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次交鋒
慕梓醒來的時候,正逢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進軒窗,照在窗邊的一株蕙蘭之上,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只覺腦袋還是有些昏沉。
使勁搖了搖腦袋,慕梓下了床。環顧了一下周圍,是一個裝修得特別雅緻的房間。在窗邊的案上還放置著一個洗漱盆,盆中有水,慕梓見了走過去用手探了探,水還是溫的。
慕梓嘴角一揚,心想:看來雪含煙是沒事了。而這千羽山莊的待客之道,也還不算太差。想罷便自行洗漱打理了一番。
等她洗漱完后,才有侍女端著早點進來,一見她醒了,忙要服侍她。她擺了擺手,說了句不用,便將它們遣了下去。
慕梓喝了碗清粥,見屋外晨光正好,便想出去走走,誰知一到門口,就碰到了昨日在雪含煙院子見到的那個,說只要她救活雪含煙,便是他恩公的虯髯大漢。男子一見到她,憨笑了一下:「額,那個,我聽說慕恩公你醒了,過來看一看。」
「慕恩公?」慕梓聽到這個稱謂,揚了一下眉。
「嗯,對,你救了我家公子,就是我盧剛的恩公,那個,恩公,昨日多有得罪,還望你見諒。」盧剛說完,深深朝慕梓鞠了一躬。
慕梓聽到這笑了一笑:「你昨日只說,只要我救活你家公子,便是你的恩公,倒不見得你昨日有何處得罪於我,不知你今日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被慕梓這般問起,那男子臉紅了紅,低下頭,將慕梓昨日暈倒后所經一切說了出來。原來竟是慕梓昏倒后,屋外的人等了大半天也不見屋內有什麼動靜,而他偏偏又是個性急之人,情急之下便闖進了屋中。只見她昏在一邊,雪含煙也吐血倒在地上,想也不想,就以為是她搞的鬼,就差一掌便把慕梓拍死了,若不是楚玉進來及時阻攔,怕是慕梓這條小命,便留不到今日了。
慕梓聽罷,失聲一笑,踏下門前房階,走到院中:「原來竟是如此,那隻能說是我命大,命不該絕。昨日你也是情急之下才出手,既然我沒有受傷,你也沒有釀成什麼大錯,那今日這請罪,便免了吧。對了,你家公子如何了?」
「還在昏迷,不過楚玉公子說公子已無大礙,恩公要過去看看嗎?」盧剛跟過來問道。
「不了,他想見我時自會來請我,我倒是對這庄中情況不甚熟悉,你帶我去走走吧。」慕梓搖了搖頭說。
盧剛倒也爽快,立刻將慕梓帶出了院子。
昨日楊朔帶著她走的匆忙,不曾細看園中景緻,今日盧剛帶著她專遊了這庄中的亭台小榭,花蔭迴廊,期間也滔滔不絕,慕梓便也了解到,他如今是晉國文川城分堂,青羽堂的堂主。但在進入千羽樓前,他本是文川城外的一個山大王,土匪頭子,但他並非惡匪,也知善惡,只搶一些為富不仁的奸商的錢財,用於劫富濟貧。
他說,他之所以能進千羽樓,是因為有天,他攔了雪含煙的車駕。結果搶劫沒搶成,反被雪含煙打倒在地。但後來他寧死不屈,許是雪含煙看中了他的一顆赤子之心,雖五大三粗,但勝在有情有義,便讓他進入了千羽樓門下。雪含煙說,他原來的山寨可以保留,但要改為青羽堂,又教他經商之道。雪含煙還說。對付奸商,還是用以商易商的方法最好,殺人於無形,才是殺人的最高境界。
慕梓聽完后微微一笑,的確,能讓千羽樓擴展至今日的規模,千羽樓的樓主,都是殺人於無形的狠角色。
千羽山莊規模極大,兩人在庄中遊了整整半日,到了中午,才重新回到慕梓的居所。但讓慕梓沒想到的是,這番回來,在她的居所中,來了一位客人。
慕梓見了此人一笑,仍是信步走了過去:「不知楊護衛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此時的楊朔,早已沒了昨日的那種冷漠表情,聽了慕梓的這一句調侃,他居然還微微低了低頭,耳尖泛了紅。一抱拳,極其鄭重的對慕梓說:「多謝慕姑娘甘冒奇險救我家公子。昨日是楊朔失禮了,還望你莫怪。」
