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謀而合

第29章 不謀而合

第二十八章不謀而合

一行人翻過幾個小山坡,來到一處密林中。

劉宸突然對大家道:「我們來行個樂子罷,大家朝外圍成一個圈,快一點。」眾人一時莫名奇妙,但見他說得煞有介事,便依言而行。

等大家站好位置,他眼珠一轉,突然哈哈大笑,喝道:「幾位朋友,真是不要命了!出來一次能賺幾個錢啊,值得這麼賣命?」

他側耳聽了聽周圍動靜,又道:「就憑你們這幾個爛薯芋,也敢來跟蹤眾位大爺?即便是你們的頭領,剛才照樣被我一掌拍得跟個蛤蟆似的在地上爬也爬不起來,他自己不行卻怎的叫你們幾個前來送死?」明月宮眾人登時恍然大悟,皆手按兵器蓄勢待發。

狄老二等人朝這邊點了點頭,劉宸淺笑回應,接著道:「真為你們感到惋惜啊,竟跟了這麼黑心、窩囊的主子。今日我心情大佳,便可憐可憐你們,只要滾出來給我們磕幾個響頭,這事便算了,否則的話,哼哼……我數三聲,一……二……」

林中驀地傳出一個聲音:「大家別信他胡言,快撤。」

劉宸大笑一聲,人影一閃便追著離自己最近的衣袂破空聲去了。大家早明白了圍圈的用意,各人不等劉宸吩咐,都朝著離自己最近的發聲處追去。

追出去的幾人都是武藝高強的好手,奮力疾行之下,不出一里便將敵人追上。這些平日里只殺別人的殺手,此刻卻成了別人手底下的冤魂。

幾人回到原處,皆朝劉宸微笑點頭。劉宸道:「一共六人,看來都解決了。」

鍾鐵衣道:「公子,我真是服哩。敵人離我們這麼遠,你是怎麼發現他們的?」

劉宸哂道:「用心發現的。兵法有雲,與敵交鋒,攻心為上。敵人絕對不甘心就這麼讓我們揚長而去,肯定要派人打探我們的行蹤,伺機而動。不過呢,肯定派不出什麼高手了,只能找幾個小嘍羅遠遠地盯著。這不,被我一嚇,就自己蹦出來了。」

狄老二嘆道:「公子,你真是一位可怕的人,幸好你我不是敵人,哈哈……」

劉宸笑了笑,招呼大家繼續趕路。

又行出幾里,前面竟然有一個小酒肆。竹編的院牆內,稀稀落落的坐了幾位客人。眾人聞到酒肉味,無不眼中放光,齊往劉宸瞧來。

劉宸兩眼一翻,沉聲道:「此處應該不會有問題,敵人絕對沒有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魔掌伸到這裡,大家隨我進去,大吃一頓,哈哈……」

山豹和水獺歡叫一聲蹦了過來,緊跟著劉宸旋風般衝進了酒肆。其他人見狀,也是滿臉興奮之色。大家好幾天都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了,就快忘了酒是啥味,加上時刻都處在危險的陰影之下,精神上也抑鬱已久,此刻酒肉當前,怎不歡聲鼓舞呢?

幾次險境餘生之後,大家已對劉宸生出了一種絕對的信任,甚至是崇拜,一聽劉宸都說沒事了,哪有不開懷暢飲的道理?

眾人進到院子內,各找位置坐下。店家是個高瘦的中年人,見突然來了這麼多客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忙到處招呼。劉宸道:「店家,酒肉可夠?」

店家道:「各位放心,肉管飽,酒管足。」狄老三許久沒碰酒肉,早已按耐不住,大聲道:「先來二十斤牛肉,十壇好酒,給大爺們打打牙祭。」

店家一聽,風趣地笑道:「各位爺真乃壯士也,打個牙祭便吃掉這許多,開懷暢飲起來那還了得?本店的肉林酒池怕是也要被清空了。」

眾人皆大笑,一時歡快之極,幾天下來的抑鬱情緒一掃而空。

劉宸朝店家拋出一塊小金錠,笑問道:「店家,可夠了么?好酒好菜,使勁上!」他故意將金錠拋歪,想瞧瞧那店家的身手,試探一下對方是否懂得武功。

那店家往前搶出,將金錠接住,步法十分拙劣,與常人無異。

他將金錠咬了一下,旋即大喜:「夠了,夠了。這位爺真是闊氣啊,夠小店半年的經營了。諸位稍等,好酒好菜馬上就來,要多少有多少。」

妘綺柔把頭湊過來道:「你說你錢多,我還納悶哩,一個人能帶得了多少?原來你都換成金子了啊。快老實交代,你幹了多少票?」

劉宸低聲道:「誒,出門在外江湖險惡,話不要亂講,被人聽去了還以為我是打家劫舍的強盜哩。沒把你當外人,才將這個秘密告訴你,你口風得緊一點,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嘿嘿……要是傳出去被我師父知道,那可糟了。」

