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天道,你好

10.天道,你好

墨言帶走盛歌后也沒閑著,只不過當時盛歌還小,還不能學習武功,甚至連自己更衣都費勁。故此墨言就打算先養大盛歌,等到那天盛歌身高有劍高了能拿得動劍,再教也不遲。

任何一個沒有任何育嬰經驗的人,拉扯孩子長大都是不容易的。而對於這點,我深有體會。

比如說你不知道該怎樣餵奶啦,再比如說孩子尿床還怎麼辦,或者比如說孩子哭得哭天搶地好不可憐但你並不知道他想幹什麼之類的。諸如此類,平日里不多反增。

很麻煩,也很有趣。

蘇蓉對我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是笑著的。沒有最開始見她的冰冷模樣,也沒有以往那種懶懶散散,恨不得癱在地上睡死的樣子,是真正的,有溫度的笑容。

仔細想了想我之前帶汪禹晨,噗呲一聲我也笑了。

大抵是懂了。

「那個時候,師門上下都說我不是撿了個便宜徒弟,倒像是在養女兒,就那麼莽莽撞撞地拉扯大。」,蘇蓉慨嘆道,「不過眨眼間,她就成大姑娘了。」

其實還不到大姑娘的份上,但總歸要比劍高,是該學習些武功的時候了。

初學者學習武功不論如何總是要從基礎練起,然而最基礎的武功往往是在扎馬步的時候紮根。

扎馬步不是很簡單,同時不是很容易,扎馬步是為下盤紮實打基礎,唯一的缺點是會扎得腿累。我經歷過,被大太陽曬,太陽熱辣辣,腿上熱辣辣,不能蹲下,會被一皮帶抽起來。

人小姑娘即便過得再苦哪裡經歷過這些。墨言也知道,沒明說,暗示盛歌撐不住了可以叫她。盛歌沒搭理她,只為了句話,得到答案后就乖乖跑去桃樹下練扎馬步了。

蘇蓉流露出充滿懷念的神情。「她問我……」,她輕笑,「她問我,是不是練好扎馬步了,就能保護師父呢?你不知道她歪頭跟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有多可愛的,當時我聽完后感覺整顆心捧給她也無所謂了。」

我沉默以對。

蘇蓉輕嘆出聲,便繼續說了。

只不過天下武功哪有速成的呀,盛歌苦練扎馬步扎了如此多的天,也察覺出不對勁來。她跑去問墨言,師父師父為什麼我還不能像武俠小說里的大俠唰唰的呢。儘管墨言沒聽懂多少,墨言依舊能大概猜出這個意思。

武功是不得速成的。她慢慢朝盛歌解釋道,你看得那些大俠比武弄劍,固然厲害,固然天資聰慧,可也是要下過多年苦功夫才做到的呀。

盛歌沒聽懂,聽懂就不會掄起劍到處砸了。

其實我覺得吧,盛歌實際是聽懂了的。但她裝作不懂,這我就不知道了。

大概墨言也這到這件事情,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索性她就直接問了,盛歌毫無遮攔直接說了。

問及為什麼。「她說她學武是為了儘快可以保護我,但她現在做不到,這就很氣人了。」,蘇蓉失笑,「我告訴她師父很厲害的,不需要你保護。她轉而告訴我師父你一直一個人,總歸會少些幫襯,我要努力厲害起來,好幫師傅的忙。我心想這世界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孩子……」

盛歌也這麼形容過你,我沒把這話說出口。

然而孩子還是孩子心性,有次盛歌實在好奇得厲害,加上墨言對她很是寵溺,基本有求必應,她就去只問。問題不多不少,剛好是三個。

第一個是。「師父你經常不在回來一身血是去幹什麼了?」儘管沒受傷。

第二個是。「師父你為什麼經常一個人啊。」儘管現在有了她。

第三個是。「師父我什麼時候才能像你這般厲害啊。」儘管她明白師父並不那麼像她想象那般傲視群雄。

這些問題不大不小,卻把墨言難住了。墨言揉了揉盛歌的頭,一個一個解釋道。「這第一個問題,師父是去出任務了……」,她後面的話如鯁在喉,望進盛歌清澈的眸子里說不出口,「第二個問題,師父也不是一個人啊,現在不有你在身邊么。第三個問題呀……」她再次揉了揉盛歌的天靈蓋。「第三個問題,等你什麼時候乖乖練好扎馬步,我就告訴你了啦。」她輕笑,不料盛歌卻將她的話放在心裡了。

