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三回 武林舊事

一百零三回 武林舊事

一百零三回武林舊事

韓筱鋒在岳陽城一待便是數日,無論是丐幫,還是岳陽門,都沒有什麼消息傳來,左等右等,終於還是等來了師父周大雷。

丐幫幫主周大雷隻身從山西趕來岳陽府,並親自會過了岳陽門當家的駱千海。

沒人知道丐幫幫主周大雷與岳陽門當家的駱千海商量了什麼,但第二日之後,兩派居然同時召回了前去打探消息的人馬,並同時向本門中的子弟傳下命令,對於此事,不得追問,也不得追查。

周大雷會過了駱千海之後,來到了丐幫的岳陽府分舵小住了幾日,臨走之時,特意將韓筱鋒叫到跟前,並以難得的和藹口氣教導了一番,拿出了岳陽門駱千海寫給賈員外的書信,道:「孩子,你這就回去告訴賈員外,就說岳陽門已經收到銀子,咱們丐幫的人馬已經辦完了差事返回了丐幫找我復命。他們之所以不辭而別,是怕賈員外又有賞賜,咱們丐幫得了賈員外不少好處,這次也就全當是回報他了。」

丐幫加上岳陽門兩家,整整七十四人外加五十萬兩白銀神秘消失,身為本幫的幫主,師父周大雷居然下令撤回前去打探消息的弟子,並打算不去探個究竟,韓筱鋒望著素來恩怨必報的師父,大為不解,便問道:「師父,這可不像您老的處世風格,您是不是已經知道是什麼人乾的?是不是對方勢大,咱們惹不起?武林中除了少林、武當兩派,還能有誰是咱們丐幫也惹不起的?師父,您告訴我,究竟是少林派乾的,還是武當派乾的?」

周大雷兩眼一翻,呵斥道:「住口!哪個對你說是少林、武當乾的?這兩派與咱們丐幫歷來是有交情的,這話要是傳了出去,豈不是挑起爭端嗎?」

韓筱鋒問道:「不是少林、武當,那是不是官府幹的?」周大雷大怒,一個耳光扇向了韓筱鋒,呵斥道:「住口!」

兩行熱淚滾滾而下,自小到大,師父不知打了自己多少次耳光,但唯獨這次他是不服氣的,他頭一次覺得師父的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氣打了折扣,竟然不再護著幫中的弟兄,甚至不顧他們的死活了。

一股怒氣噴涌而出,韓筱鋒盯著師父冷笑道:「懦夫!」

周大雷睜大了雙眼,雙手抓向蓬鬆的花發,低下頭去,久久沒有回應,緊接著,那寬大的肩膀劇烈的都動起來——這個粗狂的糙漢竟然哭了。

韓筱鋒心下懊悔,猛地跪在地上,爬向了師父,顫聲道:「師父……都怪弟子糊塗,是我胡說八道……是我胡說八道……」

周大雷雙手一抹眼淚,抬起頭來,擠出一抹笑來,伸手一拍韓筱鋒的肩膀,道:「起來!你長大了,別動不動就跪在地上,男兒膝下有黃金嘛!來,起來!」韓筱鋒望著師父滿頭的花發,心下一陣酸痛。

韓筱鋒站起身來,緊挨著師父低頭站好,師父周大雷坐在椅子上,抬頭望著他,柔聲道:「師父有七個徒弟,從小打你打的最多,你恨不恨師父啊?」韓筱鋒搖了搖頭,也不說話,只是沖著沖著師父一笑。

周大雷道:「你為人正直忠厚,看似比你另幾個師兄弟笨,其實是師兄弟中最適合練咱們本門的武功的一個,你師祖和師伯,還有我,其實都是拿你當下一任掌門來培養的……」他擠出一抹笑來,接著道:「哪知教著教著,就不對路子了,武功是學成了,可你的心性稟賦卻不是個當幫主的料子,你師祖說是被你師伯帶壞了,我看不然……」

周大雷從來就是糙人嚴師的做派,生平頭一遭像是慈父一般對自己說話,韓筱鋒心裡升起了一股從未有過的暖意,低聲道:「師父,我胡說的,您可千萬別往心裡去。」

周大雷道:「這是什麼話?你要不認為師父窩囊,那不是我周大雷的徒弟!」韓筱鋒內心愧悔自責,一時也不知如何回話。周大雷道:「咱們丐幫就是一群叫花子,連飯都出不抱,這才湊到一起來的。我身為一幫之主,管著天底下大大小小的叫花子,一下子失蹤了七十三個,心裡能不著急,能不想著找到他們嗎?他們要是等閑被人害了,我能不去為他們報仇雪恨嗎?」

