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赤龍錦盒
清晨卯時,東方剛剛泛起了魚肚白,就有急促地馬蹄聲踏破了楚國建康城外清晨的寧靜。一名將士背上背著一個赤龍錦盒,以玄布包裹,正快速向建康城方向趕。
如今天下九州,自四百年前的梁國滅亡后,共分七國。分別是北方十地的東勝國,坐擁三州之地的衛國,據九州中原之地的晉國,處於九州南部的楚國,還有據西方四州的魏國,佔領西北二州,領地延伸至西北寒漠的北鄭國,以及處於魏晉鄭三國之間的湖島之國——中黎國。
而這天下七分的情況,已經在九州大陸上,維持了三百多年。
但,雖然如今是天下七分,但九州各國,遵循的,依舊是四百年前的梁國舊制,每天亥時宵禁,卯時解禁。而每天清晨卯時,還必須是開城鐘聲敲了三次后,才可以解除宵禁,打開城門,百姓方可以進出城。
但這一次,在城門口等候城門開啟的人們顯然注意到,晨鐘聲才第一遍剛過,這騎著馬快速趕來,又身負玄布赤龍錦盒的將士,並不理會城門鐘聲響了多少下,而是直接對著城門高喊:「邊關八百里急報,速速打開城門,速速打開城門。」
這時,城門下有一個小門快速打開,那將士也是一掠而過,隨後,那扇小門又被快速關上了。
城門外等候城門開啟的人中,有一位身著儒服的青年,他看著眼前剛剛過去的一幕,不禁開口疑問:「到底是什麼緊急軍情,需八百里加急送回建康?」
「嘿呀,你還不知道嘛?」旁邊一位商人倚靠在馬車邊,吸了口煙,目光遊離。「就在一個月前,坐擁三州之地的衛國,已經被東勝國攻破皇城佔領了。衛國已經亡咯,這不,這東勝國啊,想著乘勝繼續南下,現在啊,已經陳兵在晉國長平關外了。」
「東勝國,陳兵晉國長平關外,與我們楚國有何關係?」那儒生開口問。
「嘖嘖,一看你這孩子平時就只知道埋頭讀書,難道你不知道,楚晉兩國有姻親之盟?」一位抱劍的劍客接過了話。「我國葉雲長公主,如今可是晉國國主趙宇的妃子!諾,你看到剛才那將士,背的玄布赤龍錦盒沒,知道那是什麼嗎?」
「小生孤陋寡聞,還請俠士賜教。」那儒生向劍客作了一揖。
「玄布赤龍錦盒!那啊,根本不是什麼急報,而是國書。」劍客壓低了聲音道。
「唉,這天下啊,要變天咯。」旁邊那名商人接了一句后,吸了一口煙,然後長長一吐,煙霧飄散,迷了那儒生的眼睛……
楚建安三年,時甲申年立秋日。建康城北,清河谷校場。
葉玄一身月白錦衣華服,獨自一人立於懸崖高台,正看著底下校場正在集結十萬將士。
這十萬將士,都是即將要奔赴晉國晉北前線,幫助晉國抵禦外敵的。
他是楚國的三皇子,奉命來此監督將士集結之事,並奉了葉守之命,來此代表葉守,親送十萬將士出征。
三日前,晉國的國書送到了楚國國主,也就是他父皇的手裡。葉守當天便在早朝上,宣讀了那封國書,國書中的內容,說的便是晉國國小力弱,無法與東勝國的虎狼之師抗衡,當今天下九州各國,有能力與東勝國互相抗衡的,便只有楚國了。國書中還言,楚國與晉國畢竟有姻親之盟,還望楚國念在此情分上,派兵支援晉北。
當時國書宣讀完后,葉守問群臣,要不要向晉國派兵支援。當時的群臣,要麼閉口不言,要麼只言不該出兵相助,需其言明利害,都只說東勝國要攻的,是晉國,與楚國並無太多關係,雖然兩國有姻親之盟,但那畢竟只是使兩國暫時交好的一個手段,如果晉國到時真的被攻破,再把長公主接回來便是了,不必為了一個晉國,如此費力。而且,楚國一旦出兵增援晉國,便是向天下言明,楚晉兩國,已經結為聯盟,有很大的可能,會成為天下各國的眾矢之的。
當時葉守坐在皇座之上,聽著群臣的話,眉頭緊蹙,臉色中,隱隱有著不悅。卻也沒有說什麼。他沉思良久后,揮了揮手,讓眾臣先退下,然後開口問自己的兩個兒子,也就是楚國大皇子葉旭,二皇子葉昭,想聽聽他們對此事有何等看法。他本以為這兩個兒子會給出什麼不一樣的答案,卻沒想到,他這兩個兒子竟也同滿朝文武一般說辭。
當時葉玄就靜靜地站在朝堂之上,默不作聲。他一向如此,只要沒人提到他,他絕不會主動說任何話。而且在這種情況下,估計也沒有人會提到他,因為他雖是楚國的三皇子,但卻自小離國,遊歷九州中原,直到三個月前,他才歸國回朝。
旁人都以為,對於這些國事,他是不懂的。而且大臣們對於葉玄默不作聲的原因也深表同情,因為楚國之人,皆知三皇子殿下葉玄,與晉國落雲郡主蘇洛,是有婚約的。但只有葉玄自己一人知曉,他並非是不懂,也不是不願理會,而是正在蟄伏。
