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奶爸,你好

5.奶爸,你好

過些時日,汪禹晨總算能下地走動,吱吱呀呀說些聽起來有點模糊不清的話,我的武藝也開始進步飛速。安瑾鋒瞧眼我倆,道,是時候了。

是什麼時候呢?是到了拜師的時候。

雖說婁祝莊主,就是我師尊,答應我收汪禹晨為徒,可總歸要走個儀式,汪禹晨彼時可連地都下不了,拜師這事只得往後拖。可不就拖到現在,我都快到進聖賢書院學習的年紀了,他才剛認識點字。

幸虧,拜師儀式時要說的幾個字他都認識。

安瑾鋒領我們走進拜師堂,他向安惜夏師姐借過火摺子點燃那三根香煙,他捻起煙朝雕像恭敬地彎腰行禮三次,才將香插入面前的香爐中央。

他隨即側身讓開路,我賊機靈地拿過三根香煙,給汪禹晨手裡也塞去,用火摺子依次點過,學方才安瑾鋒地做法實打實地鞠三次躬插香。我插完了,但我機敏地注意到一個嚴肅的問題,汪禹晨太小夠不著香爐邊,我剛想蹲下身抱起他往香爐邊蹭,安瑾鋒的密言就到了。

「不可以抱著汪禹晨。」他說。

索性這些天我潛心修行,也學會這在普通人眼裡看賊拉裝逼的招式。耗費內力也不多,我乾脆以此回答他的話,我蹙眉,跟他說。

「那該怎麼辦,汪禹晨還不夠高啊。」我瞟眼他。

安瑾鋒聳肩。「這是規矩。」,他看出我的想法,又補了句,「你別想著替他上香,這也不行的。」

他說這話是我的手剛要碰上汪禹晨的腋下,此時我收回不是不收也不是,就那麼尷尬的僵在那裡。

我腦海里唰的想起當年樓下對面那家買唱片的,音響里大放特放的,那首薛之謙的歌——

里的歌詞,兩句,容我獻醜一下。

你要我怎樣,要怎樣。

我還能怎樣,能怎樣。

安瑾鋒總算看出我的不自然,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在裝傻,反正願意伸出援助之手。我邊聽他絮絮叨叨,邊低頭看汪禹晨可憐巴巴地踮腳試圖夠上香爐邊緣,趁青銅香爐不注意把香插進香灰里去。

傻啦吧唧的,我綳著臉,內心卻因為汪禹晨的動作再次開始絮絮叨叨,大抵是跟安瑾鋒廝混時間太長被傳染上的緣故吧。

不知道師尊是不是這樣,面上冷里吧嗦,內里滔滔不絕的話在腦海里堆積到從耳朵眼裡飄出去。如果真是的話我原諒安瑾鋒了,畢竟這可是師門不幸啊,不是他一個人的鍋。

安瑾鋒當然不知道我豐富的內心活動了,容我驕傲一下,我膨脹了也別管我。他說完后我簡單梳理下,蹲下來去抱汪禹晨,在他耳邊告訴他該怎麼做。

不得不說,小孩的身體真就是軟,還帶著股奶香。靠近汪禹晨的時候我差點沒忍住,對他嬰兒肥未退的小臉來上一口,真的。

至於汪禹晨,我不曉得全句他聽去多少,理解多少。反正有我這個師父在後邊也不怕他招惹出多大的亂子,捅破多大的天。

他一句沒聽。

我只好扼要重點,又對他重複了遍。

他的眼神依舊茫然。

沒辦法,我只好撒手,任由他折騰去。有的是時間,不怕一時半會,就是可憐了安惜夏師姐浪費大好時光僅為陪我們杵這。

不過看樣子挺心甘情願的,要麼是人傻心善,要麼……我的目光移到站在門邊注視我跟汪禹晨的安瑾鋒,安瑾鋒瞧見我疑惑地挑眉,我沒吭氣,轉而看向安惜夏師姐,果不其然,安惜夏師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怪不得人家樂意耗費空閑時間做見證者,嘖嘖。

安瑾鋒在我眼前揮手,汪禹晨蹦蹦跳跳撲到我身上。「腦子想什麼呢那麼出神,汪師侄可已經把香插好了。」汪禹晨配合他的話,瞪著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望我,我瞧眼他,探手去揉他發頂道聲好。