韓筱鋒又忍不住問道:「師父,難道他們真的殺了岳陽門的人,就地分贓跑了?」周大雷搖頭道:「這是什麼話?你嚴師叔是八袋長老,能領著手下做出這等腌臢事來嗎?」韓筱鋒道:「那您為什麼和岳陽門的串通好了撒謊,還下令不讓人找了?是不是真的被咱們惹不起的人給害了?」

周大雷道:「你還年輕,有些事情,師父也不能對你實說。江湖上的事,哪有那麼簡單,人殺你一刀,你就還人兩劍,那這個天下豈不都成了打打殺殺的世道?我身為丐幫的幫主,手底下管著千千萬萬的叫花子,不得不為他們作長久的考慮。這些年來,咱們丐幫日漸壯大,師父我身為丐幫幫主反而高興不起來,你道是為什麼?那是因為越來越多的人吃不飽飯,才當了叫花子。獨獨胡廣一省情況還好些,這些年來不僅沒有災禍,還有像賈員外這樣的善人扶植,武林中也好不容易得來的將近十年太平。」

他嘆了口氣,接著說道:「這世上多了一場打打殺殺,就至少會多死一口壯丁,也就意味著天底下會有一家的父母妻兒失去依靠,我丐幫將有可能多出幾個人來。不是師父不管,而是這件事情牽扯太大,搞不好就會掀起一場武林風波來,到時候殺戮再起,死的人可不止這幾十個,武林勢必又迎來血雨腥風不說,更會破壞地方安定,掀起更大的禍事來。所以我只能選擇犧牲咱們丐幫的七十三條性命,來換取武林的安寧……」

韓筱鋒道:「可是,咱們連找都不能找了嗎?」

周大雷道:「找到了又如何?聽師父的,你老老實實回去,該幹嘛就幹嘛去吧!」

韓筱鋒還要再說話,就被周大雷連哄帶勸推出了屋子,命令他連夜返回襄陽,將書信交於賈員外,韓筱鋒只得滿懷不甘與悲憤,連夜返還了襄陽。

返回了襄陽城內,依舊是日頭向西,賈家大院的一切照舊,老邁的管家指揮著家丁張羅著點燈,這是賈家大院的老規矩,徹夜的燈火通明,是為了防賊。

老管家說老爺已經睡下,韓筱鋒只好懷著沉重的心思來到了後院,準備睡上一覺來洗刷連日的疲憊。

大小姐瑩瑩早已經等候在韓筱鋒住的跨院門口,見了韓筱鋒回來,笑著迎了上來,並立刻吩咐丫鬟準備酒肉,直接端到韓筱鋒的房內。

韓筱鋒雖然是師承丐幫的幫主,但算來還是那最不爭氣的一個。雖然日前才得知原來自己才是師祖師父最器重的一個,但他深知自己絕不是能夠號令武林門派叱吒風雲的材料,便連賈家大院這些里裡外外的產業也打理不了。

自己自幼孤苦被師祖師父收養,在學武之餘才跟著幫中認字的前輩們認了一些字,算來算去,除過頭頂一個幫主嫡傳的帽子,還是跟幫里其他學過拳腳的兄弟們一樣,既然當不了什麼壇主長老,就不能可一輩子混在人堆里當個受人白眼糟踐的叫花子,後半輩子的道路,不過是走鏢販貨,替官家財主幹些看門護院的營生。

他是懷著一顆報恩之心來到賈家大院做事的,賈員外善人善行,是有大恩與丐幫的。

這位賈大小姐人也漂亮,知書達禮不說,待自己也是格外的好。他不向賈員外一樣虛偽,在外廣播善明,私底下卻干著勾結官府,徹夜宿娼的勾當。更不是賈夫人一樣無恥,請和尚來家裡作法祈福,深夜背著人留宿僧侶。

韓筱鋒自幼便受到師父的嚴厲管教,動不動就要遭受責罰,更是師兄弟和幫眾取笑的對象,而獨獨這位年輕貌美,知書達禮的富家大小姐,從來沒有嫌棄自己是叫花子出身,處處對自己周詳客套,也沒有拿自己當做下人一樣呼來喝去。

