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波又起(上)
靠宅院東邊一處洋樓住了一位伍夫人,年紀約莫和沈挽箏差不離。兩人曾有過一面之緣,莫名生出幾分同病相憐的友誼,因而來往也日漸密切。
灼灼的日光,蟬聲悠曳,閑窗清風,掠不走一絲燥熱。
沈挽箏方午歇了起來,對鏡掃著眉,吳媽便回說伍夫人府中荷花開得正好,擺了小席請她過去賞花。
沈挽箏點點頭,略施粉黛,挑了件素凈的衣裳穿上。臨出門前,瞧見吳媽支支吾吾,面色難看,就隨口問道:「怎麼了?」
吳媽忙說道:「爺走時交代說這幾日不來了,還有,讓姑娘別接電話。」
「那電話機本就是他作公務之用的,我為什麼要接,」沈挽箏一臉不以為意,抬手攏了攏耳畔碎發,「沒旁的事,我出門了。」
「是,姑娘。」
至洋樓前,按了門鈴,自有一位僕人開了門,引沈挽箏入內。
一池荷蓮相迎,依偎著田田的葉子,綠蓋疊翠,千姿百態。清雅的荷花與奢侈的法式裝潢襯在一起,顯得格外分明。
美中不足的是隔著西洋玻璃,在室內納涼觀景,沈挽箏不免有些掃興。
她坐了片刻,空空如也的房中,仍不見那伍夫人,暗自納悶,又不好細問,玩賞之心登時消彌於無形。
然而轉念一想,平日兩人就不拘小節,伍夫人待她親厚,這廂無端怠慢,實屬意料之外,或許恰巧有事耽擱了。
於是,沈挽箏只得耐著性子,拿小勺攪著手邊的檸檬水。
她素來喜甜食,檸檬水儘是酸味,不由望而生怯,連投了好幾塊糖進去。
糖塊一點點滲透入水中,一杯檸檬水漸漸有了甜意,她卒然失了神。
彷彿瞧見了她與陸江沅的愛情,互相包容、互相成全,卻遠不如這杯水甜,現實是苦不堪言的。
大抵這就是註定背道而馳的兩個人,永遠不會勾勒出濃墨重彩的藍天白雲。
可是,她與傅雨祁又算什麼呢?
如此痴想著,陷入低落之際,不防眼睛忽然被一雙柔軟的手掩住,來人嘻嘻笑著:「猜猜我是誰?」
「伍夫人,別鬧。」沈挽箏輕輕撥開她的手,抬眼望去,一語滯於喉中,「你——」
只見伍夫人身旁立著個身穿和服的陌生男子,神色淡然高深,拒人以千里。
沈挽箏一時不知怎麼稱呼,起身愣在原地。
伍夫人忙告訴她:「這是木村浩至,我的丈夫,你叫他木村先生即可。」隨後,又用流利的日語同木村浩至介紹了沈挽箏。
甫一聽,沈挽箏便覺這個名字相當熟悉,卻怎麼也記不起是在何處見過。心中思忖道:倒是看錯了這位伍夫人了,竟和日本人通了婚,回頭自己別因她而惹上什麼麻煩才好。
此時,木村浩至率先伸出了右手,打破了沉默的局面,開口是蹩腳的漢語:「沈小姐,你好,請多多關照。」
沈挽箏遲疑了一下,伸出手去回握:「木村先生,歡迎你。」
三人依次入席,沈挽箏頗感不自在,慢慢的閑言中多了幾分警惕。
「將才叫你等了那麼久,真是抱歉,你瞧,忙著聊天,我都差點忘了。」
伍夫人眉飛色舞地描繪道:「前兒呀跟洋人學了西點製作方法,時間差不多了,我前去取來你嘗嘗,順道教你學一下,回去好做給你家裡那位,擺個燭光晚餐,豈不浪漫。」
說罷,便扭著款款細腰,信步而離。
「沈小姐,我有一樣東西,不知你感不感興趣。」木村浩至將目光移到沈挽箏身上,語聲陰陽怪氣,聽得她心下一緊。
氣氛詭譎怪異,莫名心神不安。她後背沁出了細細的汗,熱一陣冷一陣的,故作鎮定道:「木村先生此話怎麼說。」
咔擦——
一個冰涼的物體冷硬地抵在了她的腰間,是洋槍!她霎時大驚失色,不敢動彈,心撲通一下沉入了江底。
木村浩至說得抑揚頓挫:「嘖嘖,多麼美麗的一張臉,怪不得你先生對你這麼好,可惜,因為他,你就要白白送了命。」
這番動靜,必然避不過伍夫人的耳目,卻獨獨不見她的身影。沈挽箏這才發現落入了圈套之中,這一切分明是沖著傅雨祁來的。
「你想怎麼樣?」她極力抑制驚懼,緩緩套問。
「接一下傅雨祁府邸。」木村浩至並沒有搭理她,另手提起電話來,「么西么西,傅長官,好久不見。」
「哦——是木村閣下,有何貴幹?」低沉熟悉的男聲傳來,宛如定心丸一般,輕撫著沈挽箏緊繃的心神。
「我正與你的朋友品茶聊天呢,是不是沈小姐?」木村浩至眉尾一挑,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
聽筒里一陣沉默之後,木村浩至又道:「既然傅長官不願意閑話家常,那麼,我們來說一說安陽鐵路的經營權怎麼樣?親愛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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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雨祁眸光深暗,冷笑道:「何其榮幸能有木村閣下這樣伸手打人的朋友。」
「傅長官說笑了,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