妘綺柔壞笑道:「那你老實交代,身上還有多少金子?」

劉宸苦著臉道:「你想幹嘛?莫不是想黑吃黑?」

她把臉一板,俏皮地道:「劉爺,你瞧我們明月宮眾人,一路上顛沛流離,帶的錢財差不多都花沒了,不如江湖救濟一下?」

劉宸道:「哇,搶錢啊?」她把嘴一嘟,揪住他胳膊道:「怎樣!不成啊?」

他忙裝出一副可憐的表情,委屈地道:「成,當然成了。女俠你都開口了,小子哪敢說半個不字?過幾日去到城裡,換幾袋銅錢給你便是。」

妘綺柔笑道:「哼,這還差不多。」又朝店家道:「快一點吶,我快餓死了。」狄老二失笑道:「老三,有人比你還餓誒。」眾人齊聲大笑。

酒菜終於上來,各人舉起筷子一陣猛搶,這架勢跟提著兵器上戰場也差不了多少。大家確實好久沒有這麼輕鬆過了,一時將所有的煩惱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各人似乎都被劉宸的豪邁作風所濡染,再也不為坎坷的前路感到困惑。

其實,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你越是擔心,它就越出亂子,身處困境之時,只有放下一時得失的這副擔子,才能迎來新的轉機。劉宸可能都不明白這個道理,但他天生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生性率直豪爽、大度樂觀,這正是他這個人的潛力所在。

劉宸一邊與大家吃喝交談,一邊卻時時注意著其他席位的幾位客人。他發現那幾人時不時地在與同席之人低聲交談,目光對明月宮這些不速之客充滿了戒心。

突然,有一人向鄰席的兩人使了個眼色,並用筷子蘸汁在食案邊上划動了幾下。對方動作雖然隱秘,卻被劉宸瞧得清楚。他立刻多了一個心眼,琢磨道:「不同席位的這些人本是互不相識的,但似乎總在用暗語秘密交談,其身份便十分可疑。」

過了一會,一名漢子抓起身旁的佩劍,起身告辭:「衛兄,多謝款待。瞧這天色已不早了,小弟也該回去了,改日再回請衛兄。」與他同席的那人是一名威猛的年輕人,起身笑道:「冷兄請便,我再多飲幾杯,欣賞一下這林間的暮色。」

劉宸坐在靠近院門的席位,那提劍的人正好從他身旁經過。他突然心中一動,手中筷子疾飛而出,旋轉著往那人胸口彈去。對方臉色倏變,長劍倒轉一撥,想要擋開筷子。

劉宸這看似隨意的一筷子,卻使出了極為玄妙的手法,用上了他陸師伯所傳的暗器絕技。他只是試探對方,筷子在對方胸口一尺處繞了個彎又回到了他手中。

那人一招落空,臉色微紅,刷的一聲,拔劍指著劉宸:「果然來者不善。」

其他幾位吃酒的客人紛紛站起,各執兵刃指著劉宸等人。劉宸坐下不久便已看出對方不是尋常的食客,一試之下,對方果然沉不住氣了。

這種江湖場面,劉宸是輕車熟路了,他朝那劍客淡淡笑了笑:「這位兄台誤會了,我剛才瞧見一隻小蟲子正從那邊飛來,就要往我的酒杯里鑽去,所以將筷子擲出。你剛才那句『果然來者不善』是指我嗎?這可真的誤會了,嘿嘿……」

