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再沉默
室外飛雪。
室內,雪白的牆壁,雪白的天棚。
昏睡了半夜的駱霜晨躺在病床上,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憑自己的身手,昨夜不受這個傷是完全可以的,但如果不這樣做,就不能鞏固於芷山對自己的信任,自己又怎樣在這裡立足?長風那裡也不知怎樣了,今後要和羅維顯、樸素芊他們怎樣相處,家裡那些弟兄們都怎麼樣呢?是不是都能夠讓我信任呢?我就這樣在這裡混下去?看來吃喝是沒問題的,可是納蘭對我實在是太好了,真是有些不自然。縱然在納蘭的指引下,殺了宋希喆這個敗類,可總是不明白姓宋說的什麼組織又是怎麼回事。
正想著的時候,病房門開了,龍四海帶著他的小弟兄們進來了。
「陸哥,我們聽顧叔說您受傷住院了,我們在家呆不住了,都來看你,怎麼受的傷?傷到哪裡了?重不?」四海說。
那個叫周不起的氣憤地說:「哪個不要命的傷了您?只要您一句話,兄弟們就像碾臭蟲一樣,把他整死。」
那個秦無用大聲說:「以您的身手,能傷到了您,這人可不簡單,不過餓虎難抗群狼,我們一起研究研究他。」
駱霜晨掙扎著坐起來,撫著傷口對他們說:「沒有多大的事,我是不小心被他傷到了,你們不在家好好獃著,怎樣?在我那裡還住得習慣不?」
四海說:「陸哥,給我們找點事做吧,我們都憋瘋了。以前給三爺外出跑生意,東跑西顛的都習慣了。」
駱霜晨說:「那好,既然你們都來了,這樣,花非華和秦無用你們回到67號院,看家護院。四海你和鍾三克留下在這陪我,我有事好招呼你們,陳允先你們八個人分散到新京城裡給我辦件事。」
那個陳允先有點結巴,「陸……哥,您說……什麼事吧?」
駱霜晨說:「這件事是三爺安排咱們做的,你們在全城各明眼處給我張貼個尋人啟事,內容就寫『二哥,咱媽病了,讓你速回家』,然後,你們就分別化裝成普通百姓,在貼啟事的地方溜達,看有沒有行動異常的人,看誰在啟事前停留了,特別是要盯住揭下啟事的人的行蹤,不要打擾他,記住他的住處。明白了嗎?此事你們只對四海負責,有什麼事及時報告。注意保密。」
「好的,好……的,我們這就行動。」陳允先他們感覺得到駱霜晨的信任,很是高興。
龍四海把他們叫在一起,「陸哥一開始就交給我們重要任務,必須保密,任何人不許貪玩、溜號,去做事吧,李源你負責全城流動,你要把這哥七個的行動地點掌握好,你們七人有什麼情況可以隨時告訴李源,然後由他到醫院告訴陸哥和我。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發響箭。明白不?」
「好嘞,明白。龍隊長。」
眾兄弟心領神會,只留下四海和鍾三克在病房裡,其他人都各自行事去了。
鍾三克坐在椅子上,把玩著手中的小飛刀,笑嘻嘻地說:「陸哥,有空待您的傷好了,咱哥們比試一下飛刀怎樣?」
四海捅了他一下,「你能不能有點禮貌?就你那小把式還能有陸哥的槍快?」
鍾三克不好意思地說:「我這不是沒當上隊長,和陸哥套近乎呢?」
駱霜晨說:「三克,你怎麼起這麼個名字?」
「俺家山東泰安,出生咱娘就故去了,爹就相繼找了兩個老婆也都病死了,老爺子一氣之下就進泰山修道去了,臨行給我改個名字叫『三克』了。」
龍四海大笑說:「這叫什麼典故啊?逗死我了。」
駱霜晨說:「那你就在外流浪,總也沒回去?」
「沒有,這不在東北遇到了納蘭三爺,也很好,哥幾個一大幫,就像一家人一樣,很有意思。」
駱霜晨說:「這樣四海,我交代你個事,速去速回。你去燕趙麵館找你師父常順叔,問問他昨夜全城憲兵出動,有什麼事情發生?順便看看長風待得習慣不。」
四海答應著,出門而去。
四海出去十多分鐘的時候,鍾三克從外面進來說,「陸哥,顧大叔來了。」
顧大龍提著食盒從外面進來,「昨晚三爺就打來電話,要我照看好家裡,說你受傷住院了,你嬸子怕你吃不好,缺營養,做幾個可口的小菜給你送來。我也惦記你的傷啊。傷到哪裡了?怎麼傷的?」
