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見
1927年5月20日,北城,富春巷。
「三爺,裡邊還有位小姐。」一身黑色西裝的男人微微弓著腰,低著頭,態度十分恭敬。
他面前的男人身穿一身淺褐色西裝,胸前的口袋裡別了一個深紅色的手帕。
他倚在車門上叼著煙聽著手下的彙報,聽了這話,直起了身子,比身邊的保鏢還要高出半頭。
手中的香煙在車蓋上捻滅,煙蒂順手丟在了地上,「是死者女兒?」
「是的,這位小姐閨名蘇嫵,如今年芳二八,正在蕙蘭女子高中就讀。蘇家兩口子遇害的時候,她正好住校沒回來,這才逃過一劫。」
這位被稱作三爺的男人皺了皺眉頭,雙手插進了褲子兜,看了一眼他身邊的幾人,說道,「走,進去看看。」
他的步子很大,從汽車到小院也不過幾步就到了。
小院的左側間點著一盞油燈,在這連月亮也不見的夜晚,也顯得過分明亮了些。
顧紹宗走到了門前,伸手一推,門應聲而開。
裡邊的少女聞聲看了過來,眉彎如黛,紅唇一點,膚若羊脂,在燭光下就如同那月下美人,煞是好看。
她穿著紅色的燈芯絨連衣裙,一頭青絲被一個同色髮帶攏在腦後,看向他的眼睛里還帶著星星點點的淚水。
一言未出,先叫人心軟了幾分。
蘇嫵正沉浸在失去父母的痛苦當中,卻聽到門響,她抬頭看去,倒是連哭也顧不上了。
她長這麼大也沒有見過這樣的男人,容貌算不上頂頂好,但是卻氣質絕佳,身上既有一種書香門第的儒雅,卻又帶著些與之相悖的放蕩不羈。
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深夜怎會有男人來他們家?
她想到了昨日她父母的死,心中一慌,連忙出聲呵斥道,「你是誰?!」
顧紹宗看著面前色厲內荏的少女,明明怕的臉都白了,卻還膽敢質問他?
他輕笑一聲,一身的戾氣似乎都化開了些,「這位小姐,我姓顧,跟你父親有些交情,聽聞他遇害,心中很悲痛,我已經讓人追擊兇手了,一定替蘇兄報仇。」
蘇嫵聽他說道追擊兇手的時候,身上的戒備才微微放鬆,語氣也帶上了屬於少女的疑惑,細聽之下還能聽出一絲激動,「你剛剛說追擊兇手?你知道兇手是誰?」
她做夢都想要替她父母報仇,但是她連是誰動的手都不知道。
回想起今天早上,她剛剛從寢室出來,準備去上課,就被國學老師叫住了。
「蘇嫵,你快回家一趟,你父母遇害了!」
她當時腦袋嗡的一聲,一片空白,她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
她父母才搬過來兩周時間,就是為了讓她回家方便一些,不用在學校住宿。
她還打算過完這個月就回家呢,卻沒想到僅僅只是一夕之間,她就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
對方的手腳很利落,現場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她報了警,警署的警長們也沒有絲毫頭緒。
但是她面前的這個男人卻告訴她,他在追擊兇手?!
顧紹宗只覺得自己面前的姑娘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原本還像是秋日塘里頹敗的荷花,轉眼便成了那似火的芍藥,似乎給她一把刀,她就能夠手刃兇手似的。
他的心似乎在無意中被撩撥了一下,升騰起一個新的念頭,怎麼壓都壓不住。
「你父母去世,這裡恐怕房東也不讓住了,我素日同你父親交好,你便跟我回去吧。」
他原本以為小姑娘現下無依無靠,一定會高興的應下來,卻沒有想到小姑娘就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貓,當即跳了起來,「她憑什麼不讓我住?我爸媽給了她一年的房租呢!」
說完又難過了起來,低頭啜泣,「他們不能這麼欺負我……嗚……」
人生百態倒像是在她一人身上展現了個遍,顧紹宗見過不少女人哭,她們哭的梨花帶雨也好,撕心裂肺也好,都只會讓他覺得心煩。
但是這女人卻破天荒的讓他覺得有些心疼,他察覺到了自己的異樣,皺了皺眉頭,卻也並沒有怎麼放在心上,而是將這種異常的原因歸結為內疚。
他對這丫頭心懷愧疚,才會難得的心軟。
「蘇小姐,是我不好,我擔心你住在這兒再被人尋仇,故才有此一說。」
好看的男人說話總會讓人更加信任一些,蘇嫵如畫般的柳眉擰在了一起,她怕死,更怕死了沒法替她父母報仇,反而讓兇手逍遙法外。
顧紹宗看著她這樣子就知道她心動了,他雙手插兜,站在距離她兩步遠之外的地方,並不說話,只靜靜的等著她做決定。
蘇嫵咬著唇,手中的小手絹都快要叫她擰爛了。
糾結了半天,才鬆開了嘴唇,站起來低著頭,兩個手的食指勾在一起,對著他低聲說道,「那就麻煩您了。」
顧紹宗微笑,轉身走出了屋子,「蘇小姐信我,是我的榮幸,走吧。」
蘇嫵卻叫住了他,「顧先生。」
顧紹宗停下腳步,回頭來看她。
就聽見她說道,「顧先生,我要收拾一下東西。」
顧紹宗表示理解,就站在原地,看著她找出了一個大皮箱,收拾了家裡的一些財物,還有她父母留下來的一些東西。
她體力有限,能夠帶走的東西並不多,便想著等以後有空了再來取一趟。
她扣上了箱子,再次站了起來。
顧紹宗見狀問道,「可以走了嗎?」
蘇嫵應了一聲,「嗯。」
顧紹宗見她低著頭,盯著自己的小紅皮鞋,就知道她有些局促,走過去接過她手上的行李箱。
她明顯楞了一下,抬頭看他。
他對著她溫柔一笑,溫和的說道,「我幫你。」
也許是他的笑太過有親和力,又也許是蘇嫵被美色晃了眼,她漸漸的鬆開了拎著箱子的手,任由他提起了自己的箱子。
「蘇小姐,請。」
蘇嫵跟著他從小院里走了出來,看到了停在門前的黑色別克,眼中閃過了一絲疑惑。
這年頭能夠開得起小汽車的,一定不是無名之輩,她父親不過是個手藝人,什麼時候能認識這種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