那劍客冷哼一聲:「瞧諸位風塵僕僕的,趕了不少路罷?可是從宛城來的?」

劉宸剛要答話,那邊站起來一人,大喝道:「膽子倒是不小,都追到這裡來了,真是欺人太甚,今日便叫你們有來無回。」

劉宸望了眾人一眼,心道可能真的誤會了。恰在此時,那邊昏迷中的青兒突然呻吟了一聲,似乎醒了過來。妘綺柔和鍾鐵衣立刻站起,便要過去瞧瞧。

劉宸心道糟糕。果然,那幾人誤以為劉宸這邊要動手了,遂立刻掀翻食案,往明月宮眾人砸去。事已至此,任何解釋都已多餘,雙方登時惡鬥起來。

劍鋒一閃便至,往劉宸刺來,好在他早有準備,伸出一雙筷子將劍尖夾住。對方手腕一震抽回長劍,回身一計橫掃。劉宸筷子下點,壓往劍身。對方劍鋒斜走往上一崩,跟著削往劉宸手腕,後者「咦」的一聲,頗感意外,沒想到對方的劍法十分高明。

劉宸有意與對方試招,想瞧清對方的武功家數,因此未出全力,他一雙筷子敵住長劍進攻,卻還顯得遊刃有餘,眼睛餘光時刻觀察著場中的情況,腦中正思緒飛轉。

店中先來的那幾名食客全是同路的,此刻都與明月宮的人拼起命來。這些人雖然沒有毒龍教的人厲害,卻也個個都是好手,其中一名使矛的年輕人,也就是被那劍客道別之時稱作「衛兄」的人,武功相當了得,一連接了狄老二十餘招快攻而不現敗跡。

劉宸一時憐惜心起,也不想引起更大的麻煩,遂大聲道:「點倒對方便成了,切不可傷人。」豈料他這一句話卻損了對方的自尊心,那些人喝罵幾聲,斗得更加兇狠了。

劉宸苦笑不已,心道必須先發制人了。他手中筷子一陣疾點,當作劍法使出,意之所至揮灑自如,之前靈光乍現所施展的劍法一招招地浮現在腦海中。

奇妙的筷圈,如雲如漩,倏地便將長劍的鋒頭套住,一股抽拉之力將那劍客帶得不由自主地往前踏出了一步,下盤登時蹣跚不穩。

他氣運手臂,筷子敲在對方劍身上,發出了一聲沉悶的鳴響。那劍客長劍一斜,差點拿捏不住,大驚之下撩劍回守,閃身疾退。

筷子電射而去,將長劍擊歪,劉宸跟著離座而起,兩指一掃已將對方點倒。

他凝視場中,心中暗自竊喜,剛才以筷子作兵器,恰好拋開了招式的執念,心無雜念清如池水的他,自然而然地便將新悟出的劍法施展了出來,就連指法都融入其中。

使長矛的年輕人終於不敵,被狄老二一劍拍在肩頭,往後滾跌而去。對方揚手甩出一根竹管,在空中發出一陣刺耳的鳴響。狄老二心道不好,這肯定是對方的求救信號。

劉宸步入混戰場中,碎影穿插,只片刻間便將那些人盡數點倒。

妘綺柔張大著嘴巴,怔怔地道:「你搞什麼鬼?這套指法好生厲害,之前怎麼沒見你用過?」劉宸笑道:「我也是剛領悟出一些竅門。」

大家聽得哭笑不得。妘綺柔道:「還有這好事?那你應該感謝我們哩。」

劉宸道:「是啊,是啊。便請宮主為這套指法起個名罷?」

妘綺柔想了想,歡悅地道:「有了,就叫明月指罷。」

劉宸鼓掌叫好:「謝宮主賜名。」她臉上微微一紅,嬌羞地瞥了對方一眼。

院外驀地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非常迅速。空中又傳來幾聲清嘯,似乎已到了左近。眾人無不驚嘆:「此人好雄渾的內力。」