慕梓見楊朔這般鄭重,心中一笑。也知他們江湖中人這般道歉,便是最大的誠意,反正昨日之事,她也不怎麼放在心中。只是不曾想到,救了雪含煙,這千羽山莊的所有人,對她的態度轉變都如此之大。先是盧剛,后是楊朔,都對她畢恭畢敬的。
「楊護衛客氣了,你是職責所在,不必言過。」慕梓笑了笑說。
楊朔聽完放下了手:「對了,慕姑娘,我家公子一個時辰前已經醒了。現下,正是派楊朔過來,請姑娘過去,我家公子,想要見一見姑娘。」
「這麼快?」慕梓略微有些驚訝。
「慕姑娘,煩請您移步了。」楊朔對慕梓做了個請的手勢。
也好,那就去走這一遭。慕梓心道。
仍是昨日的院子,但今日卻顯得比昨日清幽了許多,許是昨日人多的關係,才給了她一種這裡本該是熱鬧之處的錯覺。隨著楊朔和盧剛一路信步走來,慕梓發現,這雪含煙的院子,鮮少有人進出。
「公子就在湖中的映月亭等候,慕姑娘可以過去了。我等,需在這裡停步了。」楊朔看了一眼盧剛,對慕梓說道。
慕梓點了點頭,便轉身進了院子。在院中雪含煙的住所旁,有一條竹柳花蔭小道,從小道繞過去,便進了雪含煙住所之後的一方碧湖。碧湖邊,有一座曲折的石橋,一直延伸到湖中。在湖中,一座亭子建於水上,亭邊水域荷葉環繞,是個清幽的所在。
慕梓踏上石橋,負手而行,只見亭中有二人正在對弈,一個是楚玉,還有一個,就是她昨日救下的雪含煙。
在慕梓看來,楚玉的身上有一種清貴悠然的氣質。而在雪含煙身上,則是那種蘭心梅韻的清雅。兩位超凡脫俗的公子一同坐在一起下棋,彷彿這一刻,她倒成了誤入仙人聖地的凡人。
慕梓一步一步走向映月亭,見那邊楚玉和雪含煙已站了起來,等她到時,楚玉微微低頭以示禮貌:「慕姑娘,敢問姑娘的身體可好些了?」
慕梓也微微欠身頷首:「承蒙關心,已無大礙,」說到這便停了一下,看向站在一邊看著她的雪含煙,又說,「含煙公子,久仰了。」
雪含煙只微微一笑:「多謝慕姑娘昨日冒險相救,含煙感激不盡。」
慕梓聞言,並不做回答,只看向方才二人石桌上下的那盤棋,又說:「含煙公子大病初癒,便與楚公子下起了這勞思傷神的棋,不知是為了在等我時解乏,還是另有深意啊?」說完便在石椅上坐了下來,拾起一粒白子,在手中把玩。
「不知慕姑娘此話怎講?」雪含煙也坐了下來問道。一旁的楚玉臉上掛著莫名的微笑,也一同重新坐下。
慕梓看著棋盤,將白子在手指間轉來轉去:「楊護衛做事細緻入微,雪公子還不明白我此話何意嗎?」說完看了一眼兩個饒有興緻看著她的男子。
「我只是不太明白,慕姑娘是如何得知我身中寒棘銀果之毒的,連楚玉都對此毒束手無策,慕姑娘竟能在一日之內便替我將毒逼了出來,著實讓我,很是好奇!」
「我並不知你身中寒棘銀果之毒,之所以能知,是因為猜的。」慕梓說此話時,一雙眸子掃了一眼兩人。
「猜的?」雪含煙與楚玉對看一眼,不知何解。
「沒錯,在我上千羽山莊之前,曾聽見兩個人的談話,他們說,你已經一個多月不曾見客了。」
「含煙兄身為千羽樓樓主,一個多月不曾見客並不出奇,這與你猜中含煙身中劇毒有何關聯?」楚玉問道。
「的確沒什麼關聯,不過我看他們二人身份顯貴,應該是貴族公子,所以我心中存疑,特地在客棧中多留了一晚,結果看見了你們派出去的尋葯之人。」
「可據我所知,尋葯的下屬們一路上並沒有遇到任何人阻攔,慕姑娘怎就知他們是尋葯之人?你又是如何得到那包裹了藥物的絹布的。而且,你又是如何進得的千羽山莊,拿到絹布?須知,千羽山莊自含煙中毒之後,一直戒備深嚴,無人能進啊。」楚玉拋出了自昨日起,就一直縈繞在自己心間的疑問。
慕梓聽完,眸子瞬間盈滿了笑意:「人不能進,不代表我的雀兒不能進啊。千羽山莊風景秀麗,庄中一片蔥鬱,正是我家白雀喜歡的好地方呢!」慕梓說完放下手中的白子,往映月亭外看了一眼,她伸出手停在空中,一隻白羽紅爪的小鳥便飛了進來,停在她的指尖。