自此以後,盛歌的確認認真真開始練習扎馬步,墨言的確回答她了。回答她少則五年多則十年,她有意壓縮些時間委婉地說,盛歌還是紅了眼眶。

墨言就急了。「你熬過那些時間后說不定比師父我更厲害了啊。」,她打趣道,「到時候就由你保護師父我了。」

小哭包盛歌同志就哭唧唧地擤了擤鼻子,帶著濃重的哭腔說不會不會,師父永遠在我心裡是最厲害的。說得時候雙眸一閃一閃的,像是映著夜幕里的星河,又像是照映出白日里的水波。

我覺著,她倆故事的方向好像不太一樣。墨言對盛歌就是好似母女,盛歌對墨言……

敏銳的我察覺到了什麼,不好說出口,只能靜待蘇蓉說下去。

一個孩子長大成人是很快的,墨言不想錯過盛歌逐漸長大的過程。自此以後她完成任務賊快,卻不忘記給任務目標的家人些足夠令他們一輩子無憂無慮的錢財,她開始想積善緣了,她不太想作為夜深的王牌殺手之一活著了。也許她可以,但她不希望盛歌長大后獨自出去被人指著鼻子說你師父歪門邪道你也不是什麼好貨色大傢伙咱們抄傢伙上。

盛歌是被她捧在心尖長大的,她不希望盛歌受到任何傷害。

說回來,墨言總會咬牙抽出時間陪盛歌玩鬧,帶盛歌到處遊歷,給盛歌好吃的好玩的,甚至每晚上的睡前故事持續到當年盛歌失憶的時候才戛然而止。盛歌很愛墨言,愛是相對的,所以墨言也很愛盛歌。

念師恩就是在那時候出現的。

那天也是在安陵,他們同騎匹棗紅馬,四處亂跑的時候恰好從路邊小攤瞧見把傘,傘面桃李開花,傘把傘骨皆是木質。墨言瞧見盛歌盯那把傘良久,以為她甚是喜歡,索性出錢從那雙眼混沌的老人家手裡買下,老人家瞧眼墨言,再瞧眼盛歌,笑著接過錢,對她們說好好待它啊。

再說盛歌,盛歌接過傘后直接轉手交給墨言,撫摸著油傘傘身,不禁喃喃自語。「我們那裡對於師父有句話,叫桃李滿天下。這油傘傘面一李一桃,就叫『念師恩』好了。」,盛歌把傘雙手交給墨言,「師父,我送給你吧。」

聽到這段我的第一反應其實是。桃李滿天下不是這麼用得吧,我默默在心裡犯嘀咕。

雖然有意想收,但墨言實在拿不了這把傘,畢竟她手上還有一把。她手上的這把花傘名堂可是大了去了,這把花傘還是找全麗饒最頂尖的機關術大家,人家欠她份人情,秉著還人情的心思免費做的。

花傘合可作槍,開可遮陽。花傘的傘面是鐵的,可做盾用,連傘邊緣都有層薄且鋒利的刀刃,傘頂藏有暗器,傘把裡邊是空的,可放些小的物件。至於其它功能,製作人跟她賣了個關子,意思是讓她自己發現。

反正這把傘是挺厲害的,能防身,能美觀,還不忘傘的基本作用。花傘唯一的缺點就是有點重。

盛歌知道后可難過了,她抱著念師恩不知如何是好,墨言見狀趕緊就開口說了。她說念師恩是你取得名,著實不錯,不如先放在你這裡,當我暫時交給你好了。盛歌對於她還是很相信的,索性就答應下來,墨言不知道該送盛歌什麼好吃的時候,都會送她些自己喜歡的梅花烙。盛歌接過後吃得開心,墨言也就放心了。

