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長夜風雪
清晨,暴雪沒停,寒風刺骨。
幾隻烏鴉縮著肩膀,在高大的槐樹上蹲伏。
興隆路南衚衕,納蘭松寒宅邸里,紙灰味濃烈刺鼻。
順天警署的李四明帶著人將兩具屍體抬出了大院門,正往警車裡挪。
駱霜晨和陳允先從院子里跟了出來。
「陸副廳長,我先回署里了,半夜裡在泛亞刺殺於總長的四個傢伙還沒來得及審呢,您就讓我來這了,這兩個人的屍檢結束后,我會立即回復您。」李四明雙眼乾澀地眨著,略顯憔悴。
「記得這兩個人的事,不能讓陳驄和谷茂林接手,他們要是過問,你就說是我吩咐的。」駱霜晨叮囑道。
「小的明白,估計他們二位也沒空理這邊的事,我聽說他們還在查幾個日本關東軍的官佐和豐田的女人被殺的事呢。」李四明低聲回應道。
「好的,另外你要重點關注納蘭夫人是被誰殺的,這個管家的事我能擺平,你要心中有數。」駱霜晨點上了一支煙,看了看李四明的臉。
「明白,明白。」李四明轉身看了看手下人都上了車,「我也抓緊回署里了,有事我會聯繫您。」
「去吧。做事要縝密一些,最近豐臣一直盯著警察廳呢。」駱霜晨緊了緊大衣領,看著這漫天飄舞的雪花,不覺得心事重重起來。
李四明上車后,帶著運屍車駛向了衚衕口。
駱霜晨轉身進到院子里來,直奔望月樓而來。陳允先關上了大門后,緊隨其後。
烏蘭手中拿著雞毛撣子,若有所思地在廳里來回地走著,她看到駱霜晨回來了,正色說:「站住——你說發生了這麼大的事,要不是警察來,我都不知道,敢性你們都瞞著我?」
「什麼呀?你一個女孩子管那麼多幹嘛?我只是把你寄存到這裡,懂不?」駱霜晨沒心思和他多說話。
「什麼叫寄存?那你把我回收呀?你知道不,三爺他們喝著酒呢,是我發現的來福叔被人殺的。」
「那我問你,雲秋嫂子出事你知道不?」駱霜晨盯著她的眼睛問道。
「我——我不知道呀,他們喝酒喝得沒完沒了的,還有那個王之佑還調戲我呢,我心情不好,就到樓外透氣,本來是和來福很熟的了,看到他死在樓後面,都——都把我嚇壞了。」烏蘭手中反覆地搓著雞毛撣子。
「那你看到什麼可疑的人了沒有?」
「沒——沒,我樓外看著,見雪地上有血跡,我就順著向樓後走,就見到來福叔倒在雪地上,其他的你不知道了么?」
「你呀,老老實實地在這裡待著,能幫些忙就幫忙,不能幫就別添亂,行不?」駱霜晨轉向後腳門向聽雨樓走去。
「你等等我,我要去後面幫忙吧?」
「你只能在這個樓里,不要到後面去。」駱霜晨嚴厲地命令她。
抬階而上的駱霜晨心事重重,總感覺烏蘭的眼中閃現著難以明狀的東西。
聽雨樓二樓正廳中,納蘭表情獃滯,哀情難以釋懷。
祝雲鵬手中沾著血,從側室里走了出來。
「祝老兄,他的傷怎麼樣了?」駱霜晨拿起了沒有刻完的靈牌,想起了紐雲秋對他的關愛,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隨之他把靈牌轉交給了陳允先。
顧大龍夫婦坐在一邊,也是老淚縱橫。
「寒生,程少爺腿上的子彈給取出來了之後傷口有些化膿了,我又給他換了葯,那個李四明怎麼處理接下來的事?」
「怎麼處理?他得做出公事公辦的樣子來,你倉促之間殺了管家來福,這事也好辦,我出些錢給來福的家人,好生安撫吧。主要是誰殺了我三嫂呢?」
「哦,我想起來了,我發現的時候,她還和我說了幾句話,說什麼三角眼、黑痣,我抱著嫂夫上來的時候,頌綿這丫頭一直在哭,讓我差點忘了。」
「三角眼,黑痣,這個特徵的人不多呀,怎麼感覺這麼熟悉呢?」駱霜晨反覆琢磨著,這個人彷彿就在身邊一樣。
「這還不知道?——谷茂林唄。」盧頌綿向香爐中新插了三柱香。
「對,是這個腌臢潑皮!」駱霜晨怒目圓睜、牙關緊咬,「他幹什麼來了?這說不通啊?」
「谷茂林不是你們警察廳行動隊的隊長么?你到納蘭這裡來做什麼?難不成是來偷東西?還是想偷聽三爺他們在談些什麼?」祝雲鵬狐疑地問道。
「這個狗東西,自從豐臣兼任了警察廳的顧問官之後,越來越囂張了。」祝雲鵬走到側室的床邊厲聲叫道。
「程老兄,你還有力氣罵人?三哥這家裡亂得這個樣子,回頭我讓允先把你送回去。」駱霜晨站在側室門口,「總不能讓我家頌綿侍候你吧?」
「寒生啊,我猜想,那晚刺殺我和飛鴻的應該就是豐臣派的人,這個谷茂林是來打聽消息的。」納蘭從顧大龍手中接過來剛上好相框的紐雲秋的照片,反覆地撫摸著。