手感真不錯,我戀戀不捨地又揉了一把。

安瑾鋒在我徹底淪陷進揉頭的快感漩渦不可自拔時選擇適當提醒我。「安師妹還在呢,別讓人家小姑娘多等。」,他在安惜夏師姐搖頭溫婉地反駁前還補句話,「在不快點公孫大娘要開飯啦。」正好把人小姑娘的話堵在喉嚨里,不上不下,我都看不下去。

最後那句話一定是故意的,我的視線落在安瑾鋒身上暗道。

自從直到安惜夏師姐的心意,我便想多待會,好撮合他倆的,畢竟郎才女貌。但安瑾鋒沒那心思,加上汪禹晨太小,容易犯困,只好收心快速進入下一個階段。

我落座,坐在汪禹晨對面,汪禹晨端杯新茶,親手沏成,還冒著熱氣。

俯首作揖謝師恩。

我注視面前的汪禹晨近前來,突然憶起貌似我還沒給師尊沏過拜師茶,貌似婁祝不像是會在意這種小事的人,再加上他從沒主動提起過,那就算了吧,沏茶怪麻煩的。在慌神間,汪禹晨走到我面前,鞠躬,彎腰彎得極其標準,我看他從脊背到他手裡端的茶盞。

「師父,請喝茶。」他用奶聲奶氣的聲音脆生生地說道。

哎呦,有生之年我居然能被人稱呼聲師父,我美滋滋地扶起他,接過他手裡的茶。

拜師茶要及時喝,不然不夠意思。我勉強使視線打濃得跟鏡湖似的茶水轉到汪禹晨緊緊張張的小臉上,心中不禁覺得好笑,闔眼,自認為特豪爽地喝乾拜師茶。

老苦了,我砸吧嘴仔細回味著澀味,苦得我以為喝得不是茶,是中藥。茶盞放一邊,抬眼,對上汪禹晨水汪汪的大眼,不自覺笑容爬上眼角下不來。

「從此以後,我們可就是師徒倆了。」我探手拍汪禹晨的頭,汪禹晨傻兮兮的笑了。

安瑾鋒本來也在樂,但拜師堂守門弟子過來通報他一聲,他就沒了笑容。

我瞧見特好奇,汪禹晨隨我悄咪咪跟在他後面,我朝安惜夏師姐拚命使眼色,安惜夏師姐憋笑沒提醒安瑾鋒。我抱起汪禹晨,貼牆屏息凝神,暗中觀察他們。

是個我不認識的人,男的,身高目測比安瑾鋒高,穿的校服看上去挺省布料的,頭髮束成高馬尾。他和安瑾鋒似乎在爭論什麼,安瑾鋒扶額,表情賊拉不情願。

汪禹晨不知瞅到啥玩意,拚命掙脫我的懷抱,我一時間沒法顧及到他,無意間鬆手,他就從我的懷裡掉到地上,我下意識撲上去及時在他落地前護住,他目光直視我,忒沒良心地吱嘎樂。安瑾鋒那邊自然注意到我,他們同時轉身偏頭看向我,我抱汪禹晨撲到地上尷尬地朝他們打招呼。