一個人一旦有了目標,就會成長的極其迅速。盛歌也是,她逐漸能從扎馬步扎得穩穩噹噹上升到能拔劍舞兩把比劃比劃。墨言尋思,這是差不多該認真教盛歌了。

她這人有個壞習慣,做什麼事情認死理,教盛歌的時候也是,棄去之前的寵溺,教起來一板一眼的,不容許出現任何錯誤。盛歌心理素質極強,也沒被她嚇哭,反而更加認真學習,被數落了被打了抹把臉頂著張花臉繼續上,上到滿身傷。

完事墨言也覺得是自己太急於求成了,她把盛歌交給師姐,出任務過後買了好些甜點,其中大部分是她愛的梅花烙。盛歌瞧見她很開心,撲上來直接抱住她,根本沒有絲毫埋怨的意思。

說來奇怪,雖然她正說的這會兒盛歌情況好點了,不過一開始墨言打算將盛歌交給信得過的師姐帶好出任務時盛歌抱著她是那個哭呦。哭得我見猶憐,哭得傷心欲斷腸,盛歌不常哭,甚至打她,她都能不吭一聲,通常她哭都是因為她的這個便宜師父墨言。

更甚的一次是有次墨言出任務遇到意外,渾身是傷,本來收拾收拾假裝沒事人回去。誰料到盛歌鼻子尖的很,剛抱住就聞出來了,好說歹說硬是問出墨言受傷,她聽到墨言故意輕鬆的描述不聽,拉墨言回屋,瞧見墨言身上的大口子頓時眼眶就紅了。

盛歌也奇怪,你看她似乎對什麼都不在意,每天都開開心心沒心沒肺的。實際上她對什麼都在意得很,對於在意事物在乎程度永遠要超出在意事物本身的預料。

就像有句話那麼說的,你永遠不知道你的仇人有多少恨你,就像你永遠不知道真正在乎你的人有多愛你。

她頓了頓,我站累了掃開地方原地坐下休息。蘇蓉學我,以內力掃出塊乾淨地方打坐,邊打坐邊繼續講。

盛歌逐漸長大,實力也不斷增長,按照夜深的規矩,她都能接到人生第一份任務了。

一聽,得,這是到盛歌說過的第一次鬧矛盾那會兒。我立刻精神抖擻地坐起來,聚精會神地等她接著念叨過去的故事。

盛歌後來從她師姐那裡知道墨言是殺手,做得以他人死亡為己生的勾當,沒多大反應。應該是因為在她心裡墨言的死活遠超於包括她本身在內眾多人的死活,何況還是個不相關的人。

她想幫墨言,實質上的,自然要接任務。墨言不幹,她本身就有意隱退江湖,豈能讓自己的親親徒弟重蹈她經歷過的覆轍。

她們就發生了如此多年以來的第一次爭吵,爭吵的結果以盛歌的嚎啕大哭為結束。墨言收回險些踏出房門的腳,無可奈何且極其憐惜地看眼盛歌,最終答應盛歌可以在她去完成任務時陪在身邊。

很快,就有人傳言墨言身邊跟的那個女孩子盛歌是她的弱點。

殺手,尤其是結仇眾多的殺手,最忌諱有能被人抓住把柄的弱點。墨言此舉就像是昭告天下盛歌是我弱點,但你們能奈我何,有些承受不住的以及有心人自然而然把本來伸向墨言的手伸到盛歌身上。

再說盛歌,盛歌即便彼時已經會些武功,打人絕對疼,遇上菜雞能捶到抱頭求饒叫爸爸,但還是沒有墨言厲害。墨言本就不放心,固然時刻盯盛歌盯得緊些,她一分神,其他有心人更是有機可乘,知道了她的弱點,想報仇的人多了去了,這還能得了。

這不就是送羊入虎口么。

但說這事她不好跟盛歌說。怎麼解釋?跟她說你留在我身邊會是累贅還是我不能很好的保護你所以你還是留在家裡吧?即使她盡量以委婉地語氣複述她的想法,視線瞟見盛歌的雙眸她就全聽盛歌的了。