「昨夜赴宴時不小心受的槍傷,好在子彈取出來了,沒有多大的事,還煩您和嬸子惦記,我還真點餓了。」
鍾三克搬來桌子,幫著飯菜擺上。
駱霜晨說:「三克,你也吃點?」
鍾三克說:「我吃過了,您吃吧。」
正說著,一隻小蜘蛛從天棚上掉了來,誰也沒在意,快要掉到桌上的飯碗里了,只見顧大龍非常迅速地用手指一彈,將這蜘蛛彈向了窗檯。
這一細節讓駱霜晨很是驚訝。駱霜晨看到,撞到窗欞上的蜘蛛像紙片一樣貼在了窗欞上。
鍾三克笑著說:「陸哥,給我一口雞湯喝?」
顧大龍說:「我給你盛,你小子,早上吃飯也不好好吃。」
駱霜晨說:「喝吧,我也吃不了這麼多。別說,嬸子的手藝真是好。很對我的胃口。」
鍾三克端起碗來細細地品著雞湯,他深為這樣沒有架子的陸哥感動,這樣讓他放鬆,此前他在納蘭面前是絕不敢放肆的。
過了一陣子,駱霜晨吃完了,顧大龍收拾了一下,「寒生啊,你還吃什麼?我叫你嬸子給你做,中午給你送來。」
「您就看著安排吧,要不就別來回折騰了,我湊合一下就行了。」
「那可不中,你這身子受了傷,得好好調理。那你就別管了。」
說著,下了樓。顧大龍正要開門出去與納蘭撞個滿懷。「哎呦,三爺,我真是不小心。」
「哈哈哈,龍叔,怎樣?今後得讓您多費心了。送吃的來了?路上小心點,雪化了點,路滑。」
「好的,三爺,您忙吧。您安排的事就是我的事。呵呵。」
納蘭握著駱霜晨的手,「兄弟,讓你遭罪了。」
鍾三克很知趣地退了出去。「顧叔,我送您下樓。」
屋裡沒有別的人。
駱霜晨說:「三哥,昨晚到底是誰幹的?查清楚沒有?」
納蘭說:「這才多長時間?就老羅那效率,晚上能有個動靜都不錯了。」
「三哥,按照你的安排我已經安排那幾個小弟兄去貼尋人啟事去了。」
「那幫小兄弟都是我調教好的,有事儘管安排他們去做。各懷絕技,很好用,以後你就知道的。」
「龍叔這個人很和善,今早還特意給我送吃的來。」
「怎麼?不放心?你不會知道的,他早年是袁世凱在天津部隊的一個軍官,後來因為被誤解與張作霖交好,被追殺,就一賭氣不幹了,受傷之後無處可養,就找到我家老爺子,這一待就是好多年。有身手,但忠心可靠,你不用擔心。你三哥我的眼裡能揉沙子么?你現在就把傷養好,昨夜雖是受點罪,但是值得的。」
二人正聊著,就聽見走廊里亂鬨哄的。
「三克?什麼情況?」納蘭向門外喊著。
「三爺,陸爺,是兩個小姐都爭著要進來,我怕打擾你們說話,就攔著來著,可都不幹,都要進來。」
「那就讓她們都進來。」
正說著,就見蕭子蘭嬌滴滴地說:「乾哥,這小毛孩子,就是不讓我進來。陸科長,您傷好點沒有?」
納蘭有點不高興地說:「這才多長時間?能好的那麼快?」抬頭看見盧頌綿也來了,「頌綿你怎麼也來了?」
蕭子蘭搶著說:「老於頭兒不放心,總理又召喚他去了,就讓我來了,怎麼的哥哥,我來錯了?」
盧頌綿說:「司長叔叔,父親不放心陸科長,讓我順路來看看。這蕭秘書也太霸道了,要欺負侄女兒。」
納蘭知道這二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勉強笑著說:「我兄弟需要休息,人你們也都看見了,把禮品都拿走,他還要休息,我也撤。怎麼樣?」
斜靠在床上的駱霜晨看著迷人的蕭子蘭和緊張的盧頌綿,坦然地笑著說:「在下傷得不重,煩請二位分別告訴於閣老和盧總會長,小傷無大礙,謝謝關懷。」
納蘭說:「兄弟靜心修養吧,我還有事要辦,我和她們都撤了。」
蕭子蘭嘟囔著,用手扶著納蘭擠了一下盧頌綿,就出了病房,盧頌綿不好意思地將一盒點心放在了桌上,目光依依不捨地轉身向外走,「陸科長,您安心養傷,保重。」
駱霜晨會心一笑,「去忙吧,盧小姐,你也保重。」
鍾三克送走了納蘭他們,進來說:「陸哥,您再休息一會兒吧,我就在門外站著,有事兒您招呼我。」
駱霜晨點點頭說:「好的,記得四海回來直接讓他進來。」
病房裡終於歸於平靜。