韓筱鋒曾經不止一次的幻想過將來能夠娶這位賈大小姐為妻,和他雙宿雙飛舉案齊眉,可偏偏他這不爭氣的耳朵,曾在無意中聽賈員外和夫人私下裡提到,這位賈大小姐曾經在外地做過妓女。韓筱鋒如聞驚雷,自此對這位賈大小姐敬而遠之,再無什麼男女的非分之想。

大小姐賈瑩瑩美目顧盼,圍著自己噓寒問暖,竟然跟著自己進了屋子。

韓筱鋒渾身直冒冷汗,既不能當面讓大小姐自重,又口拙無辭,不會委婉地提示她,只是紅著臉道:「大小姐,這是下人的屋子,你怎麼能進來呢?叫老爺和夫人知道了,小的可吃罪不起。」

賈瑩瑩膽大而又不失分寸,輕輕一笑,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怕的什麼?我找你是有要緊的事情講,進屋說最好。」

不一時丫鬟端來酒菜,大小姐賈瑩瑩大大方方地接過,當著丫鬟的面道:「老爺說了,韓大哥這次替老爺掙了大功勞,要我好好感謝一翻。老爺現下身體欠周詳,吩咐我待他向韓大哥說些生意上的機密,你告訴他們,不要讓人來打擾。」丫鬟應聲而去,隨手關上了房門。

賈瑩瑩擺開菜碟,替韓筱鋒斟好了酒,大大方方地遞了過來。眼見大小姐上趕著要與自己共處一室,韓筱鋒本就不知所措,又想起這位大小姐曾經的妓女身份來,韓筱鋒更是從心底升起了一股嫌棄,板著臉說道:「大小姐有什麼話就請直說吧!」

賈瑩瑩伸出柔蔥親捧酒杯遞了過來,道:「韓大哥奔波辛苦了,先用些酒飯,解解乏氣再說不遲。」韓筱鋒無奈接過酒杯來,放在了桌上。大小姐又拿起了筷子,遞到了手上,大方地道:「先吃些東西吧!」

大小姐諸般周詳,韓筱鋒推拖不過,端起飯碗來使勁扒了幾口,大小姐又舉起筷子,不住往他碗里夾肉添菜,韓筱鋒胡亂的刨了一碗米飯,伸手要抹嘴,大小姐又笑著遞來一塊手帕塞到了他手裡,道:「用這個!」

一股香味撲面而來,韓筱鋒雙面一燙,胡亂地捏在手裡一抹油嘴,將那塊香帕丟到了桌子上,抓起酒杯來仰頭一飲而盡。

大小姐站身來,自然而又迅捷的拿過酒杯,替他斟了酒,腳下一挪身體靠近,伸出纖纖玉手又遞了過來,慌得韓筱鋒一下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一股更加濃烈而又醉人的香氣衝上了韓筱鋒的頭頂,韓筱鋒心跳加快,雙頰一熱,後背已經被汗水浸濕。

「大小姐,我……我自己來就行……」

賈瑩瑩低頭掩面噗呲一笑,微微一側身後退了半尺。裙擺搖曳,腰身似水,韓筱鋒下意識地望向了賈大小姐的雙臀,他血氣方剛,生平從未如此接近過年輕女子,早就神魂顛倒。猛然間想到賈小姐曾經在青樓做過妓女,一股無名的怒火噴涌而出,手上一用力,「啪」的一聲,酒杯被捏了個粉碎。

賈瑩瑩也不吃驚,粉嫩的雙頰越發紅透了,雙眉一皺,輕輕嘆了一口氣。

韓筱鋒感到自己失態,忙岔道:「大小姐,有什麼話,您就直說了吧!」

賈瑩瑩輕提裙擺,坐到了桌子上,以手托腮嘟嘟嘴唇,又嘆了一口氣。韓筱鋒只好再柔聲問道:「大小姐,可是遇上了什麼難事?」

賈瑩瑩盯著碗碟發獃,忽然拿起酒壺猛嘬了一口,道:「韓大哥,你可知道我與老爺夫人的關係?」

韓筱鋒不敢再看她,輕輕拿過她手中的酒壺,道:「大小姐不是老爺的侄女嘛!襄陽城裡頭誰不知道啊?」

大小姐換了個手拖住腮幫,輕飄飄地道:「是老爺的侄女沒錯!也是老爺從妓院里解救出來的妓女!」

韓筱鋒聽得不知所措,結巴道:「大小姐……你胡說的什麼!」

賈瑩瑩又拿起酒壺來嘬了一口,道:「我沒有胡說!我十歲就死了爹娘,被人販子拐到了洛陽,算是自幼在妓院里長大的,十四歲便賣笑接客,要不是老爺找到我,這會兒不定在幹什麼?」