「嗨。」,我說,「好巧哈。」

那個我不認識的人用手指了指我。「安瑾鋒,這是你在信里說的那個新收的師弟?」他沒看我,對安瑾鋒問道。

安瑾鋒拉起我,無奈地點頭。

「王燁,是我師弟。汪禹晨,是我師侄。」,他簡言介紹道,「胡絳源,瑞陽谷代理谷主之一第五曼谷主的同門師兄。」

哦,第五慢,這對自己的速度真有自知之明。

等會,有問題。

「谷主?」我問道。

「對呀,谷主。」,胡絳源朝我頷首揚唇,「有什麼問題么。」

「有,瑞陽山莊瑞陽谷?」我疑惑道。

安瑾鋒曉得我疑惑的點。「其實遠至元柏山,近至以諾殿,都是瑞陽的範圍內。」,安瑾鋒朝我好心解釋道,「懂么?其實瑞陽很大的。」

這倒使我更糊塗了。

「就是說,直到那麼遠。」,我比劃道,「都是瑞陽嘍。」

安瑾鋒點頭。

這就延伸到另一個問題了。

「瑞陽山莊跟瑞陽谷……」我話還沒說完就被安瑾鋒截去。

「是一家。」他肯定道。

「那師尊……」安瑾鋒又截走了。

「嗯,他還管著瑞陽谷,我曾經說過的。」

那麼胡絳源來此是為何。我抬眼看向他,他撓著後腦勺,不好意思地對我笑,笑容非常陽光,讓我徑自生出伸手不打笑臉人的想法。大概是我的想法很容易從表面看出來,安瑾鋒在我把話問出口,即便我根本不想問他也回答了我,委婉地通過腦電波。

「瑞陽谷和瑞陽山莊是分開的,經濟上。」,他頓了頓,「山莊經濟是王牧塵在管,瑞陽谷不知道,不過他們每年都要從我們這裡額外要些經費,可能用於修復建築跟藥材吧。」

王牧塵?我想象了下他掌錢的模樣,再思考他平日的作為。「他花錢就夠大手大腳的,行么。」我不禁如此擔憂道。

安瑾鋒笑了。「這你就太過小看他了。」,他用屈起手指輕敲太陽穴三下,「他精明的很呢。」

王牧塵精明?說白了是鐵公**。我瞧眼胡絳源,多少明白他此番前來的目的,也多少理解剛來時安瑾鋒的臉色黑如后廚鍋底的真正原因。

「來找你要錢?為何不直接找王牧塵?」我對此頗感疑惑。

安瑾鋒嗤笑出聲。「王牧塵那個鐵公雞不把他轟出去就不錯了。」他如實告訴我,我覺得他們的關係大概著實沒得救了。

不過……「王牧塵鐵公雞?」,我揚眉,「他花錢那麼痛快,我們說的是同一個人么。」我想起他上次送給我羊毫筆跟劍穗,後來聽旁人說那可是碧原精挑細選選出的羊毛織成的羊毫筆和雅利安精蠶絲織成的劍穗,都是萬里挑一獨出一隻的,嚇得我差點一個手抖把劍飛過他頭頂削去大片頭髮。

這還不止一次,我發現他的師弟師妹都跟我一樣大多都有這貌似極為珍貴的東西。

安瑾鋒靈機一動。「是和我氣場不合的那個么。」他問我,問得極其有技巧性。

我點頭。

安瑾鋒抱胸,搖頭失笑。「他可扣了,我找他要錢換宣紙都還得三請四請。」,他對我說,「何況胡絳源上門討錢。」

他話沒說完,然而我能理解他的言外之意。

所以胡絳源在這找安瑾鋒要錢,安瑾鋒不算扣,對金錢沒多少概念,而且是瑞陽山莊的大師兄,找他實屬正常。我表示明白,打胡絳源懷裡抱出汪禹晨來,道聲對不住再見了便揮揮衣袖不帶走絲毫雲彩。

掐指算算時間,我尋摸差不多公孫大娘該開飯了。剛開飯飯堂人少,我因此得到非凡的動力,趕忙動用輕功點步趕往食堂。推開飯堂門,公孫大娘剛把豬蹄子搬上桌,我瞧她頗費力,看得心累,將汪禹晨放木凳,告他別動,擼起袖子幫大娘把東西陳列於長桌。

公孫大娘抹乾前額的汗,輕拍我的肩膀,瞅見不遠處乖乖坐在木凳嗦拇指的汪禹晨,俏臉始露出友善的微笑。她轉身進后廚,我抱起汪禹晨隨她進,她在木櫃前翻箱倒櫃,倒騰出包蜜糖。

汪禹晨朝蜜糖伸出手,我瞧他挺有趣,探手挑他下巴逗弄。「想吃么?」,他朝我點頭,「可這是公孫大娘的蜜糖啊。」汪禹晨聞言嘴一撇,似是即將要哭了。

公孫大娘立刻不樂意了,將汪禹晨從我手裡奪去,把那包蜜糖全塞到汪禹晨手裡,滿滿當當。「跟小孩子鬥氣什麼。」,她柳眉倒立呵斥我,「汪小子要就要去唄,不就是包蜜糖么,瞧你說的。」汪禹晨這傻孩子,拿了蜜糖臉上笑得都能開花。

