第2章 正篇·鏡像雙子01

明明只是一個和平時並沒有什麼不同的黃昏，女孩的人生卻已像落日般陷入了黑暗。

女孩獃獃地凝視著空氣中的某個點，大腦停止了思考。

她麻木地向前踉蹌一步，摔倒在焚燒氣味的泥土上。

淹沒在熊熊火海中的小鎮一片通明，把濃墨的夜空渲染上血的顏色。而火勢卻依舊愈演愈烈，像狂怒的野獸瘋狂地吞噬著食物，肆意囂張。

腦中充斥著各種哭泣聲、求救聲、呼喊聲，到處皆是驚慌失措、絕望哭喊的人們。

一陣陣眩暈襲來，這一刻，女孩忘記了悲傷，世界彷彿都停止了轉動。

很久很久以後，像是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女孩才突然回過神來，過往的片段一齊湧上心頭，逼迫她接受這個事實。

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聲劃過夜空。

「……這是童話？」浟白蘇低著頭，踩著蘇柏繇的影子往前走。下午的陽光很美好，時間昏昏沉沉地彷彿變得緩慢了。

「不然呢？」蘇柏繇走著走著突然停下來，彎下身採下一片蕨類的葉子，「里白。」葉子柔順滴翠，帶著微微的凄清感。

「里白的孢子，只能隨風隨水飄散漂流，不能選擇，不知歸處。」

儘管聲音很小，浟白蘇還是聽清了每一個音節。浟白蘇想了想，卻沒有說話。

「那應該是個憂傷的童話吧。」她裝作沒有聽見那一句，回答說。

其實蕨類的適應力是很強的，只要落在溫暖的地方，就能萌發生長。雖然落的地方不能選擇，卻可以選擇努力地活著。

浟白蘇不明白蘇柏繇偶爾的憂鬱從何而來，正如她不明白為何自己的孤獨像感冒一樣隨時上身。但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故事，不了解就不要打擾。

浟白蘇知道蘇柏繇不屬於這個時代。

蘇柏繇的存在，似乎是為了她而來。蘇柏繇知曉她的一切事情，從小到大，光彩的、快樂的、難以啟齒的、悲傷的。蘇柏繇有著許多和她相同的習慣，思維模式也十分相似，性格卻是浟白蘇所嚮往的洒脫自然。

從抗拒防備，再到完全的信任，只用了不到三天。因為蘇柏繇在第二天的時候坐在她房間的窗邊，笑著說：「你現在一定非常想殺掉我吧，畢竟知道太多秘密的人總是惹人討厭。」

……她連自己深藏的偏激想法都能完全理解，根本無處可躲。

一開始浟白蘇以為她是虛幻的，因為她可以突然消失突然出現，而且屏蔽掉其他任何人，只有浟白蘇能看見她。

直到有一天。

李微幽是浟白蘇在這個班裡為數不多的能聊得來的人，兩人有相似的愛好，都很安靜。

有一次兩人被選為代表參加省里的繪畫比賽，主題是「孤獨」。

這項主題對她們兩人來說都太熟悉了，於是兩人開始專心創作。

浟白蘇的內容是黑夜裡的大雨傾盆，少女渾身濕透，無助地站在周遭高聳林立的鋼鐵城市的小小一角，巨大的高樓冰冷無情，與少女弱小的身軀形成巨大反差。整個畫面的色彩十分黑暗壓抑，讓人感受不到任何生機。

而李微幽的畫別出心裁，背景是遊樂場，一個小女孩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周圍的大多是一家三口，他們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微笑，只有小女孩是一個人，格格不入。她將背景里的那些快樂的人們全部用彩色填充，唯有小女孩是用的灰色，更加突出了小女孩心境的黯然。

兩人的繪畫技巧都是不分高下的，但是，李微幽畫出了一雙死了的眼睛。

沒有任何情緒，木然，停滯。

而浟白蘇卻不行，無論怎樣畫，她都畫不出那種代表孤獨的死亡寂靜，她每次畫出來總是帶著些情緒，比如憂傷、陰沉、仇恨，但就是無法表現出孤獨。

她開始煩躁，流著淚幾次撕掉畫紙，卻還是無能為力。

浟白蘇記得那天好像畫室里只有她一個人了，還有一天就要上交作品了，她一直在為這事而煩惱。

她長久地盯著李微幽的畫布，盯著那雙出色的眼睛，彷彿這樣就能復刻出一雙一模一樣的眸子來。

就在這時，蘇柏繇突然出現了。

「一等獎只有一個喲，毀掉它不就可以大大提高勝算了嗎？」

浟白蘇突然打了個激靈。她有些驚恐地往後退，「不可以的，我還沒那麼想贏。」

很多時候蘇柏繇說出的話就是她潛意識裡的想法。她在蘇柏繇面前完全是透明的。那麼……剛剛那個念頭也是她自己的嗎？

「你馬上就要成年了，這個比賽的參賽者必須是未成年人，四年一次，你沒有下次了。而且這是你第一次參加繪畫比賽，而李微幽早就得過很多獎了，根本不在意吧？……你也沒那麼想輸的對吧。」

「……我準備了很久。」浟白蘇低下頭。

「這間畫室是沒有監控的。」蘇柏繇歪了歪頭，看向浟白蘇。

「我知道。」浟白蘇把頭埋得更低了。

蘇柏繇不慌不忙地等待她的選擇。

過了不一會，浟白蘇突然抬起頭來，「我做不到。」急忙跑出了畫室。

蘇柏繇微微一笑。

她從容地走到李微幽的畫面前，將一杯水潑了上去。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