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千古憾事
第五百四十章千古憾事
到了那近前,劉宸發現棺槨沒有上蓋,可以看到裡面有一具枯骨。
從枯骨上的衣物來看,其生前應該是名女子。
枯骨是側卧著的,雙臂做擁抱狀,被她抱著的是一副甲胄。甲胄上滿是兵刃砍過的痕迹,可以想象得出,甲胄的主人一定是位身經百戰的將軍。
姑衍軾喃喃道:「從這副甲胄的形制來看,應該是大漢朝的款式。」
劉宸聽得心中一酸。
「這位女子真可憐,她身在漠北,卻深愛著一位遠在中原的將軍,直到死去的那一天也沒能與對方團聚,只能摟著一副冰冷的甲胄,聊以慰藉心中的思念。」
姑衍軾越發好奇,瞧得也就仔細:「這有塊腰牌。」
他手往棺槨里伸去,從那副甲胄旁拾起一塊金黃色的東西。
「驃騎將軍……」他看到了上面的字,不由念了出來。
劉宸有些吃驚,把腰牌要了過來,一瞧之下更加吃驚。
「這背面還有個『霍』字,難道這副甲胄的主人就是大漢朝名將霍去病?」
「錯不了,是他。由此推斷,棺槨的主人是瀚海城的第一任城主。」
「啊……」劉宸驚訝得合不攏嘴。
姑衍軾朝著棺槨拜了拜,就像對待自己的祖先一樣恭敬。
劉宸終於緩過神來:「我聽你二弟說起過一些關於瀚海城的事,瀚海城的第一任城主是一名叫做『貝加女』的奇女子,難道她喜歡的人是霍去病?這是怎麼回事?」
姑衍軾嘆道:「她和霍去病因為一場政治陰謀而結緣。」
劉宸靜靜地聽著。
接下來,姑衍軾講了一個長長的故事。
「當年,大將軍衛青和驃騎將軍霍去病各率一路大軍進攻漠北,霍去病殲滅左賢王部數萬人馬,而後直撲漠北而來,在他到達漠北前,衛青已經和單于大戰了一場,單于落荒而逃,連龍城都不要了,失蹤了半個月才出現。」
「經過這兩場大戰,匈奴人已成驚弓之鳥,當霍去病的大軍到了漠北,整個匈奴王朝十分震恐,沒有一個人敢迎戰。早在河西之戰的時候,『霍去病』三個字就在匈奴人心中留下了極大的陰影,此時此刻那就更不用說了。」
「這時,有人出了一個主意,既然打不過,那就講和。派誰去講和呢?大家想到了美麗善良的『貝加女』。為了說動她代表匈奴去講和,單于親自找上了她。」
「貝加女是單于的從孫女,她的母親是丁零部落一名酋長的女兒,因為一場政治交易嫁到了匈奴,所以她從心底厭惡這種政治活動,一口回絕了單于的要求。」
「單于眼見說不動她,只得威逼利誘,揚言要將禍水北引,在丁零人居住的地方與霍去病決戰,在這樣的形勢下,她終於妥協,帶著美酒和鮮花去找霍去病。」
「其時,霍去病剛在姑衍山祭了地,當他走到山腳下時,遇到了貝加女。二人都被對方的獨有氣質吸引,很快成了朋友,在星空下整整坐了一宿,交談甚歡。」
「最終,霍去病被她的善良和真情所打動,不但答應立刻退兵,還決定做一個守護和平的人,在以後的日子裡盡最大努力使漢朝與匈奴之間的關係得到緩和。」
「二人也因為這次長談,相互生出愛慕之意,定下終身大事。霍去病承諾,當漢朝與匈奴徹底止息干戈的時候,他就會駕著彩車來娶她。」
聽到這裡,劉宸驚嘆不已:「不會罷……那位驃騎將軍曾經發出過『匈奴未滅,何以為家』的感嘆,貝加女究竟用了什麼辦法,在一夜之間顛覆了他的觀念?」
「貝加女以天地萬物之理說兵事,她說:『秋風帶走枯葉而不毀其枝,嚴霜摧殘諸草而不絕其根,自然之交替,不以破壞為目的,內蘊大善催新生。征伐僅是為了禁暴整亂,和平才是最終的目的,兵事做七分,留三分。』」
劉宸深思良久,忽然一臉崇敬地點了點頭:「這一番話,有如聖人之言。」
朝著棺槨躬身一拜:「晚輩受教了,定以此言告知我朝皇帝。」
姑衍軾的神情忽然變得很哀傷。
「臨別之際,貝加女從花籃中拿出一袋美酒,與霍去病共飲,她說她要在這姑衍山下建一座代表和平的瀚海城,霍去病深為感動,脫下自己的甲胄作為定情之物。」
「二人帶著美好的希望分別了,然而等待他們的卻是一個巨大的陰謀,貝加女不知道剛才那一袋酒早就被單于做了手腳,接下來只要一炷香就可要了霍去病的命。」