我攤手。「好吧。」,我對公孫大娘說道,「我餓了。」

午飯我是跟汪禹晨一起吃的,汪禹晨還小,牙還沒徹底長齊,腸胃太嫩,固體硬類食物嚼起來費勁不說,對胃口也不好。他就抱著蜜糖看我啃豬蹄,我瞧眼他,扒拉他手裡的蜜糖。

「別吃多了,對牙跟胃都沒好處的。」我如此說,至今忘不掉當初因為多吃顆牛軋糖在醫院胃疼得連吱哇亂叫的力氣都沒有的事情,他作為我徒弟,我自然不希望他去歷經我經歷過的痛苦。

汪禹晨老大不樂意了,我為他好,只能把壞人裝到低。「那麼我跟你商量件事情。」,我輕聲對他詢問道,「我也饞你的糖,可以分我一點兒么。」

這傻孩子立刻點頭,連把我的話過腦子的想法一遍都沒有。我就手搶過他手裡剩下的蜜糖,嘴裡嘟囔那這是我的了,你有意見嗎,抬眼瞅見汪禹晨可憐巴巴地眼淚直在眼眶打轉卻始終不掉下來,他堅強地朝我點頭,訣別地扭過頭不再看我手裡的蜜糖。

怪不得有人喜歡小孩子,這可真是有趣。我用手指戳汪禹晨的小臉蛋,問他你真的不介意么,他勉強笑著沒搭理我,我再去戳他臉蛋再去問,他拍開我的手忍住哭腔說不在意,我不死心,默默問他你真的沒生氣么,他扁嘴道沒生氣快吃你的吧。

有趣,真的很有趣。

我收拾好蜜糖,喂汪禹晨些好咽的米羹,吃飽喝足打掃剩下的殘餘,拍拍衣服洗把手漱漱口便到該走的時候了。

瑞陽所有的心法都是基於內功心法之上的,倒不如說,瑞陽本就是個內功門派。據江湖傳言所聞,整個瑞陽谷跟瑞陽山莊乃依仗於前莊主深厚的內力,憑內力自地基開始,全靠以一人之力便建成的。

有點玄乎,但卻突出了內功心法在瑞陽的重要性。

我對著木樁練劍法,汪禹晨在我旁邊有模有樣地練扎馬步,這是基礎。

砍木樁挺無聊的,長久以往我都能根據我的出招推斷出木樁哪裡會變化來反擊我,固然無聊,每日修習卻不能偷懶故意忘卻。劍法的一招一式都要融入骨血里,這話實為安瑾鋒教我劍法時叨叨的,每當說出此話,他的眼神皆會流露出不一樣的色彩。

我現在所修練的內力沒到可以支撐我獨自行走江湖的地步,我頗有自知之明,聽安瑾鋒的形容,我的體質在同輩中可以算上等的了,修習內功心法對我來說挺合適的。

我練的是基礎劍法,高深劍法學不來。

基礎劍法分為幾種,劍飛,劍影,劍破,劍斬,劍舞,劍冥。

劍飛,顧名思義,依靠內力脫手控制佩劍,使即飛刺敵人,用得就是求那出乎意料。

劍影,一分多份,虛虛實實,明明幻幻,用於迷惑跟偷襲。若內力高深者,可許將內力續與劍內,使劍影也得實體。無雙劍法中的萬劍歸一,便在此基礎上所延伸的。

劍破,破虛空,碎流影,用得就是個狠勁。據說用時連旁帶起的劍氣,也會成為其中最鋒利的無形劍刃,或許劍刃無形就是由此誕生的。

劍斬,揮劍斬天地,這招要真使出來,就得用出當年盤古開天地的氣勢。當然,據說劍斬的最高境界,不是用劍去斬,而是在揮劍前的剎那,便憑內力凝成無形劍氣,百步殺一人,千步不留行。

