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443)自此山水不相逢
再被一聲「阿霓」拉回了現實,他送我的簪子也離開了,這是不願留下絲毫念想么?
我自然知道是他怕我亂了心,可這樣一來,我豈不更亂心?
突然被紫昊拉入懷中,耳邊響起輕柔溫和的聲音:阿霓,我能放縱你一切,卻不敢放你離開。一為天道,二為私心。阿霓,對不起,我不得不自私。
我未語,縱然你情深,可我不再是羽霓。你想要的回心轉意,我的確給不了。從我與阿暄決定祭拜天地大澤時起,我的心裡就再也沒有了羽霓對紫昊的情意,有的只是阿霓和葉冥暄。
回了天宮,我第一次決心放下阿暄。雖然做不到,但我想試一試。
但是鴉族的事,也必須要有個了結。我轉身前往令丘山的劫生火海,鴉族的盡數褪了羽毛,再不見那一身潔白如玉。
再去看了贇涯與己霏,我一揮袖,讓他們親眼目睹了如今的鴉族。贇涯一臉痛恨,己霏更是咬牙切齒。
己霏幾番想要掙開結界,然而總是事與願違。我索性解開她的結界,己霏撲上前來,我巧妙躲開。
她雖幾番要來動手,卻未能靠近。
只聽得記得嗚嗚嗚的亂叫,卻終究說不出一句清楚的話來。
己霏再次撲身而來,卻又落身別處,她的表情有期待,也有失望,我回頭看去,果然是前來的紫昊。
己霏趕緊匍匐上前,淚流滿面,好不憐憫。贇涯也痛訴我的殘忍,又百般磕頭認錯,請求紫昊寬恕鴉族。
紫昊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睥睨著匍匐在地的己霏,只是,己霏再如何美艷嫵媚,她與紫昊哪怕行過雙修之禮,她到底是殺了儷舒,也險些毀了紫昊的天帝夙願。
紫昊自負,不會容許誰欺騙他。然而己霏就是觸碰了他的底線,一再欺騙紫昊,殺儷舒,又險些助婭熙奪去他的天帝位,趁他意識不清與他雙修,使得紫昊既對己霏深感歉意,也對我愧疚,而後她又挑弄是非誣陷我。
所以己霏一直高估了自己,在紫昊的眼裡,他除了可憐和歉意,便是不屑。己霏利用儷舒,小瞧人族,對於紫昊來說便是鄙視自己。
因而相比之下,我自然比己霏更讓紫昊在意。畢竟紫昊對我除了情意,還有愧疚和不甘。
紫昊此刻只覺著嫌棄,便道:受人族建議,鴉族是該擁有另一種身份。
紫昊奪去鴉族傳報喜訊的神職,讓它們預知災險。先前紫昊已經斂去鴉族神籍,往後再不能入得天宮成為正神神祗。
外面鴉族齊齊求饒,自稱願意改過自新,往後低調行事,恪盡職守,即便傳達災險,也會完成自己的職責。
或受鳳凰族的影響,鴉族自來對感情忠貞,從來一夫一妻。看著外面幾乎傷痕纍纍的鴉族,我心中既有恨,也有不忍。他們到底是在劫生火海受真火炙烤幾百年,即便剩下的羽毛也並非潔白如玉,看上去竟是慘不忍睹。
我嗤笑便道:你們先前最愛溜須拍馬,說些好聽悅耳的話,即便是挑弄是非也是大有人信。
我看著己霏,又看著贇涯:你們當初以黑羽鳳凰來迷惑人族,使得鳳凰族深受其害,含冤負屈多年。又藉以此事,挑起百家仙族圍剿鳳凰族。你們既然深愛玄色,那往後便以此色面見世人吧。
一揮袖,收去他們潔白如雪的羽衣,再一揮袖,代替的便是一身玄青如墨的羽衣。
贇涯怒道:你這毒婦,不配做天後。
我淺笑:你是說,她便配么?
我回頭看著紫昊,一聲冷笑。紫昊見罷一掌而去,贇涯倒在地上吐出鮮血。
「區區鴉族,痴心妄想!」
聽了紫昊的話,己霏狼狽上前,卻被結界擋住。看著贇涯只得嗚嗚哭泣,回頭看著紫昊時連連磕頭,一揮袖,空中現出字來。
「殿下放過父親,己霏願帶父親受罰。」
紫昊滿臉嫌棄,一伸手掐住己霏的脖子惡狠狠地說道:「本帝的生母便死於你手,你自是死不足惜。」
狠狠摔去,己霏躺在地上滿臉絕望。只是又仰頭來大笑,那模樣既是狼狽,也是可憐。
如今的紫昊,只怕對己霏除了恨便是噁心了。倘若他們沒有行雙修之禮或許反而更好些,如今那紫昊只怕想都不願再想,更莫說看她。
人族常言: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如今看來,的確是了。
他們父女被鴉族拋棄了,紫昊不想讓己霏死的輕鬆,便讓他父女二人在這裡受刑。直到他們自然羽化,否則絕不能走出雷谷。
我看著外面的鴉族,只道:如若往後你們說的話人族能信,你們的白羽依然會再生。倘若他們不信,那便是你們咎由自取,往後只會以墨色代替。
只是,人族又豈會再信?
