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短命

莽莽大山，鬱鬱蔥蔥，忽見一道矯健身影閃過。

那是一個背著籮筐的少年，其身姿敏捷，手抓樹藤飛縱林間。

他的身影很快沒入林中消失，就在此時，一聲尖銳的低吼響起，一隻類似虎豹的野獸，竟腳踏紫火而來。

一雙充滿野性暴虐的獸瞳，充滿煞氣的掃視前方，試圖找到那個逃走的人類。

……

少年身穿一襲布衣，長發披肩，清秀的臉上充滿后怕之意，他不過是為了抓野味，不小心越過安全區而已。

剛剛那種妖獸，以前他也見過，聽村內的老爺子說，那是虎狼獸，是專門吃小孩的妖獸。

「可怕、可怕，外面的世界果然危險，我還是快點回小村莊比較好。」許勝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加快腳步。

就算已經甩掉後面的妖獸，他也不敢大意，這裡還不是安全區，稍有不慎就是被妖魔鬼怪吃掉的下場。

十分鐘后，他來到村莊外圍，到這裡后，他才放鬆下來，不用再擔驚受怕。

沒走多久，許勝就看見一座座簡單的木屋，家家戶戶已經開始做飯，炊煙裊裊。

這小村子人口不多，勉強有三十戶。

許勝背著籮筐，腳步不禁有些急促，腦海中浮現一個溫婉倩影。

眼看就要到家了，旁邊突然傳來一個淡淡的男子聲音。

「許勝，你還真是活得充實啊，都快死了，何必幸苦？曾經有仙人說過你是短命鬼，活不過十八歲啊。」

說話的是個身形高壯的年輕人，他神色戲虐，好整以暇的看著許勝。

許勝沉默不語。

他來到自家屋前，還沒敲門，門就自己開了。

門內，一個臉容精緻姣美的女子，看起來已等候多時。

她穿著打扮很樸素，布裙木簪，看向許勝時，含情脈脈。

「素素，你別老是這樣站著等我。」許勝進入屋內，他的眼中浮現一絲責怪。

總是這樣，不論他說了多少次，白素就是不肯乖乖坐著等。

「我下次不會了。」白素輕聲說著，兀自走向旁邊的木桌，桌上已擺好吃食，青菜米湯，兩碗飯，都涼了。

「你總是這樣說，你一定要站在門后等我的話，就乾脆搬凳子過去坐著等啊。」許勝一邊說，一邊放下背著的籮筐。

「我要是搬凳子坐在門后，等你回來，又得把凳子移開，這會耽擱你進屋的時間，其實我沒等多久的，你回來的時間都很固定。」白素輕聲細語，隨即將筷子遞給許勝。

「你啊……」許勝搖了搖頭，坐在桌前，接過筷子，道：「我這次可是晚回了半個小時，你怎麼不在村門口等我？」

白素沒有再說話，只是低著頭，吃著飯。

許勝也開始吃飯。

每次吃飯，兩人都是這樣，不怎麼說話，寧靜溫情的氣氛悄然瀰漫。

有時候，許勝不禁想放下求仙之心，但是轉念他又會不甘，他還想和白素多相處下去。

這兩年下來，兩人朝夕相處，從最初的不習慣，到後來的習慣，再到如今的相濡以沫，兩人都已經離不開誰。

許勝無法相信自己死後，白素孤零零的一個人要怎麼活下去，外面那麼危險，到處都可能有妖魔鬼怪，常人根本不可能安全抵達人族大城鎮。

猶記得在村外初遇白素時，對方那眼中的死意盎然，那是一個想死的人，才會有的眼神，以前他也有過這樣的眼神。

白素為什麼會想死，許勝沒有問，只是將她帶回村子，悉心照料。

同是求死之人，他覺得自己遇到了知音。

漸漸的，隨著後來的日益相處，許勝不想死了，而且非常想活，所以他想修仙，每次出去打獵摘野菜的時候，他都會盡量去開闊的地方，然後望著天空，希望可以碰見一個偶爾飛過的仙人，然後大呼師傅留步。