「那就對上了,你們先是從城隍廟靈佑宮那裡就被盯上了,半路上派人行刺,不知道結果如何,讓他來聽消息的。」駱霜晨鬱氣難解,「三哥,看來豐臣是盯上你了,要麼您儘快離來長春,要麼行事可要小心了,日本人要抓人、殺人,還需要太多的借口么?」
「那個豐臣做了警察廳的顧問官的事,老羅也沒對我提起過呀。」納蘭惱怒攻心。
「這是軍部有人向植田打了招呼的,而且委任狀就在郞鶴蘭被救出去之後下發的。我還以後您知道呢。」祝雲鵬迴轉頭望見供桌上氤氳的香火,眼中的打轉的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以後寒生,你更要小心了,現在你要警察廳是孤木難支啊,眼下我這裡還要重要的事要你協助,家中的事畢竟都是小事,唉——」納蘭倒背雙手,望著窗外風雪中呆立在大槐樹上的幾隻烏鴉,悲情難抑又感慨良多。
「我知道,您是心中裝著家國天下的人,是我和飛鴻的引路人,下一步怎麼做您就指示吧。」駱霜晨也眼望著窗外,他知道風雪之下即將是又一個漫漫長夜的到來,「三哥,在夏雲傑的幫助下,已經查證了鼴鼠就是周久廷,已經被處決了。」
「你是說周久廷?他就是盧會長的清風堂的開堂九虎之一的周久廷?以前聽說他回老家養傷了,看來他是叛變了。」納蘭彷彿在眼前浮現出了盧世堃和周久廷當年在奉天小北關街與他相遇時的場景。
「而且,據周久廷交代,在大同大街上的日本基督教會堂刺殺盧會長也是他做的。」
「這個敗類,可嘆盧會長一直拿他當過命的哥們對待,看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祝雲鵬一拳砸在了門框上。
「他的被查處,寒生是最辛苦的了,也有可能,他的叛變直接威脅到了盧會長,可能清風堂在日本人那裡已不是什麼秘密了,日本人一直沒有行動可能背後還有更大的陰謀。」納蘭的眼神始終在窗外的風雪中。
「再有,我還感覺出一個反常的事,烏蘭發現來福死在了後院里,三爺就和他們客氣了一下,於總長、蕭子蘭和王之佑就說讓三爺處理家事,他們就走了,按理說怎麼著,也得幫忙料理後事才對。」祝雲鵬看著駱霜晨說道。
「也許是過年了,三位貴客不想沾染晦氣吧,何況死的是一個下人。」納蘭彷彿想到了什麼。
這時,電話鈴聲響起來。
盧頌綿拿起了聽筒,而後說道:「好的,我告訴他吧。」
放下了聽筒,盧頌綿說:「寒生,爸爸要你和我回家一下,可是三爺這裡怎麼辦?」
「那就回去一下,這裡的事已經明擺著了,是谷茂林殺了雲秋,這筆賬遲早我是和他算的。等李四明那走了過場,就把雲秋的遺體接回來,辦了喪事就讓她入土為安吧,當務之急是你要想方設法搞到豐臣手中的《潛入人員名單》,不然還會有幾個周久廷隱藏在我方內部,這是致命的呀,另外也要告訴盧會長周久廷的事,讓他和清風堂的兄弟們小心了,他要做好內部甄別和管控。你和頌綿都回去吧,我這裡還有大龍他們兩口子和烏蘭,老祝也不能放下醫院不管,還得為我們抗聯搞藥品堅守這塊日本人眼皮下的陣地。」納蘭長嘆一聲說道。
「好,我們先回家一下。允先你和我走後面,先把程公子送回千草町查小姐那裡,三哥這裡不是久留之地。」駱霜晨對陳允先說道。
「回去吧,這裡有我和你嬸子呢,田二楞也在門房那呢,沒事啊。」顧大龍囑咐著,「我和允先幫著給程少爺攙扶下樓。」
「好好,三哥,家裡的事也好,組織上的事也好,盡量不讓烏蘭知道太多——畢竟我和他有九年沒有見過了。」駱霜晨心中無意想到了什麼,卻欲言又止。
「對呀,你一說,我也驚訝了,這丫頭的功夫可不簡單,王之佑借酒勁調戲了她,她竟然沒讓王立三占著一點便宜,這可真是讓我感到意外。」納蘭感覺這個事駱霜晨應該知道。
「就她?她會功夫?我可不信。」駱霜晨有些出乎意料。
「我能說假話?王之佑行伍出身,卻一點便宜都沒占著。」
「好,我心中有數了。三哥,還是我們的約定,不要讓她到聽雨樓和染秋樓上來。」駱霜晨又強調了一下。
「你就不應該收留她,要我說。」盧頌綿撅嘴說道。
「其他的事以後再說,事這宜遲,儘快把程大少爺轉移走。」祝雲鵬看了看腕上的手錶催促道。
這時,就聽樓外傳來烏蘭的聲音:「三爺——大門外來了好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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