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春意濃
北下的寒氣總歸是抵不過漸漸蘇酲的春意，一點點地消散了。
聲音在黎明破曉前是孤寂的，日子好似黑夜無聲地滑過。
流月華微眯著雙眼，思籌著這接下來的日子究竟該如何過。
陌九既然復活了她，那必定是會找過來的。他當初為了九泉殿殿主之位，害她身死，她不恨他，只是怨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竟比不上那嗜血的位置，怨他利用了自己。
可是為何，他竟還沒有找上門耒？
算了，她還是做好流月華吧，一個出生了兩個多月的小嬰兒，無害又脆弱的生命。
用轉生珠換取的重生，就要活得對得起它應有的價值，否則豈不是很對不起當年鬼九的惡毒與陌九的恨心？
今夜無月，陰雨天被晴日替代，也無法讓夜空被光亮籠罩，那一明一暗，一冷一暖，皆是這天地間的法則。
她轉過頭，望了望距離自己只有一臂之遙的搖籃上，那被陰暗覆蓋的小身影，不禁輕嘆口氣。
她為何與我生得一般模樣，這絕對不是一件幸福的事。若有一天他把她錯認成我，我又待如何……
清風吹散了君華院里的梨花，花瓣飄飄揚揚，四處飛旋。
滿月酒後，流家的兩位小姐就住進了修飾完畢的君華院內，兩套主院相嵌，位於閑靜的西北角。
一踏進院口，入眼的便是滿樹淡白的梨花，百年梨樹，算是讓其守護著兩個女嬰平安長大吧。
純真似梨花，不要再被世事紅塵所擾。
卯時，丫環們入屋幫兩個小傢伙收拾衣著，就等著她們醒后，喚奶娘來餵食。
午前流夫人都會親自來照看她們，手上一邊干著綉活，想趕著在入夏之前給她們一人備上兩套清涼的小短衫。
三個哥哥，只有小少爺流顧影在家，不時來逗弄下兩個小妹妹。
二少爺在帝都的學院求學，大少爺流照言和他爹一天都埋在了城西郊外的煉丹房中，只有到了日落才回家，晚上一家人在廳堂里聚食，才會見上一面。
午後兩個小傢伙會睡上一覺，至酉時，便被丫環抱著在院中晒晒太陽。
這天下午，流顧影靠著牆，偷偷地貓進了君華院，他身後還跟著個只及他腰高的小尾巴。
梨樹的陰影打落在兩個小巧的人兒身上，面龐粉粉嫩嫩，穿透葉片的光芒在上面閃動。
她們的睡像十分安祥，連身旁的兩個丫環也受其感染，眼瞼一磕一磕的。
流顧影入了君華院后，朝身後揮了揮手，示意那人躲起來，自己便挺腰直背大搖大擺地走去院中。
他見著只有兩個丫環照看著兩個小妹妹，便輕手輕腳地走近她們。
他用手戳了戳近旁的小丫環，低聲問她:「我娘在不在這裡？」
丫環驚睜著朦朧的雙眼，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他見她這迷糊樣，佯怒地敲了她頭一下，復再問:「那到底是在還是不在啊？」
「不在，不在，夫人應該也在主院中午寐吧。」
「行，不在就行！」他說著便笑著拍手跳了起來。
「小少爺，您要做什麼？」上回小少爺支開她們，一手抱起一個小姐，差點兒把小姐們摔了，夫人便吩咐了無論如何也不能只留小少爺一個人在小姐們身邊，要是再出事兒，她真怕夫人會怪罪於她。
流顧影訕訕地吸了吸鼻子，正了正臉色，稍認真地說:「這倆小妮子是我親妹，少爺我還會害她們不成啊？上回那是意外，是意外，我都說是意外了，你那是什麼表情啊？不相信少爺我？」
丫環忙搖了搖頭，看向另一個丫環，希望她幫忙勸勸。
他也順著小丫環的目光，瞪了另一個丫環一眼，那個丫環立馬低下了頭，不敢言語。
「你們先去後園呆著，我要和兩個妹妹說說悄悄話，這不是你們能聽的。」他指了指後園的方向說，「你們還不快去，過會兒我要走了自然會去叫你們。」
於是兩個小丫環只好一步三回頭地去了後園，想著呆會兒可以探頭照看下這邊，便稍稍放心了點兒。
流顧影像是知道她們在想什麼似的，沖著她們身後大喊了一句:「別想著偷看偷聽什麼的，否則，要是被我發現的話，就再也別想出現在我面前了！」
兩個丫環倒抽了一口涼氣，加快腳步，轉眼間身影便消失在了入後園的拐角處。
這時，流顧影才輕呼出一口氣，伸手招了招，示意躲在暗處的花隱溪出來。
花隱溪手上捧著蹲在地上拾起的梨花，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晴，他的眼珠似烏黑的瑪瑙，黑髮有絲綢般的光澤，一身白衣，皮膚雪白，從不遠處走來。
流顧影待他走到面前時，右手拍了拍他的左肩，笑說著:「這人你也見到了，御風笛你是不是該給我了？」
花隱溪默默的從衣袖中掏出笛子給了流顧影，這笛子是他父親送他的五歲生辰禮，風系的地級法器，他也是不久前得的，竟被流顧影看上了，也好在流顧影看得上。
「三哥，你能不能讓我獨自在這呆一會兒？」花隱溪十分小心翼翼地開口，雙眼可憐兮兮般地緊望著流顧影。
流顧影敲了他一記爆栗:「去你的三哥，三哥是給你叫的？這是我留著讓我兩個妹妹叫的。至於，讓你一個人在這呆一會兒——」他說著，轉了轉眼珠著，忽而不懷好意地笑了笑。
「如何？」
「瞅你那焦急的樣兒，如何？其實也不是不可以的，只不過，我聽秦柳言說過，你好像有一珠月照花，每逢圓月盛放，月末結果，果實對初修練者有益，可洗滌筋脈，是不是？」
「不錯，流三哥可是需要這果實？」
「果實我還不稀罕，洗滌筋脈的丹藥我家多得是，只是這花叫得好，以『月』和『照』為名。」
聽著花隱溪溫潤地笑了起來，他低頭望了望兩個小傢伙，說:「待她們長大了，我便送她們一人一珠，現在那花便留我那，我定會悉心培育，待她們長大。」
「好吧，那你就好生照料著吧，我去裡屋吃糕點去，什麼好吃的糕點都備在這裡了，兩個小妮子又吃不了——」流顧影邊走邊說著，話剛落下，人也便到裡屋去了。
「春來梨花香滿樹，樹滿君情思君意，花落隨風風隨花，誰人拾花結君心？」
花隱溪把手中的落花隨風撒去，既而望向那雙泛著好奇的小眼晴，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面頰，引來她咯咯咯的笑聲，似銀鈴般，清脆動人。
春意濃，情亦濃，心意濃，思憶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