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做朋友吧
如果我知道數錢會是這麼快樂的事,我的夢想就是做一名銀行收納員。
我前前後後將盒子里的錢來回數了三遍,在確認是一百二十一元七角后,很滿意人生里的第一桶金,雖然來源並不算光彩,但我們是用我們的勞動所得。
這比我們預料里的多很多,至少在解決下一頓飯之後我們還能有結餘。
連續表演了三個小時也確實辛苦,聰明如我,半小時之後的兩個半小時我將跪姿換成了優美的坐姿,發現並不影響財源。每個人的目光只會注視蟲蟲和麥子,我被嚴重忽視,我並不感到難過,我覺得我應該做這些犧牲,經紀人這種光輝的職位向來是吃力不討好的。
我說:「每天要能這麼數錢過日子就好了。」
蟲蟲很是鄙視:「你可真有追求。」
我說:「飽漢不知餓漢飢啊!」
蟲蟲笑了:「下一頓飯你可以繼續餓著,讓你能深刻的執行你的話。」
我說:「……」
麥子說:「不用和她計較,她就這點智商,已經很不容易了。」
蟲蟲附和:「也是。」
我:「……」
你知道的,好女不能和男斗,更何況是兩男的,還是兩狐狸男,更不能斗,因為結果就是一個字:輸。
當有人說你傻已經成了一種習慣,作為聽眾也自然習慣了。
我也習慣了,如果哪天他們說我聰明,我的心臟會受到驚嚇,這個不好,我的心臟向來比較脆弱。
所以他們這點言語已經傷害不了我了。
我很得意,他們果然覺得無趣而住嘴。
我將幾張五元和十元的人民幣小心的放入了口袋,然後將一盒子鋼鏰送給了蟲蟲和麥子。
蟲蟲說:「你打算私藏!」
我說:「你這就不對啦,作為你們的經紀人,當然要負責保管財物。這是咱下一頓飯錢,好好拿著。」我指了指盒子。
麥子和蟲蟲商量:「點點作為經紀人委實不放心吶。」
蟲蟲點頭:「確實不放心,但目前找不到人啊,現在工資上漲得厲害。」
麥子說:「只好暫時雇傭了。」
蟲蟲扶額:「身不由己啊!」
很久以後,我才發現我被徹底忽視了。
在我當空氣的那段時間裡,我意識到我娛樂了蟲蟲和麥子,而且娛樂得很成功。
我們的晚飯並不是自己解決的。
這年頭願意請人吃飯的其實還是存在的,關鍵在於你是否對那人有願意掏腰包的價值。
朴女士找咱的時候,我正在娛樂蟲蟲和麥子。我首先發現有一女士站在不遠處,因為她站在那裡很久了,從人群散開之後她就未曾離去,我起初以為她是在等什麼人,直到她終於向我們走來。
蟲蟲首先從娛樂中回神,他默不作聲的看著那女士,我安靜的抱著錢盒,麥子低頭調試吉他,好似那女士是路人甲乙丙丁,好似他真沒看到那女士。麥子是不多話的人,也不大喜歡和陌生人近距離接觸。
我們都等著女士開口,可惜女士也好像在等著我們開口,表情還有些踟躕。
女士的衣著打扮確實普通,長相也很普通,但並不像打我們主意的人。
你們知道的,普通人自然說普通話。
女士的普通話說得很好,女士說:「那個,能不能請你們幫個忙。」
女士之前的一切行為在這一句話之後都被我們理解了。
這年頭請人幫忙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請陌生人幫忙,還是在一個半時辰前從未見過面的陌生人。
蟲蟲問:「什麼忙。」
答:「其實就是想請你們去唱幾首歌。」
我急忙開口:「我不想下跪了。」
蟲蟲鄙視了我一眼,繼續問:「為什麼是我們?」
答:「因為你們唱歌很好聽,吉他也很好聽。」
蟲蟲問:「不怕我們是騙子。」
對方答:「我知道你們不是,我相信你們。」
你知道被一個外人相信是件多麼令人感動的事情,信任這種東西很奇怪,也許相處了十幾年的人並不一定能相互信任,但從未相處過的人卻說了相信,如果聽者不感動就說明那人感覺神經失調。