見了此狀的兩人相覷一眼,楚玉更是一笑,打趣道:「天下竟還有如此精明的鳥兒,含煙,看來你得下個命令,讓庄中護衛再次提高警惕,最好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
雪含煙嘴角含笑,看著慕梓又將白雀放了出去,而後才說:「幸得這白雀進庄,才換回了我一命,這道命令倒是可以不下。」
慕梓聽完雪含煙這般說,只是微微挑眉,也不說什麼。
「對了慕姑娘,不知慕姑娘是用的什麼葯救了含煙,我替含煙把過脈,發現他體內餘毒差不多全清,且恢復得極快,不知是什麼葯能有如此功效?」
世人皆道。楚玉身為江湖第一神醫,是個葯痴,慕梓也料到他定會有此一問。隨即正色道:「論醫術,我比不上楚公子,只是仗著神葯的功效,救了雪公子罷了,此葯在世間。也就僅此一顆了,它由龍血之花練成,可解天下百毒,本是我下山前。師父交給我的,她說日後伴我行走江湖,能幫到我一些。」
「龍血花?這種稀罕之物,世間居然還有!」楚玉稍微怔了一下。
「那是師父年少時偶然所得,種在山中幾十年。如今煉成丹藥,這花,想必是欲尋難得了。」慕梓說完,目光一轉,看向了雪含煙。
雪含煙見慕梓的目光向她投來,先是一愣,隨後嘴角一揚:「聽慕姑娘的意思,是要讓我,報你的救命之恩了?」
「楊護衛沒說過嗎?我此來是和雪公子談交易的,說不上救命之恩。」
慕梓此話一出,楚玉和雪含煙又相視一眼,然後再次看著慕梓。
「含煙兄坐擁天下之商,勢力極廣,最擅之事莫過於交易,慕姑娘相信你的這項交易,不會虧本?」楚玉笑道。
慕梓聽完心底一笑,楚玉此言,擺明了是在說:即便你救了雪含煙,可跟雪含煙這個擁有強大資本的人做交易,而你卻一無所有,唯一的一個人情也算不了什麼,他要是翻了臉,你不僅是賠了夫人,還要折了兵。
「楚公子放心,我相信我這個交易,雪公子是不會拒絕的。」慕梓說完,用信心十足的眼神瞟了楚玉一眼。
「不知是何交易,含煙,倒是很想聽聽。若是這個交易是我所能夠做到的,我一定竭盡全力,權當報答慕姑娘的救命之恩。」雪含煙開口。
慕梓聽罷輕笑:「這個交易,說難亦難,說易也易,還得看雪公子,怎麼取捨。」
慕梓眼睛微微一斂,讓人看不清其中深意。
「願聞其詳。」雪含煙道。
「這個,還得從當今天下說起。想必雪公子也知道,當今天下群雄逐鹿,中原四分五裂,各國佔據一方,又有十地為患,衛國已破,晉國岌岌可危,如今天下局勢,一如雪公子這盤棋,黑白相殺,變幻莫測。」慕梓說完,再次執起一顆白子,「啪」地落在了棋盤之上。
「這個是天下演變的常勢,不知與你我的交易,有何關聯?」雪含煙也執起黑子,與慕梓下起了這盤棋。
楚玉在一旁饒有興緻的看著二人,此二人眼中,此時都透出了滿滿的傲氣,這傲氣又轉移到了棋盤之中,兩人邊說話邊下棋,這已經不是一場簡單的對弈了,這是一場關於天下的對弈。楚玉忽然好想知道,這盤棋的結果會如何。
「天下演變,縱然與千羽樓這個亂世商幫無關,畢竟千羽樓,就是在亂世中,存活繁榮,發展了兩百多年。只要亂世之局不變,任天下如何演變,都無法撼動千羽樓的根基。」慕梓的手又放下了一顆白子。
「慕姑娘此言,似乎話中有話。」雪含煙微微側了側頭,湖風拂過,將他額前墨發吹動,恰好掩住了他只出現了一瞬的笑意。
「亂世無法撼動千羽樓的根基,但天下若被大一統之後,千羽樓又當如何?」慕梓說完,看了一眼二人,見二人並無言語,又道:「想必二位肯定比我更清楚,若天下一統之後,千羽樓必被當政者不惜一切手段打壓,因為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會在自己的國土裡,留下一群老虎,到時即便千羽樓根基再大,也免不了衰落,甚至滅亡。」
慕梓說到這,一顆白子,堵住了一方黑子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