這……徒弟控使不得啊。我心裡默默**,我怎麼沒遇見護犢子的師父呢。

直到後來,後來我看見婁祝替我擋下千軍萬馬,承過所有指責怒罵,我才意識到現在我的想法有多可笑。

自此以後,盛歌受到的傷害只多不少,她甚至都習慣莫名其妙醒在奇怪的地方。墨言每天除去完成任務,就是奔波於拯救盛歌的路上,每次往往九死一生,卻從未真正難為到她。

每到此時,盛歌會充滿愧疚地跟她說我要努力修習武功,不會成為師父的麻煩。結果下次照樣被抓走,墨言照樣被要挾,她照樣去救盛歌,盛歌救回來再次發誓要奮發圖強。

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直到有天,她們在完成任務時碰上了一波人,那波人穿黑衣黑褲,頭戴帽子,帽子上掛的黑紗遮住他們的臉。盛歌先察覺出不對勁,彼時墨言被盛歌支出去找甜食。他們其中有一個人見到盛歌便上前問,是墨言姑娘么。盛歌回答我是,他們就說請務必去天道走一趟。盛歌道請讓我給我的徒弟留張信紙,好叫她不必擔心。

天道跟夜深一樣,拿錢辦事。不同的是,夜深只接殺人的勾當,天道沒節操,天道什麼任務都接。包括這次,他們接的只是報復墨言而已,對於其他留信息什麼的話全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

「抱歉,師父,徒兒先走一步。」

盛歌的留言跟這次一樣,連個標點都沒帶變的。

上一次盛歌說這句話的時候,她代替墨言被天道擄去,受盡磨難。

這一次盛歌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已性命垂危,危在旦夕,即將去見閻王爺找孟婆要碗熱湯了。

我想,怪不得她那麼緊張。

但我依舊不明白她明明知道這件事情,還這麼激動。為什麼?就因為這句話?太扯了吧。

可事實的真相就那麼扯,能賴得了誰?賴不了誰。

等到墨言救盛歌的時候,非單單九死一生四字能所輕描淡寫。

「天道,知道么。」,蘇蓉抿唇笑出聲,「天道,號稱替天行道,故稱之為天道。委託多收尋仇的,行事毫無節操可言,卻因為手段狠辣,多數委託人不會過多過問過程,過多過問過程的委託人都死了。」

哦,強買強賣啊。

當她一路追到天道時,天道已經架著盛歌離開了。天道的地址很怪,沒有特定地址,有時候山洞深處別有洞天,碧水藍天,這是天道,有時候在沙漠,沙漠綠洲,這也是天道。天道地址永遠沒有定向,找不到,摸不透,這就是天道。

找到天道很麻煩,故委託一般不會是委託人主動去聯絡天道的人,而是天道聯絡委託人。天道在你需要時就會出現,不論何處,不論何地,不論何種結局。

仔細看看你周圍,或者隔壁那家突然搬過來的一家人。也許,那也會是天道的聚集地之一。蘇蓉如此警告我,我頷首,等她敘述自己勇闖天道救盛歌的故事。

她去的時候天道的總據點建在處懸崖邊上,建得集合古羅馬式穹頂與哥特式尖頂建築融為一體。她剛到,天道的大門剛對著輛馬車大敞,馬車緩緩駛進天道,她也因此乘機鑽進馬車潛入天道內部。

馬車裡是個年輕男的,被她給劫持了。天道侍衛問他姓甚名何做何事,那男的示意墨言撒手,撒手的瞬間他撩起窗帘。墨言差點宰了那男的,結果他反手摁住墨言,說,我是裴千易,天道副舵主。

墨言驚呆了,但墨言救盛歌的想法佔了理智上風。

她的劍刃始終比在裴千易的腰部,縮在馬車視覺死角,緊繃神經隨時準備致死一擊。裴千易安撫性地拍她肩膀,隨後幾句話便忽悠侍衛放他們進去,馬車駛進天道內部,裴千易坐回原位,老神在在地飲著茶,墨言按耐住握匕首的手,眼神極具警惕性看著他。

