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驛站里的食客們紛紛出言勸說,他們是有良心的,而張惠依舊在那裡看大戲,甚至還找了點毛嗑,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啜著茶水,看的好不快哉。
聽到這兒李尋連險些沒動了一劍穿死張惠的心思,要不是為了知道這對不似父子更勝父子的舊人究竟如何了,他恐怕直接就得動手。
「你倒是挺心寬,人家為了庇護你才鬧出這檔子事,你還有心情嗑瓜子?」李尋連冷笑發問。
「咋啦,我去他們家吃飯,他們理應保護我的安全,這不是正常嗎,有戲看誰不看,你別以為那幫人嘴裡說的好聽,整的跟挺向著驛站爺倆似的,其實他們比誰都怕。」
張惠很是不以為意,話罷又借著之前的話頭繼續說了下去。
且說那群食客紛紛為驛站掌柜出謀劃策,奪命刀從旁聽得鼻翼猛抖。
很好,你們都覺得我是惡的,我是該死的是吧,都向他說話,都希望我死,那我就算是死,也得把你們拉上墊背!
奪命刀如是作想,便向著人群投去一個極其狠毒的目光,道:「現在開始,誰再有半句廢話,老子就先拿那個人開刀!嘴不是欠嗎,我就讓這驛站掌柜撕爛那嘴賤之人的賤嘴!」
此言一出,場中登時平靜……
奪命刀見狀便笑了起來,方才還一個個義正言辭的職責謾罵他的人,現在都沒了動靜,因為什麼?無外乎他由弱勢轉為了強勢,這種感覺真的很美妙,雖然他也知道,那些人壓根就不是真的尊重他,但最起碼,他想要這群王八蛋閉嘴的時候,他們便不敢張開。
然而這時,卻有個人忍不住咳嗽了一下。
是真的咳嗽,沒有任何別的意思,完完全全是染了風寒抑制不住而已。
但奪命刀已經說了,任何人都得給他閉嘴!
「你,過來!」九環大刀便指了過去,同時奪命刀的嘴角泛起一絲狠厲的冷笑。
「壯,壯士……我這個……」
那人戰戰兢兢,但話未說完便被奪命刀打斷:「你別這個那個,沒用!老子既然說了都得閉嘴,那便得閉住嘍,出一點聲響,老子就視為挑釁!」
「壯士,我有風寒在身,無意冒犯啊!」那人依舊不過去,萎縮在桌邊,但他站了起來,可不敢坐著說話,否則弄不好什麼下場。
「你他娘有沒有風寒跟老子有毛關係!」奪命刀惡臉相向,吼了一句,便又想起驛站掌柜來。
「你去,把他的嘴給我豁開,看他還敢不敢出聲兒!」
驛站掌柜的眉頭便皺了皺,他是要救老虎兒,但不代表為了這個就能不擇手段,好不容易從行屍走肉的狀態里恢復出來,怎麼可以再度沉淪進去。
老虎兒對他來說意義重大,但那個人對於他自己的家庭,不也是一樣的嗎。如果今天驛站掌柜為了救老虎兒而去殺人或者作惡,那他和這奪命刀還有什麼區別?
可是,如果不按照奪命刀說的去辦,老虎兒是不是要就被一刀砍殺?
一時間,驛站掌柜臉色黑沉,雙拳緊緊攥起,心中的怒火和憋悶無處泄,只覺似乎要衝擊而出,將整個身體都炸裂開來。
「快點,你他娘聽不見?」奪命刀開始逼迫,惡狠狠的道:「老子耐心有限,十息過後,你不撕爛他的嘴,我就刮下這小王八羔子一片肉,再過十息,再刮一片!」
「掌柜的,你不要管我,弄死這殺千刀的惡人!」老虎兒倒是硬扎,絲毫不顯畏懼,即便在他說話的時候奪命刀已經將刀刃往脖頸里靠了幾分,但他還是堅決的吼了這句話。
摸了摸脖頸間滲出的鮮血,老虎兒卻是笑了:「殺千刀的土匪,你早晚得招報應!」
「別亂動,老子可沒你家掌柜的水平,弄不好哪個不小心,你的腦袋就得軲轆出去。」奪命刀笑謔開口,同時又把刀刃往裡靠了幾分。
這時候刀刃已經割破了老虎兒脖頸上的肌膚,尖銳的痛感讓他皺了皺眉頭,而且,任誰都可以看出來,奪命刀剛才那句話雖然是在嚇唬老虎兒,但他也的確是真的沒譜兒。
有譜兒的話,第一刀就不會落空,張惠便會身異處,也引不了後面這些事情。
而且就眼前的情況來看,沒譜兒都是小事兒,此人的九環大刀極其沉重,不比尋常鋼刀靈巧,若真有一個不小心,恐怕即便他想收手,也是來不及的。
單是重量產生的慣性,就已經足夠隔斷老虎兒的喉嚨。
「快點,別說老子沒給你機會!」奪命刀又開始催促,驛站掌柜遲遲未動令他很不滿意,但他還真就不會輕易地去傷及老虎兒性命,或者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這倒並不完全是他還想逃走,而是他接下來還準備進行更多的計劃。剛才咳嗽那人肯定得死,張惠肯定也得死,而從昨天開始跟著他的那幾個「兄弟」,方才卻反過來對他露出嘲諷之意的那幾個狗人,也必須不能好過了!
