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案情迷
蘇槿自恃是刑部侍郎、專業人士,並不開口爭先,饒有興趣地看向瑞禾與商千岳。
瑞禾盯著桌上的小菜發了一會兒呆,方開口道:「阿兄,有一點我覺得特別奇怪。以那在書房伺候筆墨的小童所說,書房便該是命案的發生地,可是,坐席上殘留的血跡太少了,似乎不太符合常理。」
軒轅長修目露讚許:「不錯,你們注意到坐席上血跡的形狀沒有?那血跡的形狀既不是噴濺形成,也不是流淌而至,倒像是蹭上去的。」
瑞禾忽然福至心靈:「難不成書房並不是命案發生的現場?」說著,她又自己給否了,「不對,書童說沈刺史就是在書房遇害的。」
軒轅長修含笑道:「書童並沒有親眼看到沈耀被害,案發之前,他就已經被兇手打暈了。」
瑞禾恍然大悟:「不錯。他在書房被打暈,醒來后又看見主人的屍體倒在案后,自然會認為主人是在書房遇害的。不過,這個兇手為何要在別處殺害沈刺史,再將屍體拋回書房呢?這豈不是多此一舉嗎?」
軒轅長修搖頭微嘆:「這一點目前還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兇手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目的。」
商千岳開口道:「殿下,那支遺留在牆上的袖箭也十分古怪。微臣仔細驗看過那支袖箭,並不是以機括髮出,而應該是兇手的兩指。而且,從兇手可以輕易地越過如此之高的圍牆闖入東跨院殺人也可以看出,兇手的武功十分高強。書房的東次間很小,那書童是在東次間的門口被打暈,門口離沈刺史的桌案不過五步遠。在這麼近的距離上,以兇手的武功,又怎麼可能將袖箭射偏,以至於再射出第二支?即便是布置假現場,也不需要如此多餘。」
蘇槿道:「中郎將所言甚是,這兇手似乎很喜歡做一些多餘的事呢。」
軒轅長修喃喃道:「第二支袖箭……發生在別處的命案……拋屍在書房……」他臉色突然一變,「難道是這樣?」
蘇槿脫口道:「殿下想到了什麼?」
軒轅長修微微搖頭:「現在還不可說啊……」他看向蘇槿笑道,「握瑜,輪到你了。」
蘇槿洒然一笑:「郡主與中郎將都分析了沈刺史案的疑點,那麼微臣便來說一說沈夫人案的疑點。」
軒轅長修親自取過酒壺,為他斟了一杯酒:「還不快說?」
「是。」蘇槿看向瑞禾開口道,「郡主,敢問您看到沈夫人的卧室,第一感覺是怎樣的?」
瑞禾一怔,蘇槿已補充道:「不必思考,說您最直觀的感受。」
瑞禾答:「血腥,凌亂。」
蘇槿擊節道:「是了!相較於書房的假現場,卧室顯得十分血腥。殿下,微臣昨日到達長安,便先去了州衙的停屍房驗看屍體。沈刺史的死狀並不猙獰,衣物完好,只眉心處插著一枚袖箭,與書房中的袖箭一般無二。至於沈夫人……」他忽然停住不言,面色也有些難看。
軒轅長修接話道:「然而沈夫人的死狀卻極其凄慘,她的身上一定不止一處傷口。握瑜,我說的可對?」
蘇槿嘆一口氣:「您說的一點不錯,沈夫人身上一共四十七處傷口,致命傷則在胸口。兇手不僅划花了她的臉,還挑斷了她的手筋腳筋……幾乎放幹了她全身的血液……」
瑞禾臉色一白,低聲道:「這兇手究竟與沈夫人有什麼深仇大恨?竟要下如此狠手。」
「從現場和殺人手法來看,兇手對沈刺史感情複雜,對沈夫人則完全是刻骨之恨。」軒轅長修淡淡道,「握瑜,先好生查探與沈家有恩怨之人,尤其是曾與沈夫人結怨的。」
蘇槿應了是,見軒轅長修本就氣血不足的臉色此時更是蒼白一片,不由道:「殿下還是回府歇息罷,餘下的交給微臣便好。」
軒轅長修搖頭道:「不成,我還沒見到屍體,有些疑點還弄不清楚……」他抬頭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再過一會兒坊門便要開了,所幸一鼓作氣看完屍體再回去休息罷。」
瑞禾等人雖都擔心他的身體,但也知道拗不過他,只得應了。軒轅長修叫來博士,令他做一些早點來。
此時,天邊已微露晨曦,崇仁坊中的小吃店、早點攤子漸漸開始營業。軒轅長修等人坐在酒館之中也能隱隱聽見外面的人聲。
蘇槿笑道:「殿下,微臣知道這坊里有一家胡人開的小吃店,那羊肉胡餅做得乃是一絕,微臣去買些來嘗嘗?」
軒轅長修奇道:「我記得你家並不在崇仁坊內,怎麼你對這坊里的一家小吃店都如此熟悉?」
蘇槿微微一笑:「陛下遷都以前,我好歹也在長安城中住了十幾年。不瞞殿下說,長安城裡無論哪個旮旯的小吃店,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軒轅長修失笑:「差點忘了,堂堂蘇侍郎可還有個好吃的名兒。你自己想吃便去買罷,我早上不愛吃這油膩的。」
蘇槿又看向瑞禾與商千岳。瑞禾倒對這羊肉胡餅很感興趣,特意叮囑:「我的那份多擱些花椒!」
一時用過早飯,正聽見開門鼓響,長安城各坊門、宮門次第開放。長安長史徐業兢兢業業,一早就守在坊門前,此時見軒轅長修幾人過來,忙忙上前行禮:「臣請殿下安,請郡主安。」
軒轅長修抬手虛扶:「徐長史免禮。」
徐業又與商千岳、蘇槿見禮,方道:「殿下今日是去府衙么?」
軒轅長修頷首道:「不錯。」
一行人去了州衙的停屍房,見到了沈耀夫婦的屍體。因為天氣還有些寒冷,屍體並未如何腐爛。軒轅長修親自揭開白布,俯下身去細細察看。果然如蘇槿所說,沈耀的屍體很乾凈,面容也十分安詳,只有眉心一處血洞;而沈夫人則雙目圓瞪,永遠留住了驚懼絕望的眼神。她的身上有數十道傷口,刀口深深,血肉翻飛,每一刀都訴說著兇手的仇恨與憤怒。
瑞禾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只覺胃裡有股酸水一直往上冒,終於忍不住跑了出去。商千岳也忙跟著追出去。
瑞禾站在外面乾嘔了一會兒,深深吸了兩大口新鮮空氣,這才覺得好受許多。忽聽商千岳在身後道:「我這裡有幾個杏子,你要不要吃?」
瑞禾有些驚訝地轉身:「哪裡來的?」
商千岳笑道:「路上買的,怕你見到死屍會反胃,正好用果子壓一壓。」
瑞禾接過卻沒有立即吃,她默默地看著商千岳,不知怎的耳根有些紅。半晌,她移開目光,輕咳一聲:「我是不是很沒用?我好歹也是習武之人呢……」
商千岳道:「習武之人就不能反胃了?實在是這屍體太可怖了些……那夜在柳溪村,面對那樣兇惡的刺客,你不也沒退縮么?」
瑞禾嘆一口氣:「我自幼好武,阿兄寵我,便親自送我去無緣山學藝。我跟隨名動天下的玉家主學藝七年,自以為武功高強頗有巾幗女俠的氣勢,與京中那些嬌滴滴的貴女大大不同。今日我才知道,原來自己遇事還是柔弱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