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的力量
聽到葉卿的話,蘇宏章的臉上閃過尷尬。
這人還真不是他選的,蘇家枝繁葉茂,本家加上旁支的女孩一共有上百個,她怎麼可能每一個都認識。只是讓人從一些不得寵的女孩裡面挑出幾個名字好的而已。
最可惡的是晉王那個閹人還在那邊死催。
事急從權,當然是先把人選出來。哪有時間去一一核對啊。
「我選四妹妹也是出於對北唐皇室顏面的考慮。四妹妹的年紀正合適,蘇家的幾個未嫁的女兒里就數四妹妹是最優秀的,擔得起和親的重任。到時候四妹妹被封為公主,蘇家也算是光耀門楣了。不是嗎?」葉卿的臉上掛著純良的笑容,好心替蘇宏章分析道:「有我這個太后在後宮為父親你搭橋鋪路,再加上四妹妹這個公主為蘇家轉租名聲,相信未來蘇家子弟的仕途,一定是暢通無阻吧。」
「可那個汗王已經將是不惑之年了。」
葉卿擺明是要跟蘇宏章杠上了,「花甲之年的先帝不還是娶了我嗎,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你這心狠手辣的毒婦,根本就不配繼承你娘的玉笛!」蘇宏章憤怒地一拍桌子,那一雙滿是怒氣的雙眼緊緊地盯著葉卿掛在腰間的白玉笛。
那是葉卿的母親留給她的。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蘇宏章立刻移開眼睛,心虛地挪向別處。
不過蘇宏章這一系列的神情,還是一個不差地落入了葉卿的眼中。
葉卿,但在蘇宏章一系列的指責之下,也拉下了臉,「哀家這可是跟父親你學的,青出於藍,你應該高興才對啊。」
葉卿看著蘇宏章那越來越黑的臉色,嘲諷地笑了笑,繼續火上澆油,「有婚約又如何。父親大人,你可別忘了。當初把我推出來給先皇沖喜的時候,您可是沒有半點猶豫啊。」
【027】
她當初不和納蘭殊指腹為婚,那件事出了之後,蘇宏章不也是把她推出去平息眾怒了嗎。
不過那件事到最後便宜的還是公孫恪,原本納蘭家和蘇家都是站在攝政王那一邊的,後來為了跟蘇家劃清界限,納蘭將軍就轉而投向公孫恪的陣營了。
「孽障!」蘇宏章再也忍不住了,他衝上前去,對著葉卿的臉就是一巴掌。
啪!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想起,葉卿的臉偏向一邊去,不一會兒,葉卿的臉上便出現了一個清晰的紅印,嘴角更是滲出血來,足可見蘇宏章這一巴掌有多麼用力。
「太后!」
離得最近的秋雁首先反應過來,先是將蘇宏章制止住,隨後才掏出手帕來,替葉卿將嘴角的血擦掉。
若梅也擔憂地上前一步,不過礙於蘇宏章在場,便停住了腳步,站在原地默默地低下頭去。
「沒你們的事,站在一邊看著吧。」葉卿推開給自己擦血的秋雁,淡淡地道。
蘇宏章這一巴掌打完,便感覺到常旋宮那群宮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站在葉卿身邊的那個大宮女的眼神更是能直接射殺他了。
蘇宏章只覺得頭都大了,不耐煩地朝著他們吼了一聲。「都下去!」
蘇宏章的話音一落,常旋宮便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當中。若梅倒是乖乖地出去了,但常旋宮裡的其他宮人卻是沒一個動的。
這下蘇宏章的臉更是黑得能滴出墨來了。
「國公爺息怒,我等奉命保護太后,只聽太后一人差遣。」秋雁上前去對著蘇宏章恭敬地福了福,不過聲音卻是冷得可以。
在常旋宮裡伺候的之前可都是晉王府的奴才,來之前孫公公曾叮囑他們要好好伺候葉卿,現在蘇宏章當著他們的打了葉卿,這不是在諷刺他們辦事不利嗎?