所有的人,他都不會親手去動,因為他還要折磨驛站掌柜。
他看得出來,驛站掌柜心間存有正義,他很想救老虎兒,卻又不願意傷及無辜之人。但這事兒是他不願就能不做的?
之前強行要求奪命刀開價,又讓奪命刀抹去那口黏痰,事情已經生,奪命刀是記在了心裡的,他可不是那種大人大量的仁善之輩,正好,他反過來了,他是十惡不赦的壞人。
所以,他必須折磨驛站掌柜,而所謂折磨,上肯定沒什麼意思。作為有一個至少在固玄境的玄修,若連折磨都無法承受,他也不可能突破到這麼高的境界。
奪命刀也是想通了這一點,因此便決定從心理上折磨驛站掌柜,畢竟玄修也是人,他們這個群體比普通人強的只有作戰能力,其實很大一部分,在邁入玄修領域后心境反而越來越差。
這驛站掌柜不知道是不是那類人,但最起碼奪命刀能看出來他對老虎兒的在意,也能看出來他對殺人的抵觸。
因此,折磨他的最好手段自然是逼他害人,這樣才有意思。
不得不說,奪命刀把驛站掌柜看的很准,這個心理扭曲者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
「老虎兒,如果我不幫他,你會怨我嗎?」驛站掌柜依舊未動,也不再去看奪命刀,而是將炯炯的目光對上了老虎兒的眼睛。
「掌柜的,我都說了啊,趕緊殺了這王八蛋,我不怕死,你也不用為我想!」老虎兒真是個硬扎的性子,他不是不明白自己的處境究竟危險到了什麼程度,但他就是不怕,就是打心裡認為,即便自己死了,也不能放過這個作惡的混賬。
「卧槽,還真特么血性啊,你當你是誰,你當你這麼做是為了誰?」奪命刀實在是聽不下去了,說實話他對老虎兒的表現而感到無比的可笑。
這小子,以為自己實在捨生取義,但他就沒想想,自己死了能換來什麼。
換來那群廢物的感恩戴德?還是換來驛站掌柜的心安理得?就算再退一步講,他犧牲自己救了那些人,又有什麼用,他們能夠做的就是行腳走商,奪命刀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他卻敢拍著胸脯保證,就那些人,如果在路上看到一個摔倒的老婦,估計都不敢去扶。
當然了,這些跟奪命刀沒有任何關係,他只是單純的覺得好笑,什麼捨己為人,什麼捨生取義,這些高明大義他的不懂,這輩子也不想懂,他只是認為,一個連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的人,對別人再好,都是虛偽!
這些都是奪命刀內心的想法,不可否認,他已經扭曲了。但這也不能怪他,所謂人之初性本善,沒有任何一個人生下來就註定是十惡不赦的。奪命刀走到今天這一步,全都是命運所賜。
說白了,誰不想做一個好人,誰不想走到哪裡都有人真心的笑臉相迎誇讚有佳。誰如果能選擇一條穩穩噹噹的路還會去選擇殺人放火。
毫無疑問,誰都不會。
奪命刀也不會,他曾無數次幻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有了足夠的錢,便找個山林隱居起來。他甚至都沒有張惠那種享樂的念頭,因為他身無一技之長,所以他需要錢財來保證自己的生活。
他要的僅是安靜的活下去而已。
也許,今天他第一刀砍殺了張惠,搶來了張惠的那個大錢袋,他便會隱居深山,但世間是沒有也許的,生的就是生了,誰也改變不了。
當然了,這並不是說奪命刀就有理,他就應該作惡,而是說任何一個走上極端的人,都註定有一段不為人知的辛酸過往。
那些常人無法體會的辛酸,讓他們最終墜入深淵,永遠也無法重見天日。
不過,又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奪命刀落到今天這種地步,除卻命運弄人之外,自身的缺點也是不計其數。
多的都不用說,先,他便缺少了一顆積極向上的心。遇到點事兒便絕對蒼天對他有愧,實則呢,也許他稍稍改變一下心態,稍稍努力一點,便都能擺脫自己的命運。
就跟老虎兒在古狼鎮遇到李尋連一樣。
如果當時老虎兒沒有堅持和那些痞子對峙,李尋連也絕不會為他出頭,他也就不可能結識普天之下江湖勢力之最的既定掌舵人。
而結識李尋連意味著什麼?
