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1章 自說自話

許是悲涼的氣氛過於濃烈，凄厲狂風仿若化為捧捧甘冽的醉釀，吹得每人胸生層雲、渾然忘我。

眾人衣袂皆飛，烏髮斜仄。

桃花瞪大了眼，看著玄修的身形越來越高大，越來越削瘦，越來越光芒萬丈。

她依然在嘶吼著，可惜玉妄隔絕了聲音，陣外完全聽她不見。

猙獰著的桃花完完全全化為背景，此刻世間，獨有一道孤勇堅定的身影。

玄修走得更近了，幾乎要貼著法陣，手中青劍也停止悲鳴，安靜地不像話。

「桃花，師父來了。」

他笑得分外釋懷安詳，滿臉寫著「不想活了」，一雙盛滿星辰和自由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桃花鼻涕眼淚混在一起的倒霉樣子，一時間又寫滿了許多回憶，「終於有一次，是及時的。」

桃花看著玄修如此，雖聽他不見，可心中緊繃著的弦重又砰然迸裂，，那根從未被旁人呵護過的、從來粗獷陰險的神經猛然潰散成一灘軟的不像話的不舍。

「師父！」

桃花血人一般摸向陣法邊緣，手指近的幾乎能夠碰到玄修的長衫，「不要死…咱要請…你喝一輩子…一輩子的桃花醉……」

桃花幾乎泣不成聲，玄修暢快地舉起手中青劍，一劍劈下！

炫目的光影剎那間令所有人目眩神迷，風流意氣滾滾如雲潮般將眾人湮沒，這是逍遙修士的至死一劍。

「嗤拉！」

正是眾人屏息之刻，一道細長的黑線乍然間在玄修青衫之上盛開，宛若一道漆黑油亮的裂隙，一直自左肩划至玄修右胯。

隨著玄修青劍一抖，這道黑線猛然迸出一道極長的血線，剎那間映紅了玄修詫異的雙眼。

他的氣機徹底斷裂了。

桃花呆立著看著眼前這一幕，先是面上一急，隨後見到那道寶藍色的身影之後心下又松。

她情不自禁地扯開嘴角笑起來，滿臉劫後餘生的愉悅和輕鬆。

「幹得不錯，紅毛！」

聽山接住搖搖欲墜的玄修，一把將他扔下祭壇，壇下幾個魔修正接住玄修，將他急急抱到了遠處。

「哪能讓他這般出風頭，能讓你哭的只有我一個！」紅毛看著桃花笑嘻嘻說著，也不管桃花聽不聽得見。

「對，」桃花點頭讚許道，「這樣是最好的安排，一切待咱出去再說。」

「既然你也有意，出來之後便隨我走吧，你我浪跡天涯逍遙自在，一同看盡天下花月。」見桃花點頭，紅毛也絲毫不顧及桃花講了些什麼，儘是自顧自地同她對話。

桃花好似更不在乎聽山在講什麼，她十分激動地表達著自己的打算，沒有考慮到聽山根本聽不見她的話。

「接下來咱可以安心破陣了，不然你們上來白白送死，咱心裡也會過意不去的。」桃花高興地露出一排整齊的小白牙，有人這般救她可真是令人由衷的開心啊！

「看來你對我的安排很滿意，那接下來便讓我來把你救出來吧，你睜大眼睛好好瞧瞧，你的男人是怎麼救你於水深火熱之中的。」

「你快點走遠一點，別也來送死。」桃花手掌朝下，沖著紅毛上下擺了擺，催促紅毛趕快走遠一些。

沒成想只是擺了一下兒紅毛便沒了影子，直叫桃花心中大覺默契，左右還是紅毛最為機靈。

「嗤！」

一道魔氣倏然釘在紅毛方才站過的地方，堅硬的地面瞬間被釘出一個七八寸長的深坑。

桃花抬頭看向修大人，後者正不耐煩地盯著她，倒是看都沒看紅毛一眼。

「修大人，你放心，咱會好好活著的。」桃花朝著修大人喊了兩聲，看修大人好像是點了點頭，這才淡定地盤坐在地面，不再看外間的事。

她看了玉妄一眼，那廝袖管之下也已有血珠凝聚，滴滴滴落在地面。

此人倒也沒騙他，即便是施陣人，也會受到祭天法陣的摧殘。

這要是連他也祭了天，那該有多爽啊！

想著桃花舔舔嘴角，一股子血腥氣自舌尖竄至喉嚨，又一直頂至腦門兒，令她精神一振。

「出來吧，此次讓你玩個夠！」桃花滿眼興奮，在身體內部同陣靈溝通，很快一隻獨角的透明陣獸便從桃花肩膀處鑽了出來，探頭探腦地觀察著頭頂的法陣。

一股股天然的陣力自它體內溢出，在它幾乎是透白色的身體之外形成一道道繁複的法陣。

這道陣法讓它很難受，它將自己的感受傳給桃花，為桃花也加持了幾道防護法陣。

陣靈的出現令玉妄眼前一亮，他滿懷深意地審視著桃花，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還真是令人嫉妒啊，你竟能蘊化出陣靈。」

這可是千百年一遇的好事，只有天時地利人和，又有極強大的神級法陣加持，才可能會產生一隻具有靈智的陣靈。

這般陣靈一經蘊生便不死不滅，即便主人死掉也能自行存活遊走於世，找到適合自己生長的陣石礦或者器物留存個上千萬年的也有。

他們大都性情各異，卻都對原主人有著極強的歸屬感，被人收復的可能性極小。

眼下這隻陣靈同桃花氣息一致，混體雙色道韻之力，顯然是桃花所蘊化而生，看起來也是極護主人吶。

葯老笑眯眯站在一旁瞧著，耐心地安撫李白，「該說她運氣好還是命數差吶，接下來便看桃花吧，她能耐的很。」

陣內，玉妄淡淡地眯起眼睛，這下結果會如何呢。

真是……刺激呀！

玉巒看著這一幕同樣心生觸動，這可是陣靈。

萬丈功德果真是有些用處的，咸溪走的一步臭棋竟也有奇效。

這下是生是死倒看不清了……正合他意。

他收回目光，重新低下頭俯視著撲跪在地咬牙切齒的紅毛聽山，緩言道，「你早便該死了，如今活著也很困難，為何不去死，為何還要撞到我跟前？」

聽山痛苦地佝僂著，一縷鮮艷的紅髮垂落在地，紅髮此刻萎靡地沾染了灰土揚塵，如人一般失去了往日的神光。

「有本事你解開老子魂陣…」聽山咬著牙喘了喘，「你這般卑劣懦夫也只能如此…如此逃避現世！」

玉巒冷冷地瞧著聽山，面容依舊清冷如月，形容依然俊美無雙，比之狼狽奔放的聽山，他如同謫仙般高高在上，貴氣逼人。

「你是最後一個，」玉巒淡淡道，聲音也如人一般呤叮如玉，「這是創世應有的代價，你應該……感到榮幸。」

在紅毛不甘地閉眼之際，一雙玉手伏在聽山額際，抵住了專針對魂陣的神魂攻擊。

葯老一抬手，一股清風將聽山輕輕托起，「大家都是為了破陣，何必如此為難。」

「少見如此熱心腸的精怪，能活這麼長的年歲，難道是因為愛管閑事？」玉巒少見地皺眉譏諷，面上也浮現出幾分不耐煩。

葯老挑挑眉，好似紅毛的存在，對他來說是件十分膈應的事情。

他也應景地笑道，「哦？想不到變態也有著急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