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落魄王族滿胄
「我的名字叫滿胄,在我能記事的時候,天竺就是戰亂之地,但我的家族靠著祖先庇佑,以及累積下的財富,即使到了我這輩,仍然可以過著安逸生活。出於敬畏我的祖先,那些國王都不敢打我的主意,直到東邊金耳國出了個國王,名叫設賞迦。此人野心極大,想要滅掉所有國家,成為天竺唯一的國王。他吞併東天竺諸國,把摩揭陀的實際統治者——羯若鞠闍國的蘇婆王子俘虜了,還殺了羯若鞠闍的國王攝鎧,囚禁了王后。然後他找上了我。
「我知道他打什麼主意,他想成為摩揭陀的國王。天竺歷代轉輪聖王均出自摩揭陀,就有了『得摩揭陀而得五天竺』之說。設賞迦想討這個彩頭,為了讓自己名正言順,他把笈多王族的人全殺了。而這時,有人告訴他,『你不能繼承王位,孔雀王族還有後裔在,阿育王的末裔滿胄比你更有資格成為國王』。我當時嚇得屁滾尿流!誰跟我有仇,在這時候提我的名字!」
滿胄捶胸頓足,現在還恨著那個念出他名字的人,想阻止設賞迦成為摩揭陀國王,自己去死啊,拉他下水幹什麼!
「設賞迦傳我去華氏城見他,你說我敢去嗎?十死無生啊!我就逃了!設賞迦的軍隊在後面追,我感覺逃不掉啦,心生絕望。這時前方出現了尊菩薩像,我不信佛的,但到這時候,不管信不信,我都拜。我說『菩薩啊!我的祖先阿育王推崇佛法,看他的面上,求您保佑弟子躲過此劫吧!以後弟子皈依佛法,日日供奉』。剛說完,突然颳起大風,我什麼都不知道了。等恢復意識,發現置身荒野。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兒,心想摩揭陀在東邊,我想回家,就往東走。走啊走啊,走了好幾年,居然走到了震旦國。」
王玄策驚訝地睜著大眼睛,這個胡人起初說的還算正常,到後面居然顯出神異。他說的是真是假?他真是被風刮來的?
「這麼說你去過許多地方?」王玄策不管真假,打聽自己想知道的東西要緊,「黃風嶺去過嗎?」
「那是哪兒?」滿胄茫然。
「你剛才說,見過刮黃風的山嶺。」
「對,我確實見過。」滿胄又來了興緻,湊近王玄策說起來,「那地方真不是人呆的,風颳得人眼睜不開,睜開了就要瞎。風裡夾的全是沙子,刮人皮肉啊!我不敢靠近,只得繞著走。」
王玄策直點頭,刮黃風,那晚寶佛失竊,洛陽城也刮黃風,就是那裡沒錯了。「怎麼去?你還記得路嗎?」
「你想去?」滿胄甩頭,「我不想去了!聽人說那山裡住著妖魔,吃人的!」
「不用你帶路,告訴我在哪兒就行,我自己去。」王玄策追問。
滿胄詫異,「小友,你去那兒幹什麼?正常人都不會去,更何況你一個小孩。」
「我有必須去的原因。」王玄策嘆氣,把自己的遭遇說與他聽。
聽完后,滿胄也感嘆,「原來小友你也遭逢不幸啊!為救父親,不惜性命,好!比起我半輩子只知吃喝玩樂,小友真是少年英雄。既然小友目標遠大,我怎麼能再反對?那地方具體在哪兒,我說不出地名,只記得我繞過了條大河,河名叫流沙河,八百里流沙浮不起羽毛。過了流沙河就是刮黃風的山嶺了,再往東有座村莊,應該好找,叫高老莊,住的都是姓高的人家。」
「高老莊與流沙河之間?」王玄策默默記下。有村莊就好辦,一定打聽得到。
「小客官,你要的飯菜來了。」店小二在門外喊。王玄策付了飯錢,自然得把飯送到。
滿胄餓極,兩隻手抓起飯和菜就往嘴裡送,呼呼吃喝,恨不能連碗一塊兒咬了。他被風刮來時還戴著首飾,可這一路東行,首飾賣光,不僅身無分文,更餓了好幾天,來到長安到處找機會弄錢,恰巧烏鴉拉屎在頭上,以為是個訛錢的機會。