人族很奇怪,假話說多了,反而不會相信真話。鴉族惡行昭著,又有不好的名聲,往後說的再動聽,人族也不會再信。何況他們如今不再傳達喜訊,既然傳達災禍,又有誰會待見?
後來,錦翟為我推薦了一個仙族,那便是鵲族。讓他們代替原先鴉族的仙職,傳達喜訊是最好不過。鵲族靈性,又心思純正,必然不會做出危害人族的事。鵲族雖然嘴甜,愛說些動聽的話,但至少不會如鴉族那般刻意討好而做些溜須拍馬的事,更不會故意挑弄是非。這點,我倒是很滿意的。
既是錦翟推舉,自然是對的。因而鵲族便接任了報喜的仙職,封為喜鵲。
而鴉族因羽毛之故,又被人族稱為烏鴉。
紫昊封靈霞為泰峰元君,照察人界善惡生死。如此來,既是掛著神籍,又能替葉冥暄照看泰峰瑣事,如此一舉兩得。
靈霞受封之後曾問過我,說他與葉冥暄提了這事後,葉冥暄問她:封她為泰峰元君,究竟是紫昊的意思,還是我的意思。
靈霞看著我,我不知作何回答,想了想便回道,「他提的,也問過我,我也覺著於你的確有利。至少你在泰峰也是名正言順,更能受人族的香火供奉。」
靈霞搖搖頭,無奈地淺笑,她的笑有幾分凄涼。
「你可知師父如何對我說的?」
靈霞看著我,我眼神無光,雖想知道,卻又怕知道,因而看著靈霞不敢回話。
靈霞何其聰慧,自然看出我的意思。
「師父說,若是你的意思,便應允著。」
我抬眸看著靈霞,心中為此盪起一層起伏。
「可你似乎站在了。。。。天帝那邊。」
我低頭未語,我的確覺著這對靈霞或是葉冥暄都有益無害,況且如今的紫昊也的確沒有再故意計較葉冥暄。
「今日問了才知,原是他的意思。就連我也知曉他的用意,師父如何不知曉?」
用意?
我一臉震驚,究竟是我變笨了,還是靈霞他們過慮了?
見我震驚的模樣,靈霞搖搖頭,無奈苦笑,「他無法用天眼監視抑或控制師父的所行,因而便用我來窺察師父。」
是這樣么?
可他當時所言我也的確聽著在理,我噗地站起身一臉不信。
「他說,這能助你名正言順留在泰峰或者來天宮。我也想著,你既是替阿暄來天宮的,自然也能幫到阿暄。」
靈霞的雙目有些泛紅,甚至有些濕潤。
「走的時候師父告訴我,即便是天帝的意思,你若贊成,也便應著。」靈霞吸了一口氣,再道,「在師父看來,哪怕這是天帝的計謀,只要你開心,他也無妨。」
所以靈霞和阿暄都認為我是對紫昊回心轉意了么?難道,那次在人族,他一直都在遠遠地看著我么?
還是說,他以為我和紫昊單獨前往人族,不過是為了過人族的元宵節?
我落下眼淚,阿暄,我們究竟是希望彼此忘了對方,還是希望彼此懷允不忘?