蟲蟲點頭說:「好,我們幫忙,但要把理由說清楚。」
顯然,唱歌好聽,吉他好聽這種理由是個人都不信,街頭唱歌的人不少,唱得好的人更多,而且為什麼不去請專業人士,或者別的人,卻偏偏是我們。
女士姓朴,經營一家孤兒院,說起那家孤兒院也有些凄涼,是屬於那種無人問津的孤兒院。不能說這家孤兒院沒有營業執照,而是孤兒院里問題孩子委實太多,被領養了又被送回來的例子也委實不少,於是孤兒院真成了「孤兒」院了。加上孤兒院太小,又沒什麼人贊助,自然資金缺乏,全靠眼前的朴女士維持。本來吧,孤兒院是有一位資深的院長的,但很不幸的去世了,朴女士屬於很老實又很善良的人,她不能拋棄這些孩子獨自謀生,所以只好死撐著。
這是一個很老套也很感人的故事。
故事很感人,放在現實里更加感人了,我們沒有理由不去幫忙。
事情是這樣的,孤兒院里有一個男孩子特別喜歡歌曲,但是沒有條件,他常常跑到那種會放歌的場所聽歌,經常被某些自認為是好人的好人帶領著去找媽媽。這孩子肯定受不了,一個本來沒有父母的孩子,卻因為喜歡歌曲而被路人甲乙丙丁拉去找媽媽,任何一個孩子心裡都會有陰影,因為這是沒有結果的事情,而且還會使孩子脆弱的心靈更加脆弱了。脆弱到最後這孩子看到陌生人向他走過來就如同看到恐龍現世,最後的最後這孩子不敢去聽歌了,而且開始性格孤僻,連孤兒院的孩子都不願接觸,平日里都躲在不知名的角落自己哼歌。
這個孩子可真不容易,當一個人喜歡一件事情喜歡到一定程度,總是會變得很執拗,那種熱愛不是旁人能夠理解的,但是朴女士著實擔心,想了很多辦法給那孩子做心裡工作,皆以失敗告終,也是,朴女士並不是心理醫生,那幾本業餘的書是不管用的。不是說具體問題還得具體分析么,朴女士想,孩子既然這麼喜歡音樂,第一步是給孩子買了部收音機,不久之後那收音機就給退了回來,顯然那孩子不喜歡,不知道是因為不喜歡收音機里的音樂還是不喜歡收音機,不得其解。第二步就想替孩子找一個搞音樂的家庭,希望能夠被收養,那樣不就有條件了么。可惜的是,這個想法實在太難實現,別說搞音樂的家庭了,就算是不搞音樂的普通家庭都很難找到。
於是,朴女士在這樣偶然的時間碰到了偶然出現在那裡的我們,又偶然看到了我們的行為藝術,並為之欣賞,想到要我們去唱歌給那孩子聽。
話說這就叫做緣分。
我想既然那孩子不喜歡收音機里的音樂,根本問題應該不是在音樂本身也不是在收音機,而是在那孩子之前的經歷。
這是個讓人很悲傷的事,感覺一個孩子的夢想就這樣被現實擊碎了。
我本想把我的想法說出來,但又想,朴女士實在也不容易,就算幫不上什麼忙,試一試總是可以的。
沒想到這次麥子來了空前的興趣,而且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熱情。
我猜測,這是一種找到同類的感覺。
一到孤兒院,果然偏僻,也果然凄涼。
一層很普通的民房,一個沒有什麼娛樂設施的院子。
總覺得這裡是被這座城市遺忘的角落。
這朴女士真的不容易,我表示肅然起敬。
麥子表現得很積極,他的眼睛一直在搜尋院子,希望能找到那孩子。
我問蟲蟲:「麥子並沒有見過那孩子,你確定他能找到?」
蟲蟲說:「其實要找到並不難啊,這樣的孩子畢竟只有一個。」
我點頭表示明白。
其實真的不難,那孩子此時就坐在某塊石頭上面,低著頭不知道在研究什麼。與其他正在玩樂的孩子相比,他的確比較特別。
走近的時候發現,那孩子正在對著螞蟻唱歌。
不過這歌曲跳躍性太大,從一首流行歌曲跳到一首童謠,有時候竟然還插播國歌,我表示很驚訝,這孩子真是太有才了!