就在葉玄認為整個朝堂都是主張不派兵支援的策略,黯然了一下神色之時,平南大將軍王翰卻忽然站了出來,他道:「陛下,臣以為避戰不援,非良策。楚晉二國,於臣看來,早已如一人之手足,缺了哪個,都將國之不存,臣斗膽,懇請陛下答應出兵援助晉國之策。臣願意親自帶兵前往晉北前線,為國而戰。」
當時葉玄在一旁,聽了王翰那一番話,心中亦是微微一驚。他想不到,在這朝堂中,竟還是有識得天下大局的人。他雖低著頭,卻抬眸看了一眼皇座之上的葉守,只見他的臉上,竟也有掩抑不住的讚賞之情。
「玄兒!」當時葉守忽然喊了他一聲。「你認為,該如何?」
葉玄一聽,眸子一斂。千料萬料,他卻是絕沒料到葉守會問到自己。
躬身一禮后,葉玄恭敬回道:「稟父皇,兒臣,」話至此時,他看了一眼旁邊的王翰,「贊同王翰將軍出兵援助之策。」
「為何?」葉守淡聲問。
「無他,」葉玄低了低頭,「楚晉二國,不過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到時東勝九州獨大,國滅,不過早晚而已。」
當時他此話一出,滿朝嘩然,葉旭和葉昭更是說他口出妄言,言國之將亡,乃國之大忌。兩人更是雙雙跪請葉守,治葉玄辱國之罪。
但令葉旭葉昭不曾想到的卻是,葉守卻忽然大笑三聲,道:「想我葉守,還是有那麼個好臣子和好兒子的。」
葉守在說完這句話后,便是將群臣連帶著葉旭葉昭都罵了一遍,說他們這些人都是白拿朝廷俸祿,心裡只想著過安逸日子的庸人。若是哪天楚國真的兵臨城下了,他們這些人,指不定都是巴巴拿著降書送到敵人帳下的賣國送國之徒。
罵完之後,葉守便下了命令,讓王翰領兵十萬,前往援助晉國,還命葉玄前來監督,代天子親送將士出征。
「沙沙」的腳步聲從葉玄身後傳來,葉玄回頭,只見王翰一身玄鐵鎧甲,正向他走來。
王翰往年經常征戰沙場,一身的肅殺之氣,但也因這樣,讓他看起來極具威儀。任是葉玄,心中也不禁對此人滿懷敬佩。
「王將軍。」葉玄向王翰拱手一禮。
「三皇子殿下,十萬將士已集結完畢,半個時辰后,便開始出發。」王翰亦拱手回道。
「王將軍做事,葉玄自是放心的。」葉玄點點頭。「既然這邊的事情已了,那葉玄,也該回城向父皇交差了。葉玄在此,祝王將軍,早日擊退晉北東勝狼騎,早日凱旋。」
王翰點頭,回了聲:「承殿下吉言。」但王翰說完了這句,嘴唇又動了動,顯然還是想再說些什麼,可他的表情,又有些猶疑。
葉玄看著王翰,知他還有未盡之言,卻依舊還是拱手一禮:「將軍,那葉玄便先告辭了。」說完便轉身欲走。
「殿下,請留步。」王翰終是開了口。
「將軍還有何事?」葉玄轉頭。
「我聽說,在陛下下令,讓我帶兵前往晉北的那一天晚上,陛下,召見了殿下。」王翰說此話時,聲音略微有些沉鬱。
葉玄聽完,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轉身對著王翰道:「的確。」
王翰聽葉玄回得這麼乾脆,不禁一笑:「如今楚國朝堂,群臣都說,三殿下是最與世無爭之人,手中所握權力也不及兩位皇子,所以眾臣皆以為三皇子殿下是最不必重視的一個,但依我看,他們都如陛下所說,全是一群庸人,長了一雙眼睛,卻不會識人。」
「所以,將軍問了我問題,卻不想知道答案?」葉玄眉眼一彎,斂眸問道。
「因為答案,我從殿下的眼裡,看到了。」王翰直視著葉玄的眼睛回道。
「那,不知將軍看到的,是什麼答案?」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飛則已,一飛衝天。殿下非燕雀,而是鴻鵠,所以,這滿朝普通的燕雀,自然不識殿下。」
「呵,」葉玄仰頭對天輕笑一聲,而後才接著道,「看來將軍,也是與葉玄一樣的人咯。」
王翰低頭一笑:「殿下過獎了。所以,日後殿下有用得到王翰之處,可隨時,宣召。」王翰重重咬了一下最後兩字。
「一定!」
「那,屬下告辭。」王翰朝葉玄抱了抱拳,轉身離去。
葉玄看著王翰走遠后,嘴角的微笑斂了下去。這時,他的身後忽然閃出了一個身著紅衣,臉覆黑紗的女子,恭敬地站在了他的身後,行拱手之禮。
「你叫蕭冰月?」
「是,殿下。」
葉玄手裡摩擦著一塊虎形玉佩,又道:「暗衛營,楚國國主專屬的暗衛隊,隱於人後,不為人知。如今虎符已在我手,你是暗衛營的統領,應該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吧?」
「冰月明白。」
「很好,立刻安排好人手,明天卯時,準時向燕華山出發。」葉玄收了虎符,轉身離去。
蕭冰月半跪下地:「屬下領命。」話音一落,人已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