「你……」她剛開口,便被裴千易把話折去。

裴千易拿出碗茶盞斟好茶,把茶盞推到她面前。「你是墨言姑娘吧?」,他探手握住匕首刃,「不如我們先坐下好好絮叨絮叨,說不定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呢。」他伸手,墨言想她跟裴千易又沒仇沒怨,要她一小殺手的命能有什麼好處,索性就坐下聽裴千易講述他的事情。

簡而言之就是。裴千易幼時因天生盲一眼被村裡人認為是災星趕出村,在外飄蕩時蒙得天道前總舵主賞識收為關門弟子。後學有小成,可彼時前總舵主已被奸人所害,奸人扶搖直上,大改天道政策。本來天道只為復仇而生,還是有點節操的,奸人接手後天道演變成廣接委託,不服就干,導致天道作風如今毫無節操,名聲敗壞。

裴千易在他師父死前是被親封天道副舵主,加上他麾下有值得兩肋插刀的兄弟們。奸人搞不了他,只能令他空有名頭與人手,論起商討大事的位子可沒他的。

「所以?」我出聲問道。

蘇蓉闔眸:「所以他說……」

「我們合作吧。」,裴千易說,「你去救下盛歌姑娘,我去殺掉謀殺我師父的奸人。」他偏臉,沒有光亮的金眸映出奇怪的色彩。

墨言一時間被急火攻心,沒心情細細揣測裴千易的話外之言,於是答應下來了。馬車行駛到天道內殿無涯殿門口應聲而停,裴千易甩給墨言件罩衣跟紗巾重重套住,直至看不出人樣才隨裴千易進無涯殿通報天道現總舵主暮成雪,暮成雪出乎意料的看不出來年齡,是真的從外表看不出年齡。

你可以說他剛過舞象之年;也可以說他年逾半百;你可以說他早生華髮;也可以說他永存赤子之心。

反正天道沒一個是正常人的。

暮成雪大概就是裴千易嘴裡的「奸人」了。暮成雪見到裴千易適時板了板臉,等他通報事宜后,目光移落到身後的墨言。墨言在他眼神中抖了三抖,怪不得裴千易說他奸人,因為他的眼神讓人把初遇見他的好感全部清零。

「這位小友有意加入天道。」,裴千易俯首,「總舵主……不介意吧?」他在念到「總舵主」這三字上極其咬牙切齒,暮成雪也不過多介意,反倒揮袖命他們下去了。

在他們走以前,暮成雪於他們身後輕聲念叨。「裴柏琺要是見到你現在這樣……」他搖頭嘆息出聲,轉身離去。墨言看到裴千易聽后捏緊拳頭,道你才是最沒資格說這句話的。

蘭思殿在長相憶的盡頭,長相憶栽滿參楊樹,參楊樹長得很壯,樹冠濃綠且生機勃勃。蘭思殿是裴千易在天道的住處,裴千易帶墨言走過相思台階,到會議處開始商討有關整個計劃的步驟。

舉手,我還是沒忍住打斷了蘇蓉的講話。「我想問一個問題。」,我出聲詢問道,「為什麼裴千易堅定是暮成雪殺了他的師父……是叫裴柏琺吧?」

聞言側目看我,她頷首。「我也問過他,不過他沒正面回答我。」,蘇蓉停頓半刻,「他的僕人告訴我,這是因為當他得知他養父,也就是他師父裴柏琺死去消息時趕到現場時就看見暮成雪抱著裴柏琺的屍體,一個人站在房間中間,身上還都是血。而經過多方證言判斷,除去暮成雪以外,沒有一個人在犯案時間段內出入裴柏琺的房間,所以是有極大可能的。」

風颯颯地吹,揚起衣角。我撇嘴,心想道這也太過於獨斷了吧。

按照計劃,墨言易容拿著裴千易的玉佩從通天塔里救出盛歌,與此同時裴千易溜到朝暮閣偷襲。救出盛歌后墨言與裴千易在蘭思殿集合,裴千易護送墨言盛歌師徒二人離去,之後登上總舵主的位子洗清師父裴柏琺死因之謎,隨後解決報復墨言的委託,他們兩人就此相忘江湖,各不相欠。