其實這樣也是好的,註定沒有緣分,何不早早斷了念想?我註定是要辜負阿暄的,因而不能讓他再對我深情難忘。
「靈霞元君,有勞你替我轉告府君,無論是誰都不會限制他的任何自由。天帝也好,紫昊也罷,我們既然是夫妻,我若承諾府君的事,那他便不會食言。」
說罷我轉身離開,留靈霞在身後沉默不語。靈霞只看到我決絕的背影,卻沒有看到我滴血的心。
有些話,雖是說著傷人的,卻更傷自己。
我獨自在殿里靜坐,直到紫昊前來,見我神情恍惚,便問了我緣故。
我徑直問他,當初封靈霞為神祗究竟是何用意。紫昊一臉疑惑不解,只說便是他當初說的那樣。
我看著他,一字一句道:「不是為了窺察阿暄的?」
紫昊起身雙目圓瞪地看著我,我也毫不躲閃地回看著他。許久他才嘆了一口氣,走到我身旁心平氣和的模樣說道。
「阿霓,我曾說過,於你我不得不自私。」紫昊紅了雙眼,哽咽道,「他不受天族管轄,我自然奈何不得他。只是阿霓,你無法忘了他,正如我無法放棄你,我說過,我會給你時間,也給我自己時間。你自然是在意他的,可你們早已沒了緣分,有靈霞在天宮來去自如,即便見不到他,你總能得知他的境況。」
我聽後有些詫異,他如今這樣善解人意了么?還是說,那日他說,往後會用我喜歡的方式愛我。
以往我覺得他太自私,因而他此刻的改變讓我有些不敢置信。
而後,紫昊每天會來殿里,即便只是與我說兩句話。每次他若發現了人界新鮮事,也總會帶了天眼來給我看。
後來幻聆來尋我,說給我一件東西,能護我在五荒四溟的地位。直到我打開才知,竟然是無極天書。
我默默落淚,撫摸著無極天書,心中悲痛欲絕。他以為我放下了,我也以為他打算要放下了。因為沒了照面,他與我真正的心意彼此都不知曉,靠著獨自猜疑,終究讓這份感情越來越淡。
可我知道,其實他放下,而我也放不下。只是騙著對方放下,再騙著自己嘗試放下。
他將無極天書給我,不是他真的放下了,是他太過掛懷,卻又無能為力。他不能在我身邊保護我,所以便讓無極天書護著我。
幻聆走後,我才將自己關起來好好哭了一場。
後來錦翟和阿姐都來看過我,說是來與我談心,其實我知道,是紫昊讓她們來的。
錦翟和阿姐還是勸我放下,我沒有回答她們。
直到有一天,紫昊帶了一個女仙來。
我不知道紫昊的意思,紫昊只是一臉笑意,讓那女仙叫我師父,還讓女仙幻回真身給我看。
她竟然也是鳳凰族的,見我驚異,女仙與他對視而笑,便上前來行禮喊道,「師父,您竟然不記得我了。」
見我皺眉,女仙又道,「我是爍煣啊。」
爍煣?
我的小徒兒?
可是,她明明在鳳凰劫時便與族人元神盡滅了呀,為何又安好無恙?
經爍煣一番解釋才知,原來當初爍煣被秦奉偷偷藏了起來,直到天族清理丹穴山時被倏禺發現,倏禺便暗自告訴給了紫昊。趁著無誰發覺,紫昊便偷偷將爍煣帶到了鴻鈞道祖的面前,讓鴻鈞道祖幫忙護著。
而後,爍煣便跟著鴻鈞道祖學道法,再未離開過。
難怪別那日說,早已有了繼承者。只怕,他說的便是爍煣了。
紫昊一臉溫柔的模樣看著我說道,「老師曾說,爍煣資質頗深,不容小覷。這些年在師父那裡也學了不少本事,到底是你的徒弟,領悟實在了得。」
我看著紫昊,一時不知如何搭話。
爍煣又道,「還有一事師父不知,當年天帝的確沒有出手相助。但後來天帝將族人的命珠從夋巋的混沌鍾偷出,請求鴻鈞道祖修復。只是已無迴旋,天帝又去苦求府君,便由鴻鈞道祖,府君相繼修復多年方能保住命珠內的神識不曾消散,直到師父修成朱雀神君並氣象歸位后,由母神帶回了無天境。」
我看著爍煣,爍煣又道,「雖不能像師父那般重生,但也算得好去處。」
我這才想起靈媧母神身周總有金光鳳凰,或許這便是羽化后的鳳凰,經過長時間的修復后,由神識幻化而來的。它們沒有實體,或是風,或是黃,或是雲,或是物。雖也沒有思想,但也算是另一種重生。
這些,阿暄從未與我說過。
或許阿暄也怕失去我罷?
倒是紫昊應該知曉,即便我知道這些也不會去原諒他的。他如今做的這些,我只覺得是在強行為自己洗脫罪名,哪怕他當真一片誠心可我也覺著太過虛假。
「你以為的亡羊補牢,在我看來只不過是你在掩耳盜鈴。畢竟是夋巋做的孽債,所謂父債子償,你做的這些,都是理所應當。」
說罷,我轉身離去,也忘了這是我的寢殿。我在丹穴山獨自徘徊了許久,爍煣是和我一起回去的。那日,沒有誰來打攪我沉思。
直到靈媧母神再次出現,她說:阿霓,你應該心在天下萬靈,以及天道輪迴,而不是沉浸在兒女情長中自我萎靡浮沉。
我苦笑,靈媧母神在乎的是她的心血,哪裡又真正體諒過我或者鳳凰族的委屈。
靈媧母神幾番勸說也未能將我開解,甚至沉迷在悲痛的過往裡無法走出。我是天後,是不配擁有自己的私人傷懷的。
我只問靈媧母神:你悲憫眾生,何時悲憫一次我呢?
靈媧母神幻出一個玉制小瓶和一粒仙丹,只道:你服下,我便回答你。
靈媧母神的眼神雖有堅決和肯定,更有不忍和心疼。所以,我相信她的確是想幫我一次的。
畢竟她覺著,的確是她利用了鳳凰族,也的確對不起鳳凰族。
我接過玉制小瓶和仙丹,毫無遲疑的服下。後來,我雙眼迷糊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