劉宸失聲驚呼:「北冥之淚……單于在酒里放了北冥之淚……」
姑衍軾嘆道:「是啊。霍去病不死,匈奴人就沒有與漢軍作戰的勇氣,單于打一開始就想害死霍去病。一年多之後,單于總算找到了機會,讓霍去病暴斃於家中。」
「那一年,瀚海城剛剛建成,貝加女派人去長安給霍去病送信,然而帶回來的卻是霍去病的死訊,她深受打擊,從此一病不起。單于知道后,把她接到龍城醫治。」
「她得的是心病,哪是藥物能夠治好的?龍城的醫者都束手無策。」
「單于遂將匈奴王朝歷代珍藏的醫學典籍拿了出來,讓大家翻閱,試圖找出救治她的辦法。她在百般無聊中拿起一卷典籍來看,恰巧,上面記載了一個離奇故事,有個男人誤飲聖水暴斃於家中。她忽然想到,霍去病的死可能與聖水有關。」
「她辭別單于,回到了瀚海城,找到當初喝剩的那一袋酒,倒出少許放到太陽底下暴晒,酒水幹了之後,露出藍色結晶。她終於知道,酒水裡果真含有北冥之淚。」
「事已至此,她別無辦法,用她的話說,只能帶著深深的愧疚和遺憾苟活世上。她把最後的心思放在了瀚海城上,試圖讓它成為一個和平的交流站。等到瀚海城的情況穩定了之後,她留下一封遺書就消失了,如今才知道,她來到了這裡。」
劉宸聽得流下了兩行清淚,道聲「安息罷」,抱起一旁的棺蓋,輕合上去。
「誒,那有樣東西。」姑衍軾往之前放著棺蓋的地方走去。
他拾起一個精美的羊皮袋子,剛才沒看見,是因為被棺蓋擋住了。
劉宸眼中一亮:「這不會就是那個酒袋罷?好像還剩半袋。」
「這裡還有樣東西,可能是她的遺書。」姑衍軾又拾起一塊縑帛,輕輕抖掉上面的灰塵,快速過了一眼,「果然是,她在臨死前留下了很多心裡話,真讓人心酸。」
「她在書中說了些什麼?」劉宸脫口問道。
「遺書是用丁零文寫的,我給你念一下。」
「大雁每年都從姑衍山飛過,我希望它們能夠帶走我的思念,送給遙遠的霍郎,當年的美酒還剩一半,本想留到重聚時分享,然而你再也聞不到這裡的酒香。」
「我不敢告訴你真相,因為真相會使你悲傷,所有的苦處,我一個人承擔。咱們的約定不能不算,如果人間不行,那就去到天上,如今我已起程,你又在何方……」
劉宸的臉上滿是哀思,過了半晌才道:「她提到了當年的酒。」
「一百多年過去了,這酒還在。物是人非,千古憾事。」
姑衍軾發出一陣感嘆,將手裡的酒袋遞給了劉宸。
劉宸瞧著手裡的東西:「這酒曾經害了一個人,如今卻能救活一個人,這也算是冥冥中的一種天意了。」說著朝棺槨一拜:「你心地善良,應該允許我這麼做罷?」
姑衍軾剛想把遺書放回去,卻發現了一些玄機:「這背面畫的什麼?」
劉宸把頭伸過去瞧了瞧:「好像是地圖。」
姑衍軾心中一動,目光四下環顧:「圖上所畫和這山洞的地形很像。」
劉宸喜道:「哎呀,這就是山洞的地圖,你看,這有出口。」
姑衍軾鬆了口氣:「瀚海城的人有救了。」
轉身朝幾名跟過來的人道:「告訴大家,撤到山洞裡來,帶上足夠的糧食和水,準備住上一兩個月。」那幾人答了一聲,快步去了。
姑衍軾望著那幾人的背影,感慨萬千:「過了今天,再也沒有瀚海城了。」
當晚,城內忽然亮起火光,剛撤下去的敵人有些莫名其妙。
姑衍軾和劉宸站在地道口,靜靜地看著大家從城牆上撤下來,走進地道。
火勢越來越大,已蔓延到城內各處,想救都救不了了。
「城牆快燒塌了,我們也走罷。」劉宸朝姑衍軾說了一句。
姑衍軾點了點頭,眼中有幾分不舍。
劉宸踢起一塊巨石,往附近的城牆腳下撞去,隨著一聲悶響,一道巨大的裂縫出現在牆壁上,並呈樹根狀四下蔓延。二人對望一眼,猛然縱身而起,倏地鑽入地道。
砰的一聲,一大段城牆倒了下來,將整個地道入口蓋得嚴嚴實實的。
山洞裡的人見到姑衍軾和劉宸安然到來,無不鬆了一口氣。
公孫獻笑道:「這下沒有後顧之憂了,是時候找延司隼算總賬了。」
四下發出一陣愉快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