王玄策看他吃相,心生憐憫,「滿胄,今後你有什麼打算?」
「我嗎?我想回天竺。」滿胄邊吃邊說。
「天竺不是有人要殺你嗎?」王玄策問。
滿胄回答:「可那裡畢竟是我家,我的一切都在那裡,在這裡我什麼都沒有。我想我的妻妾,想我的宮殿,那裡舒舒服服,比現在舒服一萬倍。而且我聽說現在局勢不一樣了,就在我流浪的幾年,天竺崛起新勢力,金耳國已經大不如前。」
「什麼新勢力?」
「我之前不是說設賞迦囚禁了羯若鞠闍國的王后嗎?王後有個弟弟叫喜增,他發兵了。這小子我聽說過,光增王的小兒子。光增王是薩他泥濕伐羅國的國王,以前他們家是笈多王朝的大臣,占封地自立的。光增王有兩子一女,大兒子很有才能,可惜被設賞迦殺了。喜增打出為王兄報仇,營救王姐,誅殺暴君的旗號,召集所有反對設賞迦的英雄。我離開天竺時,他已小有勢力,已經奪回曲女城。據說菩薩曾在他面前顯聖,預言他將一統東西南北中五天竺。」
「菩薩又顯聖了?」王玄策發出疑問,「菩薩怎麼老顯聖?難道有大事發生?」
「我怎麼知道?」滿胄不在乎這些,「反正我聽說喜增越來越強,從設賞迦手裡搶回許多土地,設賞迦節節敗退,那個殺人狂快遭報應了。所以我應該回去,我的宮殿、妻妾,還有財富,不能讓別人佔了啊!」但他又著難,「可我不知道該怎麼回去,不熟悉路,也沒有回去的路費。」
王玄策忽然想到,「三藏法師不也去天竺嗎?他才走幾天,你走快些,應能追得上。」
「什麼法師?就是你說的去西去取經的那個?大街上都在談論他。」滿胄驚道。
「對呀!跟著法師走,比跟商隊走安全多了,不引強盜注意,還更省錢。」王玄策覺得自己的主意不錯,「你是天竺人,法師對天竺的風物一定很感興趣,說不定還能跟你成為好朋友。」
「是嗎?」滿胄覺得他說的不錯,燃起了回家的希望,「我現在就去找法師!」
「我也去!」王玄策贊同,「法師去天竺,定會路過高老莊,到了那裡,去黃風嶺就近了。我跟法師同路。」
「好,好!我們都同路!小友,我跟你真是緣分啊!」能回家了,滿胄開懷大笑。
他們高興,卻不知竹籃里和窗外的烏鴉正把他們觀察。
「這個人很有意思,菩薩把他吹到這兒來的?菩薩為什麼這樣做?我們要向大王報告嗎?」
「大王有令,只要與佛門相關的,事無巨細,一律向他報告。」
「我聽他說,菩薩在天竺也顯聖了?」
「也得向大王報告,儘管只是聽說。」
「他們真要去黃風嶺嗎?兩個凡人,黃風大王能把他們吹到天邊去!他們是去找死!」
「操什麼心,我們靜觀其變。我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那個老神仙不會白救人,這小孩真能出人意料。」
「你怎麼知道老神仙救的是他?」
「我猜!」
「瞎猜!瞎猜!」
烏鴉在樹梢上呱呱亂叫,像是在歡慶屋裡的人相識。
王玄策和滿胄第二日就出發了,他們先去市場買了路上必要的物品,往西出了長安城。王玄策回首東望,滿胄以為他在看長安,其實他遙望的是洛陽。父親還在洛陽城的監牢里,他卻連回去探視的機會都沒有,而母親永遠都回不了洛陽了。
法師的行蹤並不難打聽,三藏法師西行取經,在大唐已婦孺皆知。王玄策和滿胄緊跟法師走過的路,過鞏州城、河州衛,順利抵達大唐邊境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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