一名手執長槍的銀袍大漢騰空而起,正往院中掠來,身後的紅綢披風飄揚如旗,獵獵作響。此人來到院中,劍眉一鎖,往眾人瞧來。

狄老二等人被對方目光掃過,有一種利刃及身的感覺,一時為對方氣勢所震懾。

劉宸突然大叫一聲:「師兄,你怎麼來了!哈哈……咋不見黑熊?」

那人循聲瞧去,突然大笑一聲:「昭凌兄弟,果真是你!哈哈……外面的事情不想讓家裡的人知道,我是瞞著黑熊出來的。」在場之人一時雲里霧裡,皆環目四顧。

來人正是劉宸日前在江陵遇到的劉縯,兩人再次偶遇,自是不勝歡喜。

劉宸道:「這些人可是你的兄弟?」

劉縯道:「正是。你們怎的動起手來了?」

劉宸哂道:「一點小誤會。此地不便交談,咱們換個地方再說。」此時,外面已來了一大隊人馬,將院子圍住。

蔡少公奔進院中,見了劉宸正要歡叫,卻被劉縯用手勢及時止住。

明月宮眾人見來人與劉宸相識,都放下心來,紛紛去幫倒地的人解開穴道。對方几人恢復自由之後,都默默站到了劉縯身後。

劉宸輕輕道:「為了掩人耳目,小弟還有個不情之請,便勞煩你的人配合一下,假裝把我們統統抓走。」他這話聲音不大,院內之人卻都聽清楚了。

明月宮眾人自是明白劉宸的用意,皆微笑不語。劉縯何其精明,他微微錯愕了一下,旋即揮手道:「膽敢在我們的地方撒野,都帶回去!」

劉縯一行人便押著明月宮眾人沿著山路而去。劉縯故意將劉宸用繩子捆了,橫放在自己馬背上,一來掩人耳目,二來便於路上交談。

約莫走了兩三個時辰,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他們又翻過兩個山坡,來到一座高聳的奇峰前,此峰兩邊都是深壑,前面有一斷崖,一條山澗沿著崖底傾瀉而過。

沒想到這山麓之地,還有這麼一處險要所在,此峰簡直集險、秀、奇於一身。

劉宸瞧得嘖嘖直嘆,劉縯笑道:「此峰無名,原本住著一夥打家劫舍的山賊,在附近幹了不少惡事,我聽說了之後便想為民除害,遂帶領弟兄們攻佔了這裡。蔡少公一眼就相中了這個地方,召集大家新建了很多寨樓,讓一些無家可歸的人安居於此。」

「我很好奇,你當時帶了多少人,是怎麼攻上山的?」

「這裡確實易守難攻,其兩邊有深壑阻隔,不利用兵,前面只有一道木橋通行,插翅難過,唯一的辦法就是從後山摸進去,但仰攻不利,必定傷亡慘重。」

「所以你派人假裝在後山叫陣,自己卻從前面強渡斷崖,搶佔木橋。」

「哈哈,兄弟你當真料事如神,多虧了蔡少公這妙計,令後山不攻自破。」

劉宸聽得興奮不已,忙追問細節。劉縯道:「馬上就到了,一會咱們邊吃邊聊,今晚一醉方休,哈哈……」劉宸道:「理當如此。」

漸漸地,大家看到了木橋的全貌,其兩頭各有一座木塔,便如軍中的瞭望台一般,木塔下有圓木壘成的寨樓,足可藏下數百人。劉宸正瞧得津津有味,寨樓中已奔出一人,朝劉縯抱拳道:「伯升哥,你們都回來了,真是太好了。誒?還有這些人是……」

劉縯道:「都是抓回來的,一會好好審問。你先通知寨內,晚上多備些酒菜,讓弟兄們暢飲一番。」那人欣然抱拳,口中稱諾,朝著霧氣裊繞的木橋飛奔而去。

各人都下了馬,拴在斷崖這頭的寨樓下,而後將明月宮眾人緩緩「押」上木橋。

過了斷崖,又在山中行了一陣,眼前忽見一座偌大的村寨,被一道蜿蜒的牆樓圍在半山腰,連綿數里,便如一座小小的城池。牆樓上每隔數十米便有一名弓箭手巡視,寨門下布兩排尖木樁子,由四名扛著長槍的人看守,瞧這架勢,便如軍中大營一般。

寨門上的弓箭手瞧見劉縯一行人之後,當下一聲歡呼,朝寨內吹一聲口哨:「寨主哥哥回來嘍——」前方很快迎出幾人,走到近前噓寒問暖。

既已到了這裡,就沒必要裝俘虜了,劉宸贊道:「伯升哥好受弟兄們愛戴。」

劉縯大笑一聲,指著前方几人道:「有兄弟如此,夫復何求?」

「正是。不知道小弟我有沒有這個榮幸,結識各位英雄豪傑?」

劉縯聞言又是一陣大笑,拉著劉宸的手快步往寨內走去:「弟兄們,今晚與我好好款待遠道而來的貴客,陪酒不力者,掃一個月茅廁。」

眾皆大笑,擁入寨內,隨著劉縯二人進入一座高大的木屋。

劉縯招呼各人坐下,他突然大笑一聲,將劉宸抱了個結實,道:「我的好兄弟,你這是演哪出啊?現在可以讓大家知道了罷?」言罷拉著劉宸並肩而坐。

此刻,屋子裡已聚滿了人。除了在酒肆里與明月宮眾人相遇的那些人,又進來了十餘名身形彪悍的壯士,大家都是一臉好奇的模樣,期待的目光往劉宸投來。

劉宸便簡單地將近日發生的事情解說了一下。劉縯聽得連連驚嘆,他忽然站了起來,抱拳道:「明月宮的眾位弟兄,你們既然與我昭凌兄弟有過命的交情,在我劉縯眼中,便也不是外人,咱們今次定要通宵暢飲,舉燈夜談。」屋內齊聲叫好。