劍舞,就純屬鍛煉身體,或者是給女孩子修習劍法的福音了。揮袖起劍,翩若驚鴻,觀賞意義大於實用意義,不過舞起來到真挺好看的。

劍冥,是所有裡面最早修習的,也是最實用的。為何如此說?因為它能保命啊。非到緊要關頭不得使用,若用於己身,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若給予旁人,可使霎時狀態恢復到受傷前,但有時效,時效跟內力多少有極大關係,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我收劍入鞘,瞧眼還在苦練扎馬步的汪禹晨,無奈地揚長嘆息出口,不得不說,這時候沒有師門人丁稀薄的弊端展露出來了。別人練劍大多皆有陪練,一招一式靈活應對銘記於心,不像我,只能可憐兮兮地跟木樁子對打。

不遠處響起掌聲,掌聲由遠及近,我還未掏出蜜糖包,僅收起,起身轉向來人。來人是胡絳源,他還沒離開,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眼神很為讚賞。

他近到我身邊,手持糖葫蘆,汪禹晨在他后眼神都直了,卻礙於安瑾鋒要求他扎馬步的時間還未滿成,不敢多有動彈。「不錯,看得出你劍法運用的很熟練。」,他輕嘆惋惜道,「可惜了,就是沒有互相切磋對手。」

我不可置否地笑笑。「不是有一個么。」,我仰頭看向他,「余今日觀君雄姿英發,一戰可否。」

他挑眉,手自半空揮過。眨眼間,他手中便已握把製造精良的佩劍。「甚好。」他指尖起開劍鞘,劍身在陽光普照下映襯出道好看的光澤。

這就是傳說中胡絳源的佩劍,渡影。

他動身,我憑藉空氣動向瞬間拔劍格擋,他的腕力分外大,我吃不住,握劍的手不自主開始顫抖。自知比力氣我肯定比不過胡絳源,索性化為巧力,我動腕,劍鋒劃出劍花,胡絳源朝我露出笑容,立時退開,隔空展開攻勢。

我依稀聽安瑾鋒說過,瑞陽有個厲害的體修。至於為什麼特地說出來,我想大概因為體修是以外功心法為主,而瑞陽是內功心法為主的原因,直到我見著這位厲害的體修——胡絳源,方明了他厲害不只是厲害在他完全自學外功心法還學有所成,然則在於內力,實在深不可測。

他屬於以攻為守的人,對自身實力極其自信,絲毫不相信自己會落敗。這種人要麼是個盲目自信的人,傻的一逼,要麼就是我最討厭的一類,實力雄厚到連破綻也不再是破綻,牛的一批。

胡絳源是後者。

勉強抗住迎面而來的劍斬,我發覺劍斬的劍鋒與我只有咫尺,甚至於能清楚感受到周遭空氣由於運動過於迅速摩擦出的熱度。腳往後錯,我往旁錯,劍鋒會帶起凌冽的劍氣,足以讓我身受重瘡,然則我硬抗,絕對討不到任何好處,反而使自己處於危險的境地。

我沒那麼愚蠢。

在等,我在等他即將直面劈到我眼前,離我近到連我鼻尖都快被他帶起的熱度融化。我錯身,反手揮出劍舞。

沒有任何東西是萬能的,包括那些招式。沒有瑕疵才是最大的瑕疵,這個老祖宗自然明白。

劍斬有個最大的問題,它收不住,當它脫手時是完全不受主人控制的。

劍舞有個最大的好處,它具有技巧性,它對控制者的技巧性有極大需求,超過所有基礎招式。先前我對它的形容是適合女弟子修習,恰恰就因為它的技巧,若說以巧攻拙的王者,它當之無愧。

胡絳源估計沒想到我會使用這招,畢竟一般男弟子會忽視劍舞這招式,認為它沒用。這是錯的,他們可笑的盲目自信完全遮蓋劍舞的用處,面對力量懸殊的對手,劍舞才是最好的選擇。

劍舞飄逸靈動,視覺上觀賞的角度也是十足賞心悅目的。渡影攜有明銀白的劍光與我擦肩,我立即閃身,瞟眼原來站的地方,被胡絳源的劍氣平地打出來個大坑。

我想,如果那時我沒有當機立斷用劍舞,是否地面那個大坑就是我最後的結局。

我不敢想象。

胡絳源點步立刻擲劍於空中,我沒多想,下意識護住劍飛即將可能砍來的地方。但我感到我後放的空氣波動不正常,下一秒,我知我已然中計,挑劍動用劍破刺向身後,就在我眼前,渡影劍碎了。