麥子,蟲蟲和我,還有朴女士站在一旁看著,有一個小女孩走過來,很欣喜的牽起朴女士的手。
小女孩說:「朴媽媽,他們是誰啊?」
我看了看小女孩,長得不錯,以後一定是個美人。
朴女士答:「你應該叫哥哥姐姐。」
小女孩走到蟲蟲面前,眨了眨漂亮的眼睛,說:「哥哥好。」
再走到麥子面前,眨了眨漂亮的眼睛,說:「哥哥抱。」
中間從我面前走過,直接將我忽視了。
果然三個人,三種不同待遇,小女孩這麼小就有等級觀念這可不好。
我很憂傷,思索著這小女孩是不是搞同類歧視,但又不像,她對朴女士就很熱情,可能因為朴女士與她相處的日子太久,而且是被稱作媽媽的人,而我什麼都不是。
想到這裡,我更傷心了,為何這麼小就懂得異性相斥以貌取人了呢?這可不好,我很想教育幾下這孩子,可是我發現麥子竟然將小女孩抱了起來。
這著實讓我很驚訝,而且瞬間變成驚嚇了。
我拖著蟲蟲問:「麥子是不是有戀童癖?」
這讓我很難過,這說明麥子也以貌取人,是個視覺動物。
想到當初麥子是如何對我的,我就覺得心寒了。
蟲蟲答:「不是的,那孩子確實可愛,我也挺想抱抱。」
這回我憂傷了,我在想,如果我倒退個十年是不是也能獲得同等待遇,貌似媽媽說我小時候也蠻可愛的,還人見人愛呢。
我苦惱的蹲下來,陪著那孩子看螞蟻,順便附和的哼兩句,我覺得這孩子比我們又藝術多了。
我不知道我無意中的舉動竟然獲得了讓所有人都跌破眼鏡的效果。
那孩子不看螞蟻了,改看我,並且還對我露出了個微笑,說:「姐姐,你唱歌真好聽。」
我瞬間如同走進糖果的世界,周圍都甜甜蜜蜜啊。
我太感動了,感動得行為快過大腦,用力的將那孩子抱進懷裡。
這麼多年來我頭一次被人誇得這麼舒心的,真不容易,這將被記入到歷史中去。
蟲蟲把我輕鬆的拉起來,說:「別勒死他了,人的生命是很寶貴的。」
我不高興的看了看蟲蟲:「你怎麼不將麥子拉開啊,你看麥子,抱那麼緊,就不怕勒死祖國花朵啊?還有你哪隻眼睛看到我要勒死他了,話說回來你是不是嫉妒?」
蟲蟲做了個惡寒的動作,很無辜的搖頭。
朴女士看著我們,顯然也很感動,笑得很開心。
她一定覺得她找對了人。
我繼續對這孩子表示感動的目光,說:「小朋友,你唱歌也很好聽。」
那孩子說:「我不叫小朋友,我叫秦小離。」
我說:「小離小朋友,要不要聽更好聽的歌。」
這時候又一個小男孩跑了過來,對著麥子大喊:「色狼大叔,快放敏敏下來啦!」
我一時沒能忍住,捧著肚子笑了。
突然想到這個世界有一個浪漫的詞,叫做青梅竹馬。
因為這個詞,也產生了很多浪漫的故事,而我的眼前好像就是其中一個,不知道這個故事最後延伸成悲劇還是喜劇。
不過不管是悲劇還是喜劇,我不感興趣,我更感興趣麥子扭曲的臉。
他將敏敏小女孩放下,對著小男孩怒目而視。
麥子也委實可憐,被一個年僅不過十歲左右的孩子當情敵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卻還被可憐的喊成色狼大叔,就更加可憐了。更過分的是,麥子無意間竟然和小男孩怒目了,卻因為一個小女孩,這真是可憐的沒天理了。
此時我心裡平衡了。
我很感激的看向小男孩,真是太給力了,將我之前的那點不快一掃而光。
小女孩更有意思,完全不搭理小男孩,竟然始終抱著麥子的腿對著男孩充滿敵意。
我說:「麥子,做人要厚道,要講究個先來後到啊!」
麥子對著陰笑說:「點點,你難道忘了一句千古名言,損人不利己啊!」
我立即閉嘴了。
笑聲立即爆發了。
這讓我想起毛爺爺的話,與人斗,其樂無窮;我很痛苦的答,與神斗,苦海無邊。
我鬧騰的肚子打破了這個局面,這個局面的確很難收拾,我想朴女士一定也相當的為難。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階級鬥爭是不分年齡種族的?