無疑,意味著老虎兒只要有事,李尋連只要得知且有時間,便一定會出手相助。
也許,這聽起來沒什麼,便例如此刻,李尋連就沒能在他危機之時出現身邊。或許李尋連來了,以他的度奪命刀根本沒有任何機會,即便讓他先揮刀,都不可能從李尋連眼皮子底下殺掉老虎兒。
但,要知道的是人生的危難不可能只有一次,有人在一旁幫扶護佐,一次便是極佳的運氣,因為說不定哪次,就會是最後一次。
而能夠解決掉一次,便已經不少了。
更何況,客棧在江湖中的地位十分然,驛站掌柜和老虎兒這是開店營生,若他們行走江湖,提起客棧李尋連這個名字,相信很多人都會幫扶一把。
即便是對客棧抱有看法的人,也是不敢沖他們輕易下手,因為客棧的作風,只要聽說個這個詞,就應該都會有所了解。
正是,有仇必報!
「你真的覺得,用自己的命換他們的命,是件值得的事兒?」奪命刀冷笑許久,然而卻又突然深沉,眼下便是正色問道。
他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剛才突然間想到了一個問題,這問題繚繞在心頭,就跟剛芽的藤蔓一樣,但卻飛快的生長起來,只是短短片刻,便已經佔據了內心,在其中生根芽,迅蔓延。
他是在想,究竟有什麼樣的力量,能讓一個人為了一群素不相識且明顯不是什麼好人的傢伙放棄掉自己的性命?
奪命刀感覺這種力量真的很強大。
對於一個正常的普通人而言,試問人間最可怕的是什麼,毫無疑問,那就是死亡。可眼下,這叫做老虎兒的小孩,不過才十歲出頭不久,竟然就能為了不相干的人把自己的生命貢獻出來。
是什麼信念給予了他這種勇氣?
所謂的正義?還是所謂的高風亮節?
奪命刀不懂了,但他迫切的想要搞懂。一直以來,他無法做出改變的原因並不是自己沒有那個能力,其實任何人都是一樣,很多人會在面臨改變時說上一句「我已經無法回頭」,然而,事實卻是他們不敢於面對改變后的自己,他們墮落,並沉迷與墮落,不樂於讓自己陷入改變的那個漫長且艱辛的過程中。
對此,奪命刀也是一樣,但他突然現,如果自己能夠掌握推動老虎兒做出這種決定的力量,那麼他便可以對自己進行改變,從一個對生命充滿厭惡,對命運幾乎快要絕望的墮落者,變成一個充滿希望和信仰的正常人。
「值不值得我不敢說,但我知道我就不是想讓這個惡棍好過!」老虎而咬牙切齒,他是真的非常非常痛恨奪命刀,嫉惡如仇從哪來的他也不知道,也許是驛站掌柜教的,也許是潛移默化之下自己形成的。總之,他就是見不得惡人得志,他就是想要惡人全都伏法,最起碼,也得得到應有的懲罰。
至於那背後需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他便不願意去想了。
哪怕,這代價關乎到自己的性命,他也懶得去想。
「哈哈,說得好,你小子是嫉惡如仇啊。」奪命刀哈哈大笑起來。這時候有心人便已經注意到,他的心態產生了變化。
在此之前,奪命刀每句話里都必然帶著髒字,要麼是罵人,要麼是自稱老子,總之滿滿的負面情緒。
然而方才,他那句話里不僅沒有髒字,甚至還帶著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似乎有無奈,有感慨,有失落,也有憎恨。
總之,他的心態已經悄然轉變,雖然誰也不知道他接下來會怎麼樣,但有心人卻明白,他今晚,要麼大徹大悟,要麼便會變本加厲,越惡毒。
說來說去,這有心人,其實便是張惠。
別看他人不怎麼樣,但常年在街頭混跡,對人心的掌控還是很準確的。當然了,他這種只是皮毛,只能看出如奪命刀這種淺薄之人的內心,遇到真正的心術高手,他就只有被耍的團團轉的份兒了。
不過,張惠看出來沒用,他不懂得加以利用。且,就算退一步講,他能夠通過抓住這一點讓奪命刀懸崖勒馬,他也不會那麼做,因為他的內心以很扭曲,就喜歡看熱鬧,看人們互相之間為了某些事情而你爭我奪,甚至互相傷害。
這跟他經受的過往也有關係,自小到大,他只能眼巴巴的看著別人擁有好的東西,他嚮往,但也只能嚮往。
而且,他是個極其貪心的人,說實話追求又高,但自己卻又偏偏沒有能力也沒有上進心,久而久之,他便痛恨那些比自己過得好的人,希望在那些人身上,能夠生很多很多不幸的事兒。
越不幸越好,那樣他看著還有樂子可撿。
眼下便是這樣,他迫切的希望驛站掌柜出手,但並不是出手殺了奪命刀,而是撕爛方才咳嗽那人的嘴巴。同時,他也希望奪命刀能夠一個不小心殺掉老虎兒,這樣的話他就又能欣賞一下驛站掌柜悲痛欲絕的場面。
在張惠看來,如果那種事情真的生,那便是要多過癮有多過癮了。
堂堂玄修,在普通人面前簡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他們有越常人數十倍,乃至數百倍的力量,在這亂世當中,他們天然便擁有了更多的生存空間和生存可能,他們就算再怎麼不濟,也不會淪落到街頭被人欺凌,他們為什麼會過的比自己好啊?
這不合理,人都是一樣人,為什麼他們看起來就要比自己搞出一個檔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