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年關
轉眼就到了過年這天了。
天氣還不錯，一大早起床竟然看到了久違的太陽，雪也開始融化了。
若水和翠蕉給我穿上了新做的冬衣，正紅色綉牡丹，也給我梳了較正式的髮髻。
她們也都穿上了新衣，上下都是一片喜色。
早上俞琰跟我一起吃飯，簡單六樣菜，若水給我們擺放的時候一直說：「六六大順，六六大順。」
吃過了飯，略歇了歇，到了午後，就要去祭祖了。
我午間小憩了一陣，下午就跟著俞琰去祠堂祭祖了。
祠堂只有我父母和俞琰父母的排位，我們也無其他兄弟姐妹，祭祀的儀式也就相對簡單許多了。
祠堂里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我們只要照著做就可以了。
我小的時候也跟著父母祭祖，那時候只覺得無趣，因為我得一直等待著父母弄完才能去玩。
沒想到當年帶著我祭祖的父母如今也要被我祭祀了。
我和俞琰站立在排位的桌子前，石剛給我們遞來了香，我們各自抽取了，點上，就開始跪在蒲團上叩拜，一共拜三次。
拜完就上香，上香時可以禱告一會兒。
我閉著眼時想起跟父母的許多往事，眼睛有些酸痛，我很想哭一哭，但是跟誰哭呢？我告訴自己，不能總是流淚了，這是沒有用的。
我看著父母的排位，心裡只告訴他們希望他們保佑我能夠完成我的計劃。
我們跪拜完了就讓等候在祠堂外的奴僕來跪拜，他們基本上都是簽了賣身契的人，這一輩子乃至他們的後人都將是我們家的人了。
這時便有人在祠堂外放鞭炮，放了約一刻鐘，祠堂里都滿是含著鞭炮的火藥味的煙霧了。
俞琰這時一直盯著他父母的排位看，他穿著深色的大衣，襯得臉色有些凝重。
然後便有下人將做好的菜肴端給我和俞琰。
我們一樣一樣將菜肴擺在大桌子上。
共二十道菜，大魚大肉。
擺好之後，我們就靜靜立著，又等了大約一刻鐘，再將菜肴一件件撤下。
於是又有人放鞭炮，放了一陣子，剛散掉的煙味又重新襲來。
煙味太濃了，我咳嗽了兩聲，若水一邊用帕子扇著，一邊趕緊幫我拍了拍。
俞琰走了過來，拉起我的手，問我：「沒事吧。」我用帕子擦了擦嘴，搖搖頭，他便點頭說：「可以了，走吧。」
他拉著我出了祠堂，然後送我去了房裡，陪我坐了一會，跟我說：「你歇一會，我去看看年夜飯準備得如何了。」
我窩在火爐旁，腿上蓋著毯子，對他笑了笑，點點頭。
他走後，翠蕉給我端來了一個荷葉形狀的水晶盤，那裡面放著滿滿的乾果，她把盤子放在桌子上，跟我說：「這乾果看著很好，太太嘗嘗。」接著又出去了。
我拿起一兩顆，試了試，確實味道很甜，我便吃了起來，一看若水站在一旁，就跟她說：「這果子倒不錯，你去給院子里每個人抓兩手。」
若水答應著去做了，這時翠蕉進來了，又端來一個水晶盤，那裡面放著四碟不同的糕點。
我看了看那些糕點，一盤馬蹄糕，一盤豆沙餡餅，一盤干栗子，還有一盤糯米藕糕。
「太太您儘管吃，還有好多呢，我待會再去拿些。」翠蕉笑眯眯地說。
「我哪能吃那麼多。你來，喜歡什麼就拿起來吃吧，今兒過年，高興點，不要拘束著。」我招呼翠蕉過來。
翠蕉猶豫著道了謝，拿了幾個乾果，站到一旁。
若水已經回來了，我同樣招呼她過來吃，她答應著抓了一把，同翠蕉站到一塊去了。
我嫌她們隔得遠，讓她們離近點，她們就推辭著坐在了火爐旁。
我們三人便互相說著話，窗外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雪。
天色將黑時，石剛過來了，他穿著黑底團花對襟襖子，戴了一頂毛帽子，站在門口笑著邀我去吃年夜飯。
他這個樣子很是顯老，與他平時樣子不同，我打量了他一番，心裡覺得有些好笑。
我趕緊換了一套紫色長裙，穿上鹿皮小靴，出門了。
到了大廳，俞琰迎上來，他換了一套青色的衣服，臉上滿是笑容。
我同他坐定，石剛和若水、翠蕉站在一旁，俞琰問道：「下人們的年夜飯都準備好了嗎？」
石剛恭敬著回答：「都好了。先伺候爺和太太，他們待會再去吃。」
俞琰點點頭，想了一下，又問：「那你呢？」
石剛答道：「我也跟其他人一塊，等爺用完膳再說。」
俞琰搖搖頭，說：「這樣不好。」他轉頭看著我，用一種奇怪的語氣說：「我們家人太少了，兩個人吃太冷清了。」
我心裡冷笑著，想我小的時候，家裡過年可熱鬧了，雖然我們家人也不多，但是父母總會讓家裡的老人跟我們一同吃年夜飯，能坐一大桌子人呢。
我撇了一下嘴，難道這麼冷清不是因為你嗎？哪裡來的臉說這樣的話呢？
俞琰沒有注意我的表情，他說：「石剛這些天也累，就讓他跟我們坐一桌吧。」明明是商量的內容，卻是一種不容反對的語氣。
我沒說話，氣氛尷尬起來。
俞琰說：「若水和翠蕉也是一樣，都坐過來吧，這樣熱鬧些。」
石剛臉上露出掩蓋不住的笑容，但是他卻推辭著「主僕有別，我還是跟其他人坐一桌吧。」若水和翠蕉也趕忙附和著石剛。
我心裡有些反感，說：「都坐過來吧，不要掃了爺的興。」
俞琰聽我這樣說，臉上也露出了笑容，對著石剛招手，石剛看了看我，我移開了目光，石剛便答謝著坐了過來，若水和翠蕉也慢慢坐到了我身邊。
慢慢吃著飯，大家都不說話，氣氛很是凝重。
俞琰給我夾了兩塊雞脯，他說：「你以前喜歡吃的。」
我淡淡回道：「現在沒有多喜歡了。」
俞琰笑容卡了一下，他把兩塊肉又夾了回去。
氣氛更加尷尬了。
若水動了動嘴唇，準備說什麼，我看了她一眼，她低下頭扒著飯不做聲。
俞琰又說：「夫人，我今晚上請了舞龍舞獅的，一會他們就來，待會咱們再去看煙花。今晚上咱們守歲吧，小時候你一直都說要守歲，但是每次還沒到三更就睡著了。」他說著笑了起來。
我想起小的時候吃完年夜飯。我就總跟父母說我要守歲，但是最後我都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著了。
往往第二天早上起來會看到有些憔悴的俞琰，他每次都守了一整晚。
我心酸的很，但我點了點頭，我說：「好。」
俞琰高興起來，話也多了起來，氛圍也開始活躍起來，到了最後，大家都喝了許多酒，我也有些醉了。
飯才吃過，舞龍舞獅的就來了，鞭炮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晚間我們在大廳的廊上看煙花，石剛點了幾次，後來就一直是俞琰點了，他在煙霧裡大笑著，喊我過去試試，我搖著頭拒絕了。
看著那滿天的煙花燦爛，看著若水他們的笑容，不知為何，我心裡難受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