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探尋內心（八）

「這天真是熱，明明已經入秋了。」

華羽彤累的汗流浹背，活脫脫一個水人，她隨意的將鋤頭扔在一邊，摘下頭上的草帽輕輕的扇風，劇烈運動后的手腕一陣陣發酸。

「社長辛苦啦，照這樣的速度進行下去，明天就可以開始種花了！」

少女的聲音中難掩興奮，宋映真很早就停了下來，她體力弱，運動完全不是她的強項。

沒人叫她提前回去，大家都是花藝社的部員，為了社團存亡一起努力，他們就應該共同進退。

華羽彤接過宋映真遞過來的礦泉水咕嚕咕嚕往下灌，一口氣喝下大半瓶，像是深夜街邊的酒鬼一樣舒暢的出了口氣。

「真希望花藝社能和這些鮮花一樣迎來溫暖的春天啊。」

大大咧咧的坐在花壇的邊上，華羽彤扭頭望向不遠處，那是一個臨時搭起來的棚子，早就採購好的花兒放在陰涼處等待移植，空氣里平添了許多縹緲的花蜜的芬芳。

「一定會的。」

宋映真握了握拳，舉在胸前，給自己打氣道，一副可愛的模樣。

「那就爭取擁有一個社團專用的倉庫吧，花兒也不用待在戶外受苦了。」

華羽彤露出笑容，她的意志就像一團被點燃的火焰，即使現在她的模樣有些狼狽。他們憧憬著未來，邁出腳步，並且堅信勝利就在不遠處。

所以花藝社才能做到其他社團沒法做到的事情，他們雖然弱小，但正如還未曾綻放的花蕊般，他們有很多美麗的明天，而且一切才剛剛開始。

洛瑾瑜都有點被他們的氣勢感染，華羽彤瞥了他一眼。

「你在傻笑什麼？」

「我沒有在傻笑啦……」

「噢。」華羽彤沒有繼續追問：「我現在安排你一個任務，去校外買兩瓶風油精回來，還有冰鎮可樂。」

「可是我才剛剛坐下。」洛瑾瑜為難的揉了揉發酸的老腰。

「我們這些女同志也陪著你一起幹了這麼久，你個大老爺們，這麼快就不行了？」

華羽彤挑眉，意有所指的瞄向洛瑾瑜的腰，臉上掛著輕蔑的笑容。

「士可殺不可辱，我去還不行嘛？」

她說的也沒錯，花藝社的部員大多是女生，不然華羽彤也不會這麼著急想要招攬部員補充勞動力，洛瑾瑜只得戀戀不捨的重新站起來。

「社長，學長還不是我們花藝社的部員，這樣安排他跑腿不太好吧……」

待洛瑾瑜走遠后，宋映真有些不安的悄悄對華羽彤說道。

「哎呀，你不說我都忘了這回事了。」華羽彤一拍腦袋：「他工作這麼熱心，我總是頭腦一熱就讓他去干著干那的了。」

遠處，矗立良久的洛文芳轉身往回走，洛瑾瑜匆忙的從她身邊跑過，沒有發現她。洛文芳嘆了口氣。

「真的跟笨蛋一樣……」

「什麼笨蛋？你在說誰？」

「哇啊！」

一隻嬌小動物般的女孩子突然跳出來，把洛文芳嚇了一跳。

「鬼嚇鬼嚇活鬼，人嚇人嚇死人的啦。」

清水遙抱著畫板，歪著頭愣住了，明顯沒聽懂她剛才的俗語。

「文芳桑打算白天講鬼故事嗎？一點都不嚇人。」

說完，她還噗噗噗的笑了出來。

「我沒打算講鬼故事，這裡可沒什麼好畫的噢。」

就像是逗弄自家的小狗狗，洛文芳露出溫和的笑容，捏了捏她的臉。

「最近這裡不是新建了一個花壇嗎？我想試試。」

「現在還沒種上花呢，光禿禿的，再說了，你們將來是要搬進這裡的，有的是時間啦。」

清水遙聽完，很遺憾的垂下了肩膀。

「還沒弄好啊……就差這裡，我就把學校的風景全部都變成畫了呢。」

洛文芳苦笑，上了高三之後，人人都忙著學習，社團也要強制退部，只有清水遙是個例外，她沒有高考的煩惱，才有那麼多的時間在學校里到處跑。

「活動加油啊。」

洛文芳不自覺地用上了對後輩的語氣，說道。

「嗯，一起加油吧！」

走到遠處的清水遙回過頭來，笑著朝她揮手。

……

三天後，花藝社將學校規劃的花壇完成了。正中間坐落的是一個直徑10米的圓形，用不同顏色的花朵擺成「青春無悔」的字樣，周圍還有一些小長方形的花壇將其圍繞起來，為了突出幽靜的氛圍，華羽彤還安排了一片小竹林。

