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熒惑守心

這一天晚上，趙伍正在睡夢之中，夢見自己坐在高堂之上，左手抱著少司命，右手抱著曉夢，言笑晏晏，享盡齊人之福，忽然大門打開，田言手持利劍走了進來。趙伍驚懼不已，起身要逃，卻發現身體已經被曉夢和少司命二人制住，絲毫動彈不得，二人冷冷的瞧著他眼神中透齣戲謔和無盡的殺意，趙伍剛要開口討饒，田言走上前來，一劍便砍下了他的頭來。趙伍的腦袋掉在地上，眼睛仍然一眨一眨，只見三女並立在一起，其樂融融，對著他的屍體不住的冷笑。

「誒呦我的媽耶！」趙伍一聲驚叫，從床上滾到了闖下，顧不得身上磕得生疼，只把手往腦袋上摸去，一邊自問道：「吾頭安在否？」忽的醒悟過來，不應該摸頭，摸了摸身子，心裡舒了口氣，還好，上半身還在，又往下摸，下半身也還在，但全身上下已經叫冷汗給浸濕了。這才確定，就是一場夢，前半截兒是春夢，後半截兒是噩夢。

還沒來得及好好反省夢中的真義，暗自警醒，趙伍便聽見屋外響起了紛雜的腳步聲，當即心中一突，莫非是敵人暗夜來襲？不及多想，連忙滾到窗邊，仔細傾聽動靜，不料想大門被人突然一腳踹開，盜跖興緻勃勃跑了進來，嚷道：「快快快，外面有奇景兒看，誒，人呢？」

趙伍站起身來，雲淡風輕的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裝作滿不在意道：「海上生明月，這我都瞧得夠了。」盜跖上前一把拉住他就往外跑，邊跑便說道：「不是這個，蓋聶這傢伙和逍遙子再談，熒惑守心了！」

「啥玩意兒？」趙伍一時沒有明白，盜跖一愣，旋即遙遙頭道，「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天上一種極不好的徵兆。」趙伍一聽極目望去，看見滿天的星斗，也沒看出什麼動靜來，有些失望，想回去睡覺，看睡夢中能不能把腦袋在接回去，畢竟難得能享奇人之福，在夢中溫存一下也是好的。

盜跖卻不管那些，三兩下把趙伍扯到了逍遙子和蓋聶身邊來，興緻勃勃地道：「那個熒惑守心是啥來著，再跟這小子說一邊唄。」趙伍強打起精神來，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聽了半天才明白。

所謂熒惑守心，即是天空中最紅的兩顆天體，熒惑在心宿附近附近徘徊停留。心宿屬蒼龍七宿之一，紅光如血似火，故又被稱為『大火』，象徵帝王。熒惑則代表戰爭、死亡等不詳的徵兆。若熒惑在心宿附近徘徊或者逆行，則被視為侵犯帝王。占星上指其為『大人易政，主去其宮』，帝王恐有亡故之災。

熒惑，即火星，因其熒熒似火，行蹤捉摸不定，固有此稱。熒惑守心，就是兩顆大紅星在地面觀測時離得太近，因此顯得有些詭異，叫人心中不安。《史記》中載：始皇帝三十六年，熒惑守心。有墜星下東郡，至地為石，黔首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其實說的是兩件事，一個遠在天邊，另一個則是隕石掉在了地上。兩件事發生在同一年，都是罕見的事情，而且寓意都很不詳，對嬴政有莫大的妨礙，所以才被一起提起。

事實上第二年嬴政就死掉了，但也並不能因此論證彼此有什麼關係，可能以前也有很多奇異的星象，但那時候並沒有什麼大人物死，因此也就並不被人當真重視了。古人讖緯之學，常將天象地變與人主興衰生死聯繫在一起，甚至還有為了應對人間變故而謊稱天象的，不一而足。《史記》中所謂『亡秦者胡』，『今年祖龍死』這等預言，未必不是太史公以事後之人的眼光附會上的，如同劉邦赤帝之子斬白蛇之子一般，未必可信。

不知何時生，不知何時死，不知何時興，不知何時亡，縹緲而無定的未來，是所有人都恐懼的事情，世人期望著能看清自己的命運，趨吉避凶，如同太陽東升西落，海水潮漲潮落般掌握其中的規律。這固然情有可原，但很多事情終究難以如願，如同嬴政所追求的長生不老葯一樣，不過是人類自己一廂情願罷了。