蘇宏章他出手打葉卿,這跟碰公孫恪的東西有什麼區別。要不是葉卿攔著,他們真的很想衝上去好好教訓一下這個為老不尊的傢伙。
也不知秋雁是不是故意的,她的話一說完,蘇宏章就徹底不淡定了:「葉卿!」
生怕蘇宏章忍不住將公孫恪挑的這些寶貝都給砸了,葉卿憋著笑朝著那群人揮了揮手。「下去吧。」
這老東西平時沒少派人暗地擠兌她,也該讓他嘗嘗吃癟的滋味。
等那群人都走了,葉卿這才開口諷刺:「沒想到啊父親大人,您也有碰釘子的時候。」
「這下你滿意了?」蘇宏章瞧著葉卿這眉目含笑,說話連嘲帶諷的樣子,冷哼道。
真是最毒婦人心,自己的父親被一群宮人看不起,葉卿這死丫頭居然還幸災樂禍。
葉卿收斂了臉上的表情,不過眼中那幸災樂禍的意味可是一點都沒減弱。「不敢當。」
蘇宏章的臉上換了一副慈父的表情,「靈兒的事情不止是為父,就連老太太也很上心。這關係到國公府和秦王府兩家的關係,靈兒她就算再好也不能把她嫁出去。族裡的好姑娘多得是,我會重新列一個名單讓你挑選的。」
葉卿的話確實有道理,但是遠在天邊的犬戎並不能給蘇家帶來好處,不如結交秦王划算。
事到如今蘇宏章也懶得開口教訓葉卿了,轉而用起了懷柔政策,「如果你是怨恨我這個當父親的虧待你,那我補償你就是了。要知道這件事可不是兒戲,你也是蘇家的一份子,不會這麼不明事理吧。」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這些年他確實虧待了葉卿。當年那件事更是成了他們父女間最大的隔閡。
是否有意修補父女關係那是另一回事,現在最主要的是穩住葉卿,讓她說服晉王取消之前封蘇靈為公主的打算。
葉卿的手輕輕的撥著杯子里的茶葉,漫不經心地道:「哀家說的話哪一句是兒戲了?蘇家枝繁葉茂,女孩子更是多得是,不差四妹妹這一個吧。」
想用老太太壓她,沒門。
蘇宏章以為自己的話對葉卿起作用了,卻不想葉卿居然說出這麼過分的話,剛緩和沒多久的臉就又板起來了,「你這說的是什麼混賬話?和親犬戎表面上對我們蘇家有利,但那根本就是晉王為了羞辱為父才提出來的。難道你連這個都看不出來嗎?」
這逆女簡直要氣死他了,他怎麼就生出了這麼個孽障來。
「當然看得出來,但是抱怨有用嗎?連攝政王都拿晉王沒辦法,我們這些人又能做什麼?相信國公爺也不會傻到用胳膊去擰大腿吧。」
知道蘇宏章想,葉卿偏不如他的意。
她可比蘇宏章那老傢伙要了解公孫恪。這件事擺明了就是那個小氣毒舌的老妖精看蘇宏章不順眼故意弄出來的。公孫恪和攝政王相愛相殺的具體故事她是不知道,不過這次的事情可遠不止公孫恪想要對付蘇宏章這麼簡單。
這件事牽扯複雜,往大了說甚至可以牽扯到皇帝的頭上,最近兩年蘇家處事太過招搖,蘇宏章為了改進藥方廣結能人異士,這麼大的動作估計早就引起皇帝那個老狐狸的注意了。
公孫恪性格乖張暴戾不假,但做事也有自己的分寸。沒有觸動他的底下的話,像蘇宏章這種級別的他是不會輕易動手的。
再者公孫恪的性格也有些固執,選定的事情基本不會去變的。要不是皇帝授意,福陵公主就算自殺一百次也改變不了自己和親的命運。何況這次連攝政王都緘口了,除了老皇帝想借刀殺人,再也找不出別的理由來了。
蘇宏章這兩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這點關節都看不明白。
「當然不會。」蘇宏章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番話來。
葉卿每說一個字,蘇宏章那鐵青的臉上便更深幾分:「如果父親你捨不得四妹妹這朵解語花,那哀家改天送一個美嬌娘給您做侍妾,也好讓她早點給父親您生個小棉襖啊。」
刷!