瞧瞧,計劃的多好。

可惜了。有一句話挺適合他們,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這個計劃的關鍵點在於盛歌。盛歌是否是昏迷狀態,再者說盛歌是否是能夠聽墨言話的狀態。

然而,她並不是。

不知道天道的人給盛歌往嘴裡灌了什麼葯,等到墨言真正瞧見盛歌時,盛歌已經神志不清了。盛歌身上大部分都是傷痕,墨言紅了眼不知如何下手,盛歌抬眼見到墨言,甚至痴痴傻傻地指著他笑了,笑著的過程中,墨言看見印在盛歌脖子後面的梅花烙,徒然,墨言此生第一次討厭梅花烙,如此討厭徹骨。

彼梅花烙跟此梅花烙不一樣。墨言原來喜歡的梅花烙是用梅花粉製成的梅花狀小烙餅,性偏涼,味微酸澀,色澤淡粉,散發著清梅的香氣,挺好吃的。而盛歌后脖子的梅花烙,是用梅花形鐵片過火后壓在後頸燙的,意味著她在天道已經被認定為死人了。

盛歌自從跟墨言后,那裡受過如此委屈?

墨言當時就破功了,打橫強制抱起盛歌就想走,一拉一扯間,人皮面具就稍微脫落了。這間接導致裴千易那邊的偷襲暴露,裴千易也沒過多抱怨,打算按計劃趕到蘭思殿先把墨言盛歌師徒平安送出去。盛歌不聽話,裴千易無可奈何地一手刃把盛歌擊昏送到墨言懷裡,墨言二話不說把盛歌放入馬車多加吩咐僕從跳下車與裴千易同條戰線。

「你……」裴千易詫異道。

「盛歌到了鄉鎮自有大夫救治。」,墨言瞥眼裴千易,「倒是你,徒之錯,師之過,為了補償我的錯誤,我一定會幫你到底。」

裴千易聽后揉了揉太陽穴。「不,其實你沒必要陪我趟這灘渾水的。」,他話沒說完,卻露出會心地微笑,「但我相信你,要來了。」

話音甫落,一把劍從天而降,插在他們中間。天譴,這是只有歷任天道總舵主才會接替的招式。墨言抬頭往上看去,暮成雪負手站在蘭思殿殿頂俯視他們,平視前方,各大分舵主緩步走來,周圍四望,皆是被天道弟子重重包圍。

「後悔么?」裴千易掃眼他們,苦笑道。

「未曾。」她沉默的揮空召喚出緘情匕首握於手內。

暮成雪揮手制止他們踏進墨言與裴千易的安全範圍底線,他輕跳落地,天譴中心插的劍回歸他手。「裴千易,你為何反我。」他的聲音偏沉,細聽去,隱隱藏有怒氣。

裴千易聽后冷笑出聲。「你難道會不知道?」,他嗤笑,「我不信。」

話一落地,眾人多有騷動,暮成雪伸手安撫性地往下揮約莫三次。「裴千易。」,他仰天長嘆,「柏琺他在天有靈的話,是不會希望你這樣的。」

提起天道前總舵主裴柏琺,裴千易陡然暴怒,額頭青筋具起,眼中隱有紅光閃爍。「你居然還有臉敢說我師父名字?!」,他怒喝,「虧得我師父如此相信你把你當成親人當成摯友卻被爾等奸人反插一刀……若我師父真在天有靈,他一定會在你每次說出他老人家的名前劈下雷來!」

「裴千易你不要太過分!」分舵主之一左舞陽提劍暴喝。

「滾開!這沒你說話的份兒!」裴千易看都不看他一眼。

周圍的天道弟子同時舉劍,墨言才發覺根據站位他們這是組成了陣法。陣眼目前沒找到,不過就組成陣法的人數而言,啟陣絕對沒好果子吃。

現在騎虎難下,旁邊的裴千易明顯情緒波動極不穩定,貿然打斷應撈不到任何好處。墨言秉著橋到船頭自然直的心態在原地打坐回復體力,倏忽暮成雪擺手,劍陣斂光芒,左舞陽退回原處。