但人類確實應該敬畏自然，仰觀宇宙之變，俯察萬物之理，進而明悟自身的道，這又是天人合一的一番道理了。

因此所謂的熒惑之石，只是那塊隕石為了蹭熒惑守心這不詳天象的熱度而叫出來的，實際並沒有關係，火星上的東西自然也不會落到地球上，那樣才真的是世界末日了。

趙伍聽逍遙子他們說了半天，確定了這事兒對嬴政來說不是太好，大概就是在天上畫個圈圈詛咒你的效果，心中也就瞭然了，無論如何，增加一下大家的信心也是好的。

趙伍拍拍屁股，正要回去睡覺，忽的盜跖又大叫了起來：「誒呀！那是什麼？」趙伍都不稀得看，說不定又是什麼奇詭的星象，盜跖卻拉著趙伍的胳膊道：「快看，是流星！」

趙伍回過頭來，果然看到一顆隕石帶著熊熊的火焰劃過天空，照映得半邊天都紅了，勢如奔來，如同天災，絕非人力所能抵擋。趙伍嚇得後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嘴裡叫道：「天誅！」心中暗自盤算，莫非是沖我來的？宇宙意志，要清除這個世界的外來因素，那可不就是他嗎？

盜跖在一旁奇怪道：「你到底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要害怕成這樣？」趙伍不答，一雙眼睛只盯著那道隕石流星，過了許久，只見它的軌跡依舊如故，在天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漸漸的遠去了，並沒有要掉過頭來找他麻煩的意思，臉色這才好了許多，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見大夥拿怪異的眼神瞅著他，不以為意地說道：「你們不知道，像我這樣的人物，那都是天妒的英才，所以上天時不時會降下一些懲罰想要誅滅了我，以免我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來，改變了天地運轉的規律。」

趙伍說的煞有其事，蓋聶和逍遙子將信將疑，他們懷疑的是趙伍這番話他自己相信不，盜跖確實一副深信不疑的樣子，連連點頭附和道：「要說趙俠在江湖上行俠仗義，沒有什麼可指摘的，要說唯一傷天害理的，就是在感情上太不檢點。陰陽家的小美女，你那個從小到大的青梅竹馬，還有農家私定終身的那個，這麼多年了我要是不提你是不是都忘了？」

趙伍叫他說的一個頭兩個大，不自覺的又想到了剛剛的噩夢，大叫一聲，向前衝去，整個人從崖上掉了下去，接著只聽撲通一聲，人已經跳進了海里。盜跖等人趕忙到棧道邊上去看，只見海面上黑乎乎的一個人影正在上下撲騰。盜跖鬆了口氣，心有餘悸地說道：「幸虧班老頭把玄武開走了，不然……嘖嘖，這算啥，自殺殉情？到底殉得哪一個？」逍遙子和蓋聶一齊拿眼睛看著他，也不說話，盜跖心虛，低頭諾諾地說道：「我去把他撈上來。」

趙伍在海里泡了一會兒，心胸便復開闊，不等盜跖來救，自己已經從海里翻了上來，坐在碼頭邊上，渾身濕漉漉的也不去收拾，只是抬起頭來，久久地望著那兩顆閃爍的紅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三六東郡，熒惑守心。趙伍不知道的是，那顆隕石最終墜落在東郡，然而這並不是它生命的終點。它本是天外的來客，墜落在人間，便要擔負著人們無窮的慾望，不盡的恩怨仇殺。圍繞著這顆『熒惑之石』，一場風波起於青萍之末，而廣大於天地之間，上至帝王將相，下至江湖草莽，諸子百家，都捲入其中，沒有人能夠獨善其身。

生命短暫猶若露珠消散，人們在奔波中探尋答案。運數彷彿大海起伏不定，掌上迷離脈紋迴路漫漫。長劍在黑夜吟唱悲歌，歲月如斑駁銅鏡經年。天際流火叩響大地之門，歲月星辰刻畫滄桑年輪。縱橫交錯兮天下之局，誰能參悟兮世事如棋。

第四卷《唯我縱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