可惜，他運氣不好，除了遇到過那個斷言他活不過十八的仙人外，他再沒遇到修仙者。

「小勝，你在想什麼？」白素雖然一直是低頭吃飯，但她的眼神總是悄悄瞄向許勝，自然留意到他神色恍惚。

「沒、沒什麼。」許勝立即搖頭，隨即扒飯。

「你要一直干吃飯嗎？」白素說著就夾了塊青菜到許勝的碗里。

「謝謝。」許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是不是又在想那件事情？」白素柔聲問道。

「唉……我的時間不多了，明年我就十八歲，仙人曾言，我活不過十八。」許勝嘆息道。

白素沒說話，依舊是低著頭扒飯，不過她的碗里已經沒飯了，她自己好像還沒察覺。

飯桌上的氣氛仍是安靜，但沒了先前的溫馨，有的只是一股淡淡的哀愁。

不一會兒后，許勝吃完了，他看氣氛不好，就立即走向角落裡放著的籮筐，從裡面拿出一個白絨絨的小兔子。

「素素，你看，這是什麼？」許勝笑眯眯的道。

「好可愛的小白兔啊。」白素頓時驚呼一聲，臉上浮現歡喜。

「這可是我廢了好大的勁才抓來的，為了抓這隻兔子，我差點……」許勝及時住嘴。

「差點什麼哦？」白素抱著小白兔，很是喜歡的逗弄著。

「咳咳，差點掉進糞坑了，還好我身手靈活，這才沒有遭難啊。」許勝一本正經的道。

「真是這樣嗎？」白素眨巴著大眼，盯著許勝。

「嗯……是這樣。」許勝目光閃躲。

「好啦，我要去收拾碗筷了，你先幫我抱著小兔兔。」白素將兔子遞給許勝。

許勝笑著接過，說道：「今晚我們就吃烤全兔，很好吃的。」

「那可不行，兔子這麼可愛，怎麼能吃掉啊？」白素嬌嗔的白了眼許勝。

「可愛的東西才好吃啊。」許勝笑道。

「我可不依，你不許烤兔子，不然、不然我晚上不讓你上床了。」白素盡量作出一副很生氣的臉。

可她一貫對許勝溫柔，除了溫柔哪裡還做得出別的表情。

她故作生氣的神色，落在許勝的眼中，就變成了撒嬌。

「素素啊，貌似我一直都是打地鋪吧？」許勝忍不住笑了起來，隨即道：「好啦、好啦，依你就是，我先把兔子放回籮筐內。」

「這樣才對嘛。」白素開心的收拾碗筷。

飯後午休，許勝正搬出一把自製的躺椅，悠哉悠哉的坐在屋前。

他表面上看起來愜意，但他的內心卻很沉重，時間不多，明年就是死期。

五年前，曾經有一個受傷的仙人在村莊內逗留歇息，那個時候，有不少人都想拜師修仙，結果自然是失敗的。

許勝當時沒有修仙的心思，只想著怎麼活下去，因為他的父母已經外出很久沒回來了，他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自己出去打獵。

同時，他要收起悲傷，因為多餘的情緒在打獵的時候，是會造成負擔的。

他沒想接觸那個仙人，但仙人卻無意中瞥見了他，隨即嘖嘖稱奇。

「小兄弟，你這樣的命格，我還是頭一次看見，你命數奇特，如果沒有大機緣，是肯定活不過十八歲的，你身體健康，但壽命很有限。」

這句話，許勝至今記憶猶新，起初他沒放在心上，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他漸漸感覺到自己的身上在流失著什麼。

那個時候，他去請教了村內的老人，那些老一輩的人都說：這是生機流失，仙人沒騙你。

如果沒有遇到白素，許勝想著早晚都是死，也就心灰意冷了，他甚至希望死亡快點到來，直至遇見白素……

「許勝，你還真是愜意啊，我有時候挺羨慕你的。」一個憨厚的聲音突然響起。

許勝收起紛亂的心思，看向來人。

這是一個和他年紀差不多的少年。

「小何，我有什麼好羨慕的？我可是將死之人啊。」許勝自嘲一笑。

「小勝，你別這樣，雖然大家都說仙人很厲害，但我覺得也沒多厲害，你肯定不會在十八歲死的。」張何一臉認真的說道。

「你為什麼這麼覺得？」許勝一怔，看著張何認真的臉色。

「因為我覺得你才是真的厲害，大家每天都是提心弔膽的出去打獵，只有你是鬥志滿滿的去，我都不敢獨自出去，而且你每次收穫頗豐，前兩年還撿了個美媳婦回來，我真是好羨慕你啊，如果我有你這麼厲害的話……」張何語氣真誠，憨厚一笑。

「恐怕只有你才會羨慕我這個短命鬼了。」許勝有些哭笑不得。

「那是他們沒眼光。」張何立即道。

「你先回去吧，這個時候，你老爹肯定要叫你去劈柴。」許勝提醒道。

「對哦，我差點忘了這個，先走了哈。」張何一想起家中父親的厲害，急忙奔跑回家。

許勝在躺椅又做了一會兒后，就起身進入木屋內。

「小勝，我已經把籮筐里的野菜都拿出來洗好了，小兔子也找了個木桶安置起來。」白素溫柔的聲音響起。

「素素，你別總呆在家裡，多出去走動走動。」許勝說話時，發現白素的木簪有些歪了，隨即用手拔出木簪，重新插好。

「你出去后，一路小心，別總是冒險。」白素柔情款款的說道。

「你怎麼……知道我總是冒險？」許勝詫異，話一出口，他就感覺自己好像說漏嘴了。

「我、我猜的。」白素低著頭說道。

「素素，我還想留著命娶你，不會輕易冒大險的。」許勝收拾了一些工具放在籮筐內，隨即背著籮筐出門。

木屋內，白素看著許勝離去的背影，她的眼中有些淚光。

許勝每次出去打獵，過程兇險如何，她其實都知道，自從知道后，她就偷偷出去，悄悄把一些小動物和野菜之類的放在許勝的必經之路。

可許勝小心過頭了，竟然對那些輕易就能得到的獵物視而不見。

白素無奈，只能經常尾隨在許勝後面，一旦許勝有危險，她就暗地裡施法幫助。

可她不能總跟在許勝後面，今天就有事無法跟上去，午飯時，許勝回來得玩了，她當時就坐立難安。

對於許勝活不過十八的事情，她也清楚，那個仙人確實沒說錯，許勝命格特殊，或者該說命數已定，所以活不過十八。

她也在很多個夜晚試著施法改變許勝的命數，可惜徒勞。

這一次，白素打算用最後一個辦法，那就是讓許勝修仙。

這個方法，她是最不想嘗試的，因為修仙之路太過坎坷，一旦踏上就沒有歸路，兇險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