劉縯拍著劉宸的肩膀,哂道:「你們遇上了我這些弟兄,算是造化。有蔡少公在,若想悄悄潛出穰縣並不困難,他是當地人,肯定有辦法。你們走了之後,過幾日我們假裝寨內失火,向外面放出風聲,說是被你們逃出去了。」

一旁的蔡少公拍著胸脯道:「這事包在我身上。」狄老二等人聞言大喜。

劉宸道:「伯升哥,你我一見如故,不想今日又在此處相逢,實在緣分不淺,不如順應天命,結為兄弟如何?」

「我正有此意。」劉縯大笑一聲,拉著劉宸的手,起身道:「眾位豪傑請作個見證,我與昭凌兄弟今日便義結金蘭,共建手足之情。」一言甫畢,屋內歡呼聲起。

蔡少公朗聲道:「上酒肉,請法刀。」二人走到北面的香爐之前,接過遞來的燃香,朝四方神靈拜了幾拜。二人又對拜三下,遂將香火插上。

蔡少公道:「酒來。」一名大漢提起酒罈,將酒碗滿上。劉縯取刀割破手腕,將血滴入酒碗,劉宸依法施為。二人舉起血酒向天盟誓,歡笑一聲碰碗共飲。

蔡少公喜道:「禮成!哈哈,今日起,咱們山寨又多了一位頂天立地的好兄弟。」

劉宸抱拳道:「大哥在上,請受小弟一拜。」劉縯攀著劉宸的肩膀,大笑道:「好兄弟。走,喝酒去。」四下歡聲雷動,各人情緒高昂。

蔡少公忽道:「大喜,大喜啊。二位少年英雄在此結義,咱這山峰終於有個好名了,便叫結義峰如何?」眾兄弟聞言,無不高聲叫好。

他目光巡視,朝一中年大漢道:「皇甫兄,勞你大駕,今晚便把碣石鑿出來。明日一早豎將起來,大夥一起拜了山神,日後定得神靈相助。」那大漢欣然道:「得令。」

他又道:「倒酒,先敬皇甫兄。」眾人紛紛舉起酒碗,那大漢連連謙讓。

等大家喝過幾碗酒,熱氣騰騰的菜盤已端了出來。各人舉杯痛飲,交談甚歡。

酒過半巡,劉宸道:「大哥,你這山寨布置得井然有序,便似軍營一般,令小弟大開眼界,便是穰縣的官軍來了也是攻不破啊。」

蔡少公笑道:「那是自然。這裡的縣尉見了我,都得畢恭畢敬地說話。」

劉縯道:「實不相瞞,我自十歲開始便熟讀兵書,對這安營紮寨的學問,是再熟悉不過的了。」劉宸道:「哦?大哥莫不是想干一番大事?」

劉縯與寨中的幾位豪傑對望了幾眼,拍案道:「不錯。如今的天下,已被王莽老賊攪得雞犬不寧,正是我們有所作為的時候了。」

劉宸一飲而盡,沉聲道:「正是。自王老賊專政以來,天下紛亂,禮壞樂崩,廢帝自立之後更是倒行逆施,禍害忠良。如今饑民遍地,哀鴻遍野,我們無極宮期盼大哥這樣的英雄許久了。只要大哥義旗一舉,小弟我定當率眾相助。」