「這是柏琺最愛的徒弟。」,暮成雪嘆道,「莫要傷了他。」

他轉而對裴千易說。「好好聽著,千易。」,他清了清嗓子,「我本不願說的……若你這孩子非鬧得如此雞飛虎跳只為聽出理由才肯收手,那也無妨。」

裴千易愣了愣。

暮成雪的表情極為悲傷,發自內心的悲愴之情令他似乎憑空便是老了十多歲。「你不是要聽柏琺的死因么。」,他認命地說,「好!那我就全告訴你!」

「你師父的確是我殺的。」

此言一出,四下反應皆是詫異,尤其是適才出言袒護過暮成雪的左舞陽分舵主,他的表情甚是精彩。裴千易握緊拳頭幾欲出血,眼神直盯暮成雪,他身邊縈繞的氣流變得不正常。

暮成雪看在眼底,他揮袖,裴千易周身的氣流徒然平和。他愣了愣,墨言愣了愣,我聽后也愣了愣。「你師父當年就如同現在的你一般,年少輕狂,少年有成。」,他沉痛地說,「只可惜他以身做法,卻令自身修為出了差錯,一念成錯,步步皆錯。」

我明白她的話中之意。

不出我所料。「卻在最後,反倒成了世人口中的——魔!」

這話如同晴天霹靂砸在裴千易的天靈蓋,他連連倒退數步,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索性之後直接拔劍,劍尖直指暮成雪。「都是謊話!」,他紅了眼睛,「我師父,我師父那般好……怎會修鍊修入魔!」不止他不信,所有曾在裴柏琺時代做過事,了解過他為人的,都對此極為驚詫。

被劍尖所指的人倒悲痛欲絕地長嘆不已。「我也是沒有料到。只不過。」,他抬眸看裴千易,「你沒發現,柏琺到後來接得委託乾的事情都偏向於暴政跟血腥么。」他的雙眸滿含悲傷,這番話令除去墨言跟不明所以的人,都不禁開始反思起來。

裴千易皺著眉頭依舊想要反駁暮成雪。「可……這……」他模糊了半天,也沒憋出半句話。

「這便是徵兆了。」我總結道。

「沒錯。」蘇蓉肯定了我的話。

順著這個方向,我逐步推測把真相出來。「然後暮成雪殺了入魔瘋癲的裴柏琺?」我問向當事人,當事人之一的蘇蓉同志點了點她的頭。

「哦,天哪。」,我如是說,「裴千易沒當場瘋了真是奇迹。」

當事人之一的蘇蓉同志蹙眉,開口矯正我的話。「是差點,裴千易差點就瘋了。」,她嘆氣,「我也沒想到他對於他師父的感情如此深。」

我看你跟盛歌姑娘的感情不比他們淺。我沒把這句話禿嚕出去。

此事翻過去后,暮成雪以過度疲勞的名義退位,總舵主的職位按照他的遺言落在裴千易身上。而裴千易按約定解決了墨言跟盛歌的後患,墨言因此下定決心打算帶著盛歌脫離夜深,回歸一劍一酒一佳人遊歷天下的日子。

佩劍在手,佳人在側,遊歷江湖,豈不快哉?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僅可惜,這想法還未實現便泡湯了。至於為何?「因為盛歌失憶了。」,蘇蓉嘆聲氣,「而她忘了的,只有我。」