為了掩飾尷尬,我說:「用腦用得太多,確實容易餓。」
幾個孩子都笑了出來,我想我又一次娛樂了大家。
小離好像比較親近我,靠得離我也近,卻對別的人充滿防備。
我都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和這孩子建立友誼關係,之前還想著蟲蟲和麥子來這裡表演,而我連打醬油的份都沒有,只能跟在他們的背後混口飯吃,可惜,我怎麼沒發現其實我比他們要有用呢。這大大的增加了我的自信心。
一個孩子,尤其是一個自閉的孩子要想向別人敞開心扉是多麼的難。
往往事情之所以沒能解決,不是那事情太難解決,而是沒有找到關鍵所在。
要是之前朴女士知道只要能夠陪著這孩子唱首同樣的歌就能解決問題,她一定不會耗費這麼多心力,還跑到大街去尋找幫助。
晚飯讓我感到我回到了學校食堂,只是周圍坐著的是一群孩子。
這種感覺很奇特,突然覺得自己長大了一般,我們不再是需要父母庇佑的小孩子了,而是可以去庇佑別人了。
小離其實很安靜,吃飯更是安靜,不像別的孩子那般邊吃邊說話,還邊掉飯粒。
他吃得很乾凈,也吃得小心翼翼,好似眼前的食物是他的珍寶。
如果將這孩子吃飯的樣子拿去拍廣告,廣告語是: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效果一定很好。
我喜歡上了這樣的孩子。
蟲蟲說:「被你喜歡需要去寺院燒上三炷香。」
麥子介面:「從此很難再有安寧的日子了。」
我覺得他們最近配合得越來越好,抓住機會就開始損我。
還是這孩子深得我心,因為這孩子對我說:「姐姐唱歌給我聽吧,我很喜歡姐姐。」
真棒,讓我不禁遺憾,為何這孩子不早出生個十年八年的呢。
孩子們睡在一個房間,朴女士表示很抱歉,沒有空房子能夠給我們騰出來,出了她自己的一間很小的房間,就是孩子們住的一間如同教室那般大的房間了。不過另外還有一間屋子,是孩子們平時看書的地方,簡稱:書房。孩子們到學習的時候,朴女士大手一揮:上書房。
很不錯,皇帝的地兒。
朴女士不想這些孩子將來大字不識一個,所以每天都會拿兩三個小時教孩子們看書認字,朴女士真不容易。
試想,一個家庭主婦,只要照顧兩三個人,就已經很辛苦了,打掃屋子,做飯,洗衣等等,就讓很多人抱怨不已。朴女士是這麼多個孩子的家庭主婦,數數有差不多二十幾個人,雖然有一個老伯幫忙做飯,但朴女士也確實不容易了。可她從未抱怨過。
我猜測是因為沒有找到抱怨對象。
和二十幾個孩子睡在同一間屋子的感覺,其實除了擁擠之外還尚可。
朴女士其實想讓我和她睡一間,我沒答應,一方面小離確實喜歡我,一方面我也確實喜歡小離。
給小離唱歌的自然不是我,而是蟲蟲和麥子,這次蟲蟲和麥子合唱,麥子依然彈吉他。小女孩擠到麥子身邊,很崇拜的看著麥子,眼睛就沒離開過麥子的臉,我感嘆,這可要不得,還這麼小呢,而且身邊還有隻青梅竹馬。
那一晚,我們睡得都很遲,也睡得很滿足。
事實證明,睡得晚的後果是起得也晚,我們第二天中飯才起來。
這真好,日子還沒過得這麼舒適過,以前上學的時候,無論前一晚多晚睡,第二天都必須準點早起。
人生最幸福的事情,果然是吃飯吃到八分飽,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啊!
在孤兒院呆的幾日里,我們彷彿回到了童年,小離很黏我,在我的大力幫助下,他漸漸不那麼遠離人群了,不過依然不怎麼說話。
朴女士很高興,也特別感激我們,感激的方式就是任由我們在這裡白吃白喝,也不趕我們走。如果我們都未滿十八歲,就讓朴女士收留算了,這多好啊,有吃有喝還有得玩,真是神仙過的日子。
找朋友的遊戲其實已經在記憶里淡去了。
敏敏主動提出要玩找朋友,一雙明亮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麥子,任誰都無法拒絕,更何況是麥子。
我很果斷的答:「這麼幼稚的遊戲,不玩。」
小離拉了拉我的衣擺,真的,那眼睛水漉漉的,像只小貓,我立馬改口:「玩,當然要玩,這麼有意思的遊戲,我早就想回味一下了。」
蟲蟲又一次很主觀的鄙視了我。
竹馬老找青梅當朋友,青梅總是找麥子當朋友,蟲蟲很公平,輪到他了,他就一個一個挨著找,每一個幾乎都成為了他的朋友。
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個好朋友,握握手,敬個禮,你是我的好朋友!
我很甜蜜的對小離說:「我們做朋友吧!」
小離笑容燦爛:「好!」
這麼小就長得這麼帥,啊,迷死我了。
作者有話說:我很喜歡這篇文,不過章節之間其實聯繫並不大,我希望將文章寫得幽默而風趣,我現在有些糾結,他們仨這麼換來換去也不是個辦法,請大家支持我吧,你知道的吧,寫的是七人行,自然不能只三個。不過大家多多投票啊,俺最愛票票,那樣比較有動力,說不定後面就有驚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