劉縯大喜:「好兄弟!難得你如此深明大義,做哥哥的由衷感謝,先替天下黎民敬你一杯。來,幹了,哈哈……」咣的一聲,酒碗的碰撞恰似心靈的接觸。

劉縯放下酒碗,臉色凝重地道:「你們帶來的那位姑娘……似乎病得很重,應該儘快醫治啊,不知道有什麼地方可以讓愚兄幫上忙的么?如果缺錢,儘管開口。」

劉宸嘆道:「她受了很重的內傷,一般人根本治不了,只有送回明月宮想辦法。可惜回去的路途十分遙遠,怕是很難撐到那個時候啊。」

明月宮眾人都是一陣黯然。劉縯道:「就沒有什麼續命的辦法嗎?」

劉宸道:「辦法是有,不過很難辦到啊。」

劉縯道:「什麼難事?快說來聽聽。此地豪傑眾集,我就不信了。」

明月宮眾人也是一臉期待。劉宸道:「本派武學中有提到過,只要寒冰真氣達到『凝水成冰』的境界,便可將他人冰封起來,令生命凍結。」

眾人都驚愕了半天,劉縯訝然道:「你……你是說讓生命停止不前?」

劉宸深深一嘆,點頭道:「典籍中是這麼說的。我當時不明其意,便詢問師尊,師尊卻說他也不大明白,讓我找個機會去求教天道真人。」

他露出回憶的神色:「那一年,我便隨師尊去無極宮謁見兩位真人。當我問起這個問題時,天道真人說:『生命凍結,就意味著在冰封的小空間里,時間為之中斷,形成了一個局部的洪荒世界。』誒,你們這麼看著我幹嘛?」

妘綺柔長長吁出一口氣,道:「你的話太過驚世駭俗了,我且將信將疑罷。」

眾人連連點頭,皆有同感。

劉宸笑道:「大家有所不知,本派天道真人畢生專研宇宙洪荒之理,料想不會說錯。我們練武之人都追求以武入道,而他的修行方式則是以心悟道。他從不修鍊真氣,卻能通過對宇宙真理的參悟,異於常人。聽師尊說,真人的一個意念便可以傷人。」

劉宸見眾人聽得越發驚奇,便直入主題道:「大家不要懷疑了。我曾將夏天的一條小魚冰封了起來,藏於水玉盒中,幾月之後把冰破開,那魚依然活蹦亂跳。」

鍾鐵衣激動地站了起來:「在下家傳的先天氣功,也有類似的說法,不過沒有說得這麼明確罷了,今日聽君一席話,受益匪淺。時間為之中斷,便是返歸到了先天太一之境,這是宇宙萬物的起始點,萬物之源皆藏其中。」劉宸欣然道:「鍾兄所言甚是。」

鍾鐵衣又道:「那麼你所說的『很難辦到』又是什麼意思呢?」

劉宸道:「冰封的空間,過幾個時辰便會消失,除非有足夠的水玉護住那個空間中的能量。我們所施展的真氣,其實暗含了宇宙中的一種能量。」

鍾鐵衣早已見怪不怪,問道:「需要多少水玉?」劉宸道:「要護住一個人,至少需要這麼一大捧罷。可是水玉極其珍貴,眼下去哪裡找這麼多?」

妘綺柔道:「你每隔幾個時辰發一次功不就成了?」劉宸苦笑道:「每發一次功都要耗費大量的元氣,如果沒有水玉,過得幾日,我便累死了。」

眾人都嘆了口氣。蔡少公卻左顧右盼,臉露奇怪的神色。

劉縯朝他道:「你有話就說罷。」

蔡少公清了清嗓子,道:「昭凌兄弟,這水玉嘛有是有,就是不好取。」

劉宸訝然道:「蔡兄請說來聽聽。」蔡少公望了劉縯一眼,道:「難道真是天意么?哈哈……」劉宸催促道:「蔡兄不要賣關子了,快快說來聽聽。」

蔡少公道:「我日前去宛城打聽消息,得知城中的前隊大夫甄阜嗜水玉如命,重金收集了很多上好的奇貨。他府上藏有一口金絲楠木棺材,是他為自己百年之後準備的,棺材周身鑲滿了水玉,可謂是一件奇寶啊。」明月宮眾人聞言神色一變。