不,不對勁。「她說在此之前還跟你遊歷江湖了啊?」我蹙眉,順帶把盛歌姑娘講給我的那段故事細節複述給蘇蓉聽,蘇蓉聽后反倒輕鬆了不少。

空氣中瀰漫桃花盛放的甜香。「她若是這般認為……那麼就由著她這般認為吧。」,她抿唇,「反正在她夢裡實現了我的夢想,挺好的。」

不知為何,最後的那句話充滿了悲傷的感情。明明語氣這般快活,卻仍是壓抑地讓人連呼吸都不通暢。

「夢裡?」我試探性地問道。

「對。」,蘇蓉爽快地答覆,「大抵是夢裡,因為她昏迷得有幾個月,跟你所說的時間能夠對得上號。」

墨言見盛歌久久不能醒來,急得如螞蟻般團團轉,她自打出了娘胎,第一次是如此憋屈,憋屈得想找人打一架。此時客棧來了位不速之客,恰好撞上她槍口上了。

其實他們能正面剛上,也不是由於什麼深仇大恨,原因很簡單,只因墨言用自江湖郎中那裡打聽出來的偏方煎的那碗湯藥。那位不速之客號稱自己是位名家大夫,有高學歷跟好醫德,他隔了一條街的距離聞到此家客棧正熬的湯藥配方不對,連忙快步趕在即將喂到盛歌之前拍門阻止了墨言的行為。

墨言肯定不信,聽他的講述連江湖郎中話的十二分之一可信度都沒有。只不過因為聽他話,再算上他還不墨言把葯喂進盛歌嘴裡,錯過了江湖郎中說喝葯的點,葯也徹底涼了,氣得墨言當即打翻葯碗招出緘情打算跟他決一死戰。

號稱自己是名家大夫的那位持把長度約有小臂的狼毫筆,道聲好啊,就拉開開戰的陣勢。但沒真打起來。因為就在即將要打的時候,那位遠遠地望見躺在床上的睡美人盛歌姑娘,立刻推開墨言,跑到床邊自行診斷起來。

墨言本是不信他的,結果瞧見他越發凝重的表情,尋思他興許有些功力,便安靜地候在一旁等待診斷結果。那位鬆手后,嘆了口氣,她連忙上去問瘋子嘿瘋子怎麼樣了嘛你也別只顧著嘆氣好歹說上兩句呀。

他沒直接回答墨言,先朝她翻了個白眼。「別叫我瘋子,叫我大夫也好,怎麼能平白無故地喚人瘋子呢……我叫裴雅儒,你記住了。」,他先嘟囔這些對墨言而言沒用的話,才轉到診斷結果上面,「這位姑娘被人灌的毒藥挺多,有些相撞互懟了,有些都合在一起成新毒了。總體來說,她的毒好解,像你今天要灌的那就是在雪上加霜,不過解藥是有副作用的,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她話沒說乾淨,我卻猜出些後面的內容了。「是不是說解完毒以後會忘記一個記憶里記得最深的人?」我砸吧嘴問她,她詫異地答我你怎麼知道的。

我面無表情地說,我就知道咋滴。

她差點一拳頭糊上來。

這女孩子怎能如此暴力呢?這樣不好不好。我縱然心裡如此想,卻不好意思說出口。蘇蓉好歹有多年殺手職業生涯的姑娘,那一拳頭招呼下來,時隔多年,每每回想起當年往事,我的腦殼都在發疼。

畢竟我小時候沒少被捶腦殼。

他們既然能知道打人不打臉,打臉傷自尊。難道還不知道打人不打頭,打頭傷智商么?我無言以對。

然後?然後墨言對裴雅儒說,沒關係,我不在意,我可以請那個人離開她的生活,我現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她能活著,好好的,健康的活著。

「即便會被遺忘的人是你自己?」裴雅儒問她。

「即便那會是我自己。」墨言答道。

從這件事,我們可以知道,永遠不要輕易的起誓或者立FLAG。

論你永遠不知道自己立的FLAG會在什麼時候被命運注意到接著邊哭邊收回來……

誰叫你當初隨便立FLAG的。現在好嘍,自己立的FLAG哭著也要回收。我瞧眼旁邊情緒低迷的蘇蓉,沒把這話說出口,卻問出另一個令我好奇依舊的問題。「後悔么?」我問她。

她朝我搖了搖頭,眸中蘊含的眼神我讀不懂。「未曾。」她堅定然則無奈地給我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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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煞孤星之我是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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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天道,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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