葉卿只覺得面前有一道殘影飄過,等回過神來的時候,蘇宏章已經抓住了自己的衣領,嫵媚的桃花眼中倒影著蘇宏章憤怒的臉,葉卿的耳邊緊接著便響起了蘇宏章隱含著狂怒的聲音,「葉卿,我都說這麼多了你還不知悔改嗎?你可是她姐姐,為什麼就不能讓著她一點?」
【028】
葉卿抬起頭直勾勾地盯著她,一雙水媚的眸子驟然放空。
蘇宏章看著葉卿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竟一下子失去了力氣,那緊緊攥著葉卿衣領的手也不由地鬆了下來。
葉卿推開蘇宏章站了起來,空洞的雙眼直勾勾地看著蘇宏章,「國公爺,哀家讓四小姐的東西還不夠多嗎?連一雙眼睛哀家都讓給她了,你還想哀家讓出什麼來?性命?還是太后這個位置。」
蘇宏章被葉卿的目光看得心裡發虛,他避開葉卿的目光,說話的氣勢也弱了三分:「為父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當初蘇靈因為意外失去了一雙眼睛,他毫不猶豫地請了勾魂使者,把她的眼睛挖出來給蘇靈換上。要不是那個所謂的勾魂使替她換了新的眼睛,她就得頂著空蕩蕩的眼眶躲在皇宮陰暗的角落裡苟且偷生。
「我……」蘇宏章張了張嘴,沒吐出半個字來。
葉卿伸手示意蘇宏章閉嘴,「哀家不過是個挂名的太后,沒本事讓他收回成命。你想救蘇靈就自己跟晉王說去。國公爺戰功赫赫,跟晉王交鋒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蘇宏章還是不願意放棄,沖著葉卿大聲道:「你明知道我勸不動他,說到底這件事還是你惹出來的,憑什麼要我去跟他說。」
公孫恪那個閹人喜怒無常,死在他手上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他要是死在了晉王府,那蘇家該怎麼辦!?
「沒這本事就乖乖認命吧,國公爺要是不捨得蘇靈,哀家也可以效仿周夫人的手段,重演一下當年的情形。」
葉卿說出這話,已經是明顯的警告了。
當年那件事鬧得沸沸揚揚,一次性毀了三個人,還導致蘇家和納蘭家這兩個世交的家族決裂。可誰又能知道,這其中還有一個周氏在裡面推波助瀾。
既然蘇宏章捨不得,那她這回就扮演一次周氏的角色,將蘇靈這顆重要的棋子徹底廢掉。
蘇宏章死要面子,她就不信那老東西會留著一個毀了家族名聲的女兒在府上繼續養著。
「你敢!」
「哀家為什麼不敢。」跟蘇宏章周旋了半天,葉卿早就沒了耐心,她冷哼一聲,說話更加客氣了,「蘇宏章,哀家不止是你的女兒,更是北唐的太后。蘇家向來是禮儀世家,你這個家主可別帶頭壞了禮數。」
蘇宏章見葉卿軟硬不吃,也不願意呆在這受氣,不耐煩地拱了拱手。「微臣告退!」
蘇宏章出去的時候,正好碰見秋雁拿著冰袋走進來,他一腔怒氣便直接發泄在秋雁的身上了,「狗奴才!」
「太后,您沒事吧。」秋雁上前去將冰袋擱在葉卿的臉上,替她細細地敷著。
看著葉卿那腫起來的臉,秋雁的眼中閃過狠戾的神色。
看來她有必要跟王爺好好地說一下,讓他教訓教訓某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不過是倚老賣老而已,隨他去吧。」葉卿滿不在乎地說道。
比起那個無足輕重的蘇靈,她更關心的是她腰間那個玉笛。
剛剛蘇宏章看著這個玉笛的眼神名單。
看來她有必要會蘇家一趟,好好查一查這玉笛的。
葉卿換了一身黑衣,悄悄地潛入了國公府。
憑藉著以前的記憶,葉卿繞開那群奴才,熟門熟路地來到了蘇家老太太的房間里。
「母親,兒子儘力了。」
「蘇丫頭是怎麼說的?」
聽到自己母親的提問,蘇宏章只能將葉卿的話複述了一遍。
「她這是在斷我們的後路,靈兒是不錯,但是她性格太張狂,嫁到犬戎去對我們沒有半點好處。」似乎是嫌棄不夠,蘇宏章錘了一下床沿,恨鐵不成鋼地道:「這逆女如此囂張,都是孩兒教女無方。」
可誰知這回老太太卻是站在葉卿這一邊的,「太後娘娘說得也沒錯,咱們就聽她的吧。」
「可是,」蘇宏章聽到老太太的話,抬起頭來想要辯駁,卻說不出什麼話來。
蘇靈雖然任性了點,但是聰明伶俐。他疼愛還來不及呢,怎麼能把她送到犬戎去受苦呢。