是虛影。我呼吸一窒,隨即根據耳邊揚起的陰風探劍格擋,這才看清,渡影劍離我脖頸的距離不過三寸。

沒過轉瞬之間我立時跳開,手摁在劍柄。胡絳源沒留後手,我認識得很透徹,他絕對沒有,步步都下得死手,不知道我是該感謝他足夠尊重我還是該埋怨他以大欺小。

後知後覺,意識到我忽視了一個問題,胡絳源是體修。

體修,是完全以自身作為容器修鍊的存在,用修仙者的角度,體修是最不值得被重視的。畢竟在他們眼裡頭,體修只需要鍛煉好身體,基本就是沒問題了。

先不論這觀點對與否,首先,我不是修仙者,瑞陽不會是修仙的地方。

這就代表,武器,或者說渡影劍本身,不是他最重要的東西。

渡影的劍身撞上凌霄,我僅憑直覺反手攔住胡絳源的拳頭,他的手看起來白皙且骨節分明,真當接觸甚至攔截,差點直接把我的虎口崩傷握不住劍柄。

我人生做的錯事之一,就是跟體修正面比力氣,簡直錯得離譜。

胡絳源沒有停手,是的,沒停手,天知道他在想什麼。

呼吸間,我作出在他看來匪夷所思的決定,我拿著凌霄劍蹲下,渡影不可控制地對上他。

他是體修,每個人的選擇都不一樣,這沒錯。但這避無可避的會暴露出個問題,那便為他其實是不太相信他的佩劍的。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體修都有這個毛病,還是說我所遇見的體修太少,反正他們總會忽視這問題。是毛病就得治,要吃藥得針對病症,不少體修後來都問我修為卡瓶頸的原因,我在這裡先闡述一下,你們的視野太過狹窄,該適當的放寬,別聽人說體修鍛煉好身體就可以,這都是瘋言亂語,會信的人才是傻子。

說回當初,胡絳源實在厲害,對上渡影也只愣神一瞬,全內力驅使渡影重回他手。這時有個空隙,僅眨眼間的空隙,這就跟打遊戲會讀CD技能有冷卻一樣,我盯准這空隙,想都不想劍飛出去。

那時我腦子裡都是這是他留給我最後的破綻。如果我要抓住了,為勝不一定,但我肯定會翻盤,如果我放過了,我不一定會輸,可肯定不會贏。

他明顯愣了愣,不愧為老手,隨即接手吃下劍飛趁機反咬劍破。破蒼穹,碎流影,我從不戀戰,應聲以手為閘,撐地跳至半空,在空中甩出劍飛。

事實上,我跟其他人同樣,比起劍舞更喜歡劍飛。

胡絳源沒有絲毫遲疑,反手護住命門格擋,負手持渡影,渡影在他身後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四分為……太多了,數不過來,渡影圍繞我成圈,令我目不暇接。

萬劍歸一。

我想跳出他的包圍圈,卻跳不出,四周彷彿憑空蹦出無窮的氣牆在阻止我逃出生天。我咬牙,一手握緊劍柄,一手握拳捏訣,尋思實在不行只能爆冥保命。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萬劍劍尖指向我,我左手捏訣已成,隨時準備脫手的剎那。有抹劍帶影,強勢地挑起劍陣,我依稀認出劍柄的劍穗,回頭看去,果真安瑾鋒在我不遠處。

黃粱上枕,南柯一夢。南柯劍,安瑾鋒的佩劍。

安瑾鋒挑起劍陣後站在我們之間,也就是我面前,朝胡絳源拱手作揖。他這一來,胡絳源收渡影劍歸鞘,安安分分地立於我們對面。

安瑾鋒斂袖。「那我替王燁謝過胡師弟。」,他正好擋住我,「承蒙師弟身教了。」

胡絳源似乎對安瑾鋒很怕,也是,畢竟拿了他的錢財,多少要給他個面子才是。「這孩子根骨真不錯。」他依舊是這句我快要聽膩的話,不過就面部表情而言,他說的理應發自內心。

瞧眼安瑾鋒,我再瞥眼掉在地上的冰糖葫蘆跟可憐巴巴還在扎馬步的汪禹晨,雖然有意無意,我總歸盡量不讓他進入到戰場範圍內,但他依舊看著我,腳未動一步。安瑾鋒暗戳戳朝我比手勢,是我教他的,這是我們的暗號,搞事情需要有人放風嘛。