駱霜晨這幾天也真是有些累了,他看著窗外的飛雪,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新京關帝廟大街是新京最為繁華的地方。街兩旁都是各類商業門點,人流如梭。在街口的拐角處,有一個卦攤。一個戴著舊氈帽,穿著舊長袍的長鬍子老頭斜靠在小方桌邊上吆喝著,邊上立著一面寫著「關東神運算元」的卦旗。
這老頭兒吆喝得一套一套的:
「南來北往匆匆客,世事滄桑頻問心,
哪有解憂真良藥?卜算清明洞世先;
不問來路不問根,不需妄言救急難,
不透玄機錢不取,點醒世間迷茫人。」
這時,有一婦人來到卦攤前坐了下來,「先生,有一事求您」
那老頭兒急忙說,「這位妹子別說話,我來算你為何來。」
這時周圍都圍了好多人來看熱鬧。
那老頭兒接著說:「你眉間有濁氣,目中有飛白,要問心中事,只求尋一人。」
那個婦人大驚:「真神了,您怎麼知道我要找人?」
眾人都是納悶了。
算卦人說:「你寫一個字吧,我告訴你要找的人在哪。」
那婦人說:「俺不會寫字呀:」
算卦人說:「妹子你可在難為我呀,那你隨意用筆寫吧,寫啥算啥。」
這婦人用毛筆在紙上隨意劃了一個「一」字。
算卦人說:「一路無頭到遠方,也無岔路也無心,念他脫離有牽挂,君問歸期了無音;墨跡有尾心無慮,一字到頭方現身,試問何方得佳處,落日回鋒叩柴門。」
那婦人急切地說:「怎麼的?你的話我聽不明白,就說吧,我男人啥時回來?」
算卦人說:「落日回鋒叩柴門,就是說他在回家的路上,你就回家趕快炒菜燙酒吧,日落之前就到家了。」
那婦人高興地說:「真的?太好了。多少錢呀?先生?」
「行走江湖濟蒼生,但需茶飯品春秋,你若寬心無煩惱,隨意隨心我全收。看著辦,怎麼舒服怎麼來。天機本無價,只講有緣人,錢財身外物,了心保自身。」
那婦人滿心歡喜地將一疊紙鈔放在桌上離開了。
圍觀的人來了興緻,好幾個說要算卦。
這時,有個背著木箱的小伙坐在桌子前,「先生,給我算一卦吧。」
「雪落天寒不落閑,煙價虛高要掙錢,沿街亂喊無人問,誠信經商實做人。你是求財,我看難有突破。」
這小伙說:「你啥意思?說我抬高價賣煙,掙不到錢?那您說我怎麼才能掙到錢?」
「小利求溫飽,急心不掙錢,給我一盒品,此卦不要錢。去吧!」
大家都哈哈大笑。
那小伙說:「明白了先生,給您一盒煙,太陽牌的,您先嘗著。沒了我還有,知道怎麼掙錢了。謝謝。放這了您吶。」
算卦的說:「好的,謝謝了。日上三竿,腹內無食,諸位稍後,再算不遲。我先走了,吃飯去了。」說著收拾了東西,就向街里走去。
這卦先生慢步走到街邊一處名為「春暉餛飩館」的小鋪子,進來就喊「夥計來兩碗熱湯餛飩,一碟小菜。」
在窗邊一個方桌邊坐了下來。
不一會兒,進來一個教書先生模樣的人,要了一碗餛飩,在這算卦人的對面坐了下來。見旁邊無人,那教書的低聲說:「我的乖乖,周不起,我道你只會玩些瓷器,做茶壺,原來你這算卦功夫也那麼厲害,我李源佩服佩服。」
原來這人就是67號院十二兄弟中的「金手指」周不起,而這教書先生就是「神行秀士」李源。
周不起將一盒太陽牌香煙交給李源,「一會兒把這煙交給四海,馬超真這小子發現了新情況。我還得坐在卦攤這接應他。」
李源低聲說:「好的周哥,你要保重。餛飩我也不吃了,這就辦。」
說著,起身向醫院方向奔去。
當剛剛回到醫院的龍四海拿著李源送來的香煙進到病房的時候,駱霜晨已經醒了。
「陸哥,在關帝廟大街的周不起傳來馬超真的情報。」
駱霜晨打開香煙,從中抽出一張字條,上寫著:「關帝廟大街45號生生藥房的老闆很可疑,臨櫃張望啟事,盯守不走神。」
駱霜晨拿出筆來,拆開一支煙,在紙上寫道:「盯住不放,夜晚活擒」,交給四海,「這個事今晚你帶隊親自去辦,這裡留下三克就行,晚上將人捉住后,秘密帶到天光路的棺材鋪。」
龍四海說:「好的,這就去安排。」
這時,顧大龍提著食盒進了來,有了納蘭的話,駱霜晨對顧大龍的戒心消除了很多。
「叔,您累不?」
「寒生,你嘗嘗你嬸子的清燉排骨,給你補身子。」
一頓暖心的午餐讓霜晨感受著戰地里的爬冰卧雪不曾有的溫情。
「三克,進來呀,快點吃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