「只不過是一個女兒罷了,沒什麼捨不得的。太後娘娘的話雖然難聽,但是也有道理。我們蘇家最不缺的就是女兒,犧牲這一個不還有別的嗎。」老太太倚靠在太師椅上,一雙渾濁的老眼落在蘇宏章的身上,閃過一絲嘆息。
葉卿說的很對,皇上沉迷修仙之術,皇后又生下太子地位穩固,把人送進去也是浪費。攝政王妃那邊又有個悍妒的攝政王妃死死地盯著,而晉王又不近女色。其他的權貴勢力又太小,滿足不了他們目前的需求。
讓蘇靈這個唯一未嫁的嫡女去和親,可以顯示蘇家對北唐皇室的忠心,既可打消攝政王的懷疑,還能從中撈出好處來,這筆買賣確實是划算得很。
再者蘇靈從小就被周氏嚴格看管,外人根本不知道她的性格,屆時嫁過去出了什麼意外他們可以推到葉卿的頭上。反正人是葉卿挑的,還是公孫恪點頭的,他們只負責把人送出去,出了什麼岔子直接推到葉卿的頭上就行了。
老太太看著蘇宏章那憤怒的樣子,嘆了口氣,道:「現在那丫頭雖然被晉王圈禁著,但再怎麼說她也是太后,好好利用的話,對咱們蘇家也是一大助力。她既然怨恨咱們當初把她推出去平息流言,那咱們這回就順著她的意思,先把她穩定下來再說。」
蘇宏章站起來恭敬地做了個揖:「孩兒明白。」
「不過你要記著,那白玉笛必須儘早收回來,絕對不能放在葉卿的手上。她現在已經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大姐兒了,大媳婦的白玉笛放在她的手裡,對蘇家沒有半點好處。」
躲在暗處的葉卿聽到老太太的話,眼睛危險地眯了眯。忍不住按上腰間掛著的白玉笛,葉卿的心裡滿是疑惑。
又是白玉笛,這白玉笛到底藏著什麼秘密,讓蘇家這一大家子都虎視眈眈。
【029】
「孩兒知道,可是那個玉笛是雲卿留給綰兒的。」
白玉笛的重要性他也知道,但是這東西畢竟是自己的亡妻留給女兒的,自己就這麼貿然搶過來,也不好啊。
眼下蘇家秘葯的研究已經有了新的進展,這個白玉笛能不能拿到手已經不重要了。
如果可以的話他倒是想把這個白玉笛留著給葉卿。
他們的最終目標是令牌,葉卿的白玉笛也不礙事啊。
老太太一眼就看穿了蘇宏章的想法,一雙渾濁的眼睛緩緩地閉上,老太太的那蒼老的聲音響了起來:「當年大媳婦的教訓你還沒記住嗎?你要記著,玉笛雖然是大媳婦的東西,但是大媳婦也是咱們國公府的人。白玉笛是咱們蘇家的東西,絕對不能落入外人的手裡。」
此時老太太依舊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樣子,瘦削的身子嵌在太師椅上,被昏黃的燭光這麼一照,幾乎都看不見身影了。
蘇家的老太太今年已經六十了,在歲月的侵蝕下早就不見了當年的風華絕代,連滿頭的白髮都稀了不少。
這兩年老太太的身體差了不少,已經很少出現在眾人的面前了,平時有什麼命令也是由身邊的若蘭代為傳達的。但是沒有一個人敢小瞧這位老太太,蘇家幾乎所有的秘密都是她當年和老國公一起策劃的,老國公留下來的機構也是靠著她才能穩定地運轉。
毫不誇張地講,老太太要是突然出了意外,蘇家在短時間內絕對會陷入癱瘓。
蘇宏章見老太太累了,也不打擾她休息,他站起身來恭敬地對老太太作了個揖,「母親您說的這些孩兒都明白,葉卿的事情就交給我吧,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說完以後,蘇宏章便靜靜地等著老太太的反應,等老太太點頭了,才躬身退出了房間。
他現在要去找軍師商量一下,看看葉卿這塊難啃的骨頭該從什麼地方突破。
等蘇宏章走後,老太太突然睜開眼,一雙渾濁的眼睛在天花板上打量了幾下,又閉上眼繼續休息了。
葉卿趁著他們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地溜了出去,朝著當年母親住過的鶩飛院去了。
蘇宏章和老太太的對話她聽得雲里霧裡的,現在手上掌握的資料太少,也組織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來,去母親當年住過的地方看一看,也許會有她想知道的答案。
可到了鶩飛院,葉卿才發現現在那院子已經被蘇宏章派人看管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