「自是知道。」,安瑾鋒回答胡絳源,「倒不如說師弟這糖葫蘆……」

安瑾鋒話沒說完,胡絳源由此想起那串無意捲入戰鬥且慘烈犧牲的冰糖葫蘆來了。他一拍腦殼,力道大到我生怕他把自己拍傻。「這是給王師弟跟汪師侄的。」,他面帶憂鬱,「原本兩串,現在完好的只有一串了。」他隨即看我,我遠眺汪禹晨,連忙搖頭。

「給汪禹晨吧,我不太喜歡吃甜食的。」我對他說,胡絳源攤手,掌心兀自凝起光芒,在他手心出現塊晶石,應乃積夢石是以。

胡絳源從積夢石里掏出串冰糖葫蘆來,過程我不想說,反正汪禹晨吃得開心就成。

飯後又折騰許久,跟蘇舒他們久別重逢,挺開心,就說的話多了點。到了點,照理回寢舍,給汪禹晨洗漱好,再把自身打理乾淨,累了好半天沾床就能夢回周公。

夢回周公也不安生,尚且在半路被胡絳源給提拎起來,到房頂看月亮了。

揉了揉睡眼,我沒忍住張大嘴止不住打哈欠,冷風吹得颼颼得,我實在不明白鬍絳源半夜把我拉房頂喝西北風有什麼意義。看星星看月亮么?

話又說回來,今天天氣是真的好,天捲雲舒,就適合舒舒服服躺床上,裹上曬滿半天的被子,在陽光烤死蟎蟲的味道里沉眠。我隨即抬眼,月色如流水,靜靜地瀉於大地表面,夜幕呈瑰紫色,潑墨般渲染蒼穹,星辰星星點點,羅列於夜幕之上,漂亮極了。

胡絳源扔給我只葫蘆,我順力接住,輕嗅,不需太多費力猜出裡面滿滿當當地所裝為何物。

「喂。」,我叫他,「我還是未成年呢。」

胡絳源失笑。「那又如何。」,他對我說,「你不說,我不說,有何人能得知?」

我覺得他說的很對,所以我拔開酒塞,朝嘴口狠狠一嗅。清冽的酒味濃重得彷彿嗅下就能醉倒,聞可知烈酒,更何況入喉,我念及於此,學武俠小說里大俠飲酒那般,仰頭往嘴裡灌。

我愛酒,打還是小屁點兒就喜歡。但我不酗酒,從不。

順便說一句,認識我的人都說我酒品很好。

酒是好酒,入口時酒味偏清淡味道略怪,我砸吧嘴,還沒對錶情奇怪的胡絳源說完你這酒不給力啊酒勁就上來了。這酒後勁真是足,燒得我五臟六腑恍若灼燒般疼痛,我沒聽清胡絳源說的,只看見他嘴一張一合,腦子實在混沌,太陽穴突突得發疼,眼一黑,就那麼過去了。

第二天清晨,我在陌生的床上醒來了,自遠處傳來的,不是熟悉的經文,而是我不知道是什麼的歌曲。我捂著腦袋,在腦袋裡轉的無非是我被綁架了不行得趕緊回去給汪禹晨熱馬奶,在定睛往門邊看,得,把我帶過來的人就在對面跟我打招呼,手裡還有碗熱氣騰騰的什麼玩兒意。