「為部員，活動室，還有各種讚美乾杯！」

華羽彤的臉已經紅的跟猴屁股一樣了，但她是全部人裡面最起勁的那個，高高舉起酒杯，然後再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隨著社長的高聲歡呼，整個餐廳包廂里也爆發出一陣尖叫。

「社長，別再喝啦……」

宋映真手中拿著一杯果汁，輕輕的拍了拍華羽彤的背，她都有點站不穩了，還在逞強硬喝。

「不要緊，啤酒而已，喝不死人。」

「你已經喝了兩瓶啦。」

宋映真扶著她在凳子上坐好，一邊悄悄的給洛瑾瑜使眼色。

洛瑾瑜會意點頭，將手探進桌底，把酒瓶全都藏了起來。

大家都很開心，雖然只有社長一個人在喝酒。

他們向學校證明了自己的價值，日後會不會成為熱門社團還有待商榷，但至少不用擔心忽然被解散，丟掉活動室的問題了，可以盡情做自己的事。

「誒？我酒呢？」華羽彤伸手去拿放在凳子邊的酒瓶，卻摸了個空。

「沒啦沒啦，喝果汁。」宋映真連忙開始和稀泥，轉移她的注意力。

「唉，算了。」華羽彤撓了撓頭，拿起裝著果汁的杯子：「這次我們能成，就算是苦力也有一半功勞吶。」

洛瑾瑜沒想到她會特地朝自己敬酒，慌忙拿起酒杯。

「真的非常感謝你，還有幫忙的夜神殿部員。」

因為酒精變得朦朧的眸子變得清明了些許，華羽彤笑意盈盈，一本正經道。

其實夜神殿這群單身漢也是在痛並快樂著的，畢竟能和那麼多妹子玩在一起。

「我們結過盟的，這是分內事。」

洛瑾瑜臉上也帶著笑意，和她的玻璃杯碰在一起。

「是啊，可能以後都沒有那麼開心的時候了。」

「真的開心嗎……」洛瑾瑜只得苦笑。

華羽彤沒有接話，手肘一翻，將空空如也的玻璃杯伸到了飲料瓶口前。

宋映真剛好想給自己的杯子里續一點飲料，頓時愣住了。

「加滿。」華羽彤大大咧咧道：「給你的學長也加滿，咱們三個好好喝一杯。」

她說的這麼豪氣，就像梁山好漢聚義，大夥突然打算各謀生路，頭頭宋江朝好漢們連敬三杯，感嘆我們兄弟今日一別，將來再難一醉方休似的。

洛瑾瑜和宋映真都有點搞不懂她想幹什麼，心中帶著忐忑幹完一杯之後，華羽彤又跟無事人一樣吃著菜。

「喝多了，等下，拜託你送我回家了哈。」

等大家都玩的差不多了，華羽彤突然拍了拍洛瑾瑜的肩膀，背對著他，還悄悄的握住了宋映真的手，臉紅的快擠出血來，明顯是不勝酒力了。

「可以是可以。」洛瑾瑜沒搞明白她為什麼要點名要自己護送。

宋映真被握住手，起初有些驚訝，很快便會心一笑。

「謝謝你啦，社長。」

……

把其他人都走之後，餐廳門口便只留下了洛瑾瑜，背在身後的是睡死過去的華羽彤，還有宋映真。

「唉，忘記問羽彤住哪了。」

洛瑾瑜犯了難，總不能帶自己家，估計洛媽媽也不會同意的。

「我知道的，讓我和你一起走吧。」

一邊的宋映真插話道。

「嗯，只能這樣了，待會我再送你。」

洛瑾瑜點點頭，剛掏出手機想打個滴滴，被宋映真攔住了。

「社長的家裡很近的啦，走路過去就行。」

這是華羽彤給她創造的機會，旁觀者都能明白的事情，宋映真自己更加清楚不過了，今晚之後，花藝社即使和夜神殿的盟約還在，可能也不會再需要他們幫忙了。

有些話不再他們之間還存在某種連結的時候說清楚，宋映真會後悔一生的。

「其實我有話想要和學長說。」

深吸一口氣，宋映真緩緩開口道。

「現在……不太合適吧。」

「沒關係的，社長她永遠都不會再醒來了。」

「……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毒舌啊？」洛瑾瑜訝異的看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

「不對啦！我是說社長她，她，是……」

「先不談這個了，如果有什麼想要告訴我的事情，儘管開口吧，我會認真聽著的。」

洛瑾瑜嘴角扯出苦笑，她一定是太緊張了，才會像剛才那樣口不擇言。

宋映真用力的點頭，開始緩緩述說起來。

「學校里就一棟大樓，擁有獨立活動室的社團不多，大部分邊緣社團都是輪流使用空教室的，花藝社今年入部的學生只有我一個，社長急的腦子都快炸掉了，偏偏學期開始的時候使用的三色堇計劃也失敗了，本來我們已經打算放棄，即使沒有活動室，鮮花也可以分開來放在其他部員家裡。」