劉宸笑問道:「甄阜此人平日里為官如何?」蔡少公道:「此人極為兇殘,是王莽的心腹爪牙,不知害死了多少忠臣義士。」

劉宸拍案而起:「這便好辦了。若是善良之人,只好軟求,如此珍貴的寶物多半是不會外借的。既然是惡人,我去搶來便是。」明月宮眾人精神一振,紛紛叫好。

蔡少公道:「話雖這麼說,不過這寶物藏在機關秘庫之中,日夜都有重兵看守,要想盜走談何容易?平日里怕是根本沒有機會。」

劉宸道:「蔡兄好像話中有話?」

蔡少公笑道:「所以我就說是天意嘛。平日里不好取,眼下卻有個機會。」

他神秘一笑之後,又道:「各位都不是外人,我便全說了罷。我們眾豪傑雲集於此,正是要辦一件大事——去宛城營救兩位忠良義士。」

劉宸驚道:「你們要劫大牢?」

蔡少公淡淡道:「劫法場。」

劉宸道:「好膽識!不過這跟盜水玉棺有什麼干係?」

蔡少公道:「我們大鬧法場之後,宛城的兵將定然被吸引過去,如此一來,看守秘庫的人不就少了?」劉宸喜道:「有道理。好奇的問一句,那兩人是什麼重要人物?」

蔡少公道:「此二人是先父的故交,算是我的叔輩。一人姓來,名諱一個靖字,孝平皇帝在位之時,曾是御史府中的侍御史,與先父共同執掌『瓊華閣』,另一人複姓聞人,名諱一個風字,是瓊華閣各地聯絡點的總督查史。」

劉宸聽得一頭霧水,劉縯解釋道:「瓊華閣是朝中的秘密情報機構,隸屬御史府,孝武皇帝在位之時為了監視地方百官而設。王莽老賊一直想把此機構收為己用,他害死了蔡兄的父親之後又準備對來叔叔下手,可惜威逼利誘都未成功。」

劉宸道:「既如此,王老賊卻不殺他,倒也是奇了。」

劉縯道:「當然不是老賊心慈手軟,因為他還有所顧忌。聞人叔叔曾經告誡過他,若他敢加害來叔叔,就將他沽名釣譽、蒙蔽天下的隱秘醜事公之於眾。別人說這話,老賊或許不屑一顧,但聞人叔叔的話,卻極有分量。」

他又道:「老賊做了幾年皇帝之後,越發喪心病狂,處處以聖人自居,自認已無人可以撼動他的地位了。他最近想出一條毒計,四下貼出告示要以叛逆罪誅殺來叔叔一家,其目的在於引出聞人叔叔,加以捕殺,企圖斬草除根,永消後患。」

劉宸道:「老賊自知收服瓊華閣無望,終於要殺人滅口了。」

劉縯點了點頭,道:「如今王莽無道,整日殘害忠良,實為天下禍亂之源。寨里的許多兄弟,都是因為被王莽逼得走投無路,才隱居於此。」眾人恍然大悟。

劉宸道:「真是豈有此理。如此下去,忠臣義士盡被屠戮,朝廷上下便只剩下些勾心鬥角、獻媚邀寵之輩,這可要苦了天下的黎民百姓。」

蔡少公道:「誰說不是呢?可惜我們勢單力薄,救不了天下,只能遇上一人便救一人罷了。」話鋒一轉又道:「我離開宛城的時候,被人懷疑上了,對方一直窮追不捨。幸好伯升帶人及時趕到,殺退了敵人。」

劉宸道:「難怪在酒肆的時候,這幾位兄弟誤把我們當成了宛城來的人。使長矛的那位兄弟,武功很是了得。還有那位使劍的兄弟,也很不錯。」

蔡少公道:「使長矛的是衛星兄弟,他原是朝中的羽林孤兒突騎校尉,被王莽給逼得反出皇宮來了。他一直被官軍追殺到南陽,幸好遇到了伯升。使劍的是冷浚兄弟,在江湖中頗有俠名。其他好多兄弟,都有一段凄慘的經歷,個個都是一方豪傑。」

劉宸鼓掌叫好,明月宮眾人與眾豪傑也是惺惺相惜,大家相互引見。

蔡少公道:「本來嘛,有伯升一桿長槍在,雖勝負難料,但足可放手一搏。嘿嘿,如果有明月宮的朋友相助,我們兩路人馬聯手,定可萬無一失。」

劉宸道:「爽快點,你想我們怎麼做?」

蔡少公道:「不知諸位豪傑願意相助么?」

狄家三兄弟拍案而起,紛紛響應。狄老二道:「不說別的,便是看在眾位豪傑與昭凌公子的交情上,狄家兄弟都要去闖他一闖。」

蔡少公又往明月宮眾人瞧來,妘綺柔起身道:「既然是天意,自然要去的。」明月宮眾人都是血性男兒,早就等她這句話了,當下紛紛附和,士氣高昂。

大家商定好細節,一直歡飲到了半夜這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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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玄地黃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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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不謀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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