胡絳源見我目光落在他身上,老神在在地把湯碗放於床頭櫃。「別誤會,醒酒湯。」,他朝我不咸不淡地擺手,「你腦袋瓜子還疼么。」

我沒力氣跟他互懟,白了眼胡絳源,抄起醒酒湯就是對嘴吹。

胡絳源著急地不得了。「哎呦,慢點喝,祖宗呦。」,他頗為心疼地扶著碗,「這可是好不容易從南方買來的瓷器,可貴著呢。」

好吧,我聞言小心翼翼地把碗遞給他,他似乎很滿意我這舉動。

我從窗戶望向外面,外面大多是植物,植物長得頗為茂盛,靜心去側耳細聽,依稀能聽出遠處的鳥鳴。「胡絳源師兄,你把我帶到這裡可是為什麼。」我把視線收回,好奇地側頭問他。

這可把胡絳源為難住了。他撓頭,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一星半點。「其實吧,也不算把你強行帶過來。」,他乾脆定下心神,硬頭皮答曰,「我是有事請你幫忙。」

我沉默了。

我詫異了。

「不是我說,有你這麼來請人幫忙的么。」我驚呆了。

胡絳源被我說得臉上有點不太好意思。「我這不是沒有想到你酒量這麼淺嘛。」,他頓了頓,「再者說了,這酒可是我攢錢攢老久買的私房酒,夠本了。」

我想想也是,轉念一想,想起還在床上酣睡的汪禹晨來。「那我親親徒弟怎麼辦?」我問他,他這回理直氣壯了起來。

「安瑾鋒說他跟但漠更親。」,他表現出格外驕傲的模樣,「所以我把他交給但漠了。」

小子,我問你,是誰給你的勇氣。

我這就提凌霄劍殺了他。

我不知道他怎麼想的,反正我被他強制性扣在瑞陽谷去幫他所謂的忙。汪禹晨有人照顧,我就放下大半的心,正好無聊,順手幫幫胡絳源來積善緣也不錯。

只不過。「為什麼你放著那麼多人不找,偏偏找我。」我問他。

話剛出口,胡絳源的眼神頓時黯淡幾分。「因為只有你才能幫得上了。」他如此對我說道。

這引起我的一陣好奇,我轉而問他,為何非得是我呢。他回答,因為血緣。

幫個忙還要跟血緣有關係么?

我更好奇了。

他走在我前面,嘴裡不停地喃喃自語,我勉強能辨聽出他嘴裡嘟囔的話都是些什麼。「其實我也不是沒想過找王牧塵來著的。」,他嘀咕道,「可是我欠他錢,找他肯定會被踢出來的。」

虧你還有點自知之明。「那你就盯上我嘍?」我走到他身邊,猝不及防嚇他一大跳,單方面的。

他艱難地點了點頭。

嚯,還真挺誠摯的,明明正主就在面前,也不打算忽悠我一下。這種奇異的感情在我心中存在不過半刻,我又機敏地察覺到我即將知道什麼他們都不告訴我但我很好奇的重要事情。

隨後我另外注意到一點。「話說我跟王牧塵到底是什麼關係啊?」我不禁對此產生疑惑。

畢竟不只他這麼說,柳散他們也如是說過。

人可是種好奇心很強的動物,我隱隱約約感覺到他們在對我隱瞞著什麼。這卻起了反作用,反而更令我對此感到好奇,好奇他們隱瞞的真相到底是何事,又為何不告知我。

其實一個人隱瞞還好。要是一堆人對你遮遮掩掩嘴上說著沒事沒事,動作神情都在流露出對那件事的種種不清不明的神情,那就很讓人感到煩悶了不是么。

這就是現在我的真實感受,而胡絳源後來對我說「你居然不知道這件事兒」的時候,我模糊猜到他說的那件事與我不知道且跟我有千絲萬縷關係的那件事是同一件事。這就引起我的極大興趣了。

胡絳源看起來驚訝極了。「你不知道么?」他大聲質問我。

我知道個屁。

他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我入瑞陽山莊的種種緣由,目光不由自主變得充滿憐惜與溫柔。「也對。」,他揉了一把我的天靈蓋,「那時候你還沒多少記性,不知道這事呢。」

我側眼看他,他的眼神不同以往弔兒郎當的,反而異常沉重,我料到他即將說出的可能格外重要。因此,我抖抖肩膀,把腦海里雜亂的東西統統拋出腦後,認認真真地清空耳朵等他接下來的話。

他流露出懷念混合感慨的眼神輕嘆。「這是個發生很久以前的故事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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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煞孤星之我是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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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奶爸,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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