洛瑾瑜點點頭，本來花藝社之前的情況就不太樂觀，聽當事人講完，他更有感觸了。

「後來洛文芳學姐找到了我們，當時花藝社正在為學校社團大清洗工作發愁，她說可以把多餘的勞動力整合起來，大家一起去做一件有意義的事情，這就是結盟，無論是花藝社也好，夜神殿也好，大家都是靠著學姐的力量才擺脫廢部危機的。」

感情妹妹還真把他們這群孤高的守望者當成苦力了。而一旁的宋映真神情專註，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

「原本我們已經不抱多少希望了，但這次和夜神殿的結盟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學長還有大家，雖然不懂攝影，但都很認真的在努力，我們的工作變得輕鬆了許多，這都是大家的功勞，有時候，我覺得咱們就是一個社團一樣。」

說完，宋映真不自覺地露出了微笑。

「別這麼說啦，道謝的話我已經從你們社長嘴裡聽到了，你再這麼鄭重的謝謝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了。」

「因為學長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是全力以赴的呢。」

宋映真倒是沒有說了肉麻話而感到害臊的意思，一雙帶著崇拜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盯著他看，讓洛瑾瑜有種她是宋晴真的錯覺。

「想做的事情就儘管放手去干，這是我們家的家訓。因為我老爸是記者嘛，新聞又不會慢慢待在原地等著他過去拍攝，有時候洗澡途中顧不上把泡沫沖乾淨，接到電話他都會立馬穿好衣服就飛奔出去，老爸總是這麼風塵僕僕的，作為兒子，我可能有被影響到吧，不把一件事情妥善完成就渾身不舒服。」

洛瑾瑜撓撓頭：「雖然有時候可能會顯得多管閑事。」

「但是我就是喜歡這樣的學長。」

氣氛有些尷尬的沉默下去，月光透過樹蔭留下圓形的光斑，烏雲散去，銀輝似乎變得澄澈了一些。

洛瑾瑜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樣一份如此刻的月光般澄澈的，少女的心意。

「我很小的時候就被大家當成『奇怪的小孩』，整天只會盯著一盆花自言自語，我還知道他們是怎麼議論我的，我的腦子有問題，應該送到精神病院去，事實上爸爸媽媽確實帶我去過心理診所。」

「那是我的個人愛好，可是他們都不理解我，只是因為喜歡和花待在一起就被當成了一個病人。」

「後來我想到了一個對付他們的好辦法，反正沒人懂我，路是自己走的，隨他們怎麼說都好，只要花兒待在身邊我就很滿足了。」

「但那是不對的，爸爸媽媽，還有姐姐都是關心我的人，我不應該對他們冷眼相待，不應該讓最親近的人傷心，我與他們和解了，但我不會放棄自己的夢想，這是學長教會我的，即使不被人理解，無論多麼困難也好，都要將自己的道路走下去。」

「想要成為學長那樣的人，想要變成即便遭人白眼，也能挺起胸膛，向世界大聲宣告自己心中夢想的人，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喜歡你，喜歡那個永不迷惘，什麼時候都能笑著往前走的名字叫洛瑾瑜的學長！」

「這次我不會再逃跑了，這就是我的心意，如果傳達到學長那裡的話，我希望能再次親口聽到學長的答覆，OK還是NO。」

少女殷切的視線令洛瑾瑜有些無法直視，他還沒準備好應付宋映真的告白。就好比三國里曹純率領虎豹騎追擊劉備，一夜急行300里，逼得劉皇叔拋妻棄子才得以逃出生天，洛瑾瑜必須馬上給她一個答覆。

戀慕之情比脫口而出的一句我喜歡你，不知道沉重了多少倍，宋映真那麼喜歡他，毫不眨眼的就能跳入一汪不知底的幽暗深海，被海水裹挾，無助的時候，她嘴裡喊的還是你的名字。

「我明白了。」

洛瑾瑜沉思許久，抬頭笑道。

他這才明白洛媽媽說過的那句話，被人喜歡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即使你們最後沒有修成正果，帶著這份甜蜜的情愫，看著歲月慢慢老去，回憶起那個女孩，她告白的時候，小臉認真又可愛，想到這裡，就會忍不住笑起來。

「我還是不能接受這份感情，一直以來，我都把你當成妹妹照顧。」洛瑾瑜頓了頓：「能看到你一點點的敞開心扉，變得愛笑了，交到新朋友，我就會很開心，但這並不是愛情。」

「所以，我不能和你交往。」

少女的表情從失落，很快變為了釋懷，洛瑾瑜也有如此的感覺，他們終於把話說清楚的那一刻，雙方都會感到釋懷。

「是嘛。」

宋映真嘴角依然掛著微笑，但眼淚還是不受控制的掉下來。

洛瑾瑜沒有說破，畢竟這是宋映真失戀之後，一點點倔強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