韓筱鋒心一軟,再次搶過她手中的酒壺,道:「大小姐你喝多了,莫要再胡說了!」

賈瑩瑩轉過臉來,問道:「韓大哥,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你是嫌棄我臟,才故意躲著我的,對不對?」她說的不悲不喜,一雙貓兒眼淚水盈盈,卻不落下,越發惹人憐惜。

韓筱鋒慌道:「我是個叫花子出身,配不上大小姐!」

賈瑩瑩顫聲道:「沒有人下生就願意當叫花子要飯遭白眼,也沒有人一落地就願意當婊子被人騎的,對不對?我不下賤,對不對?」

韓筱鋒望著眼前這個不可方物的嬌娃,頓生出一股憐惜之意,道:「你是賈府的大小姐,每人能夠輕視你!」

賈瑩瑩一抿嘴,笑著道:「我要不是賈府的大小姐呢?」韓筱鋒道:「也沒人會輕視你的!」

賈小姐話鋒一轉,道:「你知道老爺跟岳陽門的做了什麼買賣嗎?」韓筱鋒一驚,忙問道:「你……你知道?」賈瑩瑩道:「那天我路過老爺房間,偶然聽到他好像在跟你們丐幫的什麼姓李的長老說話,老爺原來是花了五十萬兩銀子,買了岳陽門一把什麼寶劍?」

韓筱鋒驚道:「一把寶劍?」

賈瑩瑩道:「嗯,是一把寶劍!好像還是江湖上一把最厲害的寶劍。岳陽門的派出了當官的來交易,原本想讓官府的押著銀子去湖南,可沒想到官府的走了消息,上面不讓官府的參與,那個岳陽門的這才想到了讓你們丐幫的押送。後來,銀車到了洞庭湖上,還像是被什麼厲害的武林中人給截了,人也殺了,銀子也搶走了。現在朝廷的錦衣衛已經派人來暗中查案了,那位姓李的長老說,錦衣衛介入了,你們丐幫和岳陽門的都不敢再管了,只能自認倒霉……」

韓筱鋒想起了師父的話來,這才明白,一旦是錦衣衛介入,那丐幫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深陷下去了。

賈瑩瑩含情脈脈地盯著韓筱鋒入神,韓筱鋒卻一門心思地思索著這件事背後的糾纏,二人共處一室,卻各懷心事。

韓筱鋒思索了一陣,問道:「那是一把什麼寶劍,現在還在老爺手上嗎?」賈瑩瑩道:「早就不在了!銀子送出去了,那把劍也叫人給偷了,老爺得知銀子沒送到后,便病倒了!」

「偷了?什麼人乾的?」韓筱鋒猜測這一定是下手奪財害命的兩邊都吃,便接著問道:「你聽清楚沒?」

賈瑩瑩搖頭道:「什麼人偷的老爺也不知道,我只聽了個大概,具體的也說不上來了。」

韓筱鋒聞言又陷入了深思。

賈瑩瑩忽然泣道:「如今老爺因為害怕江湖上的人找他算賬,就病倒了,老爺要是一病不起,我又該怎麼辦呢?」

眼見賈大小姐越哭越傷心,韓筱鋒又嘴拙不會安慰,只能走到身邊像哄小孩一樣一個勁的讓她不要哭。

賈大小姐越哭聲音越小,便連早年的經歷也念叨了出來:「……要是老爺一病不起,我又該去依靠誰呢?」韓筱鋒正自不知所措,大小姐賈瑩瑩卻已經撲到自己懷裡嚎啕大哭。

大小姐芳香襲人,像水一樣纏住了自己,韓筱鋒血氣方剛,一時間竟然捨不得放手了。賈小姐哭了一陣,像個貓兒一樣依偎在韓筱鋒的懷裡,忽然伸出了雙臂,勾住了他的脖子吻了上來,二人纏在一起滾到了地上。

韓筱鋒意亂情迷,竟也忘乎所以。良久之後,猛然清醒過來,一把推開了賈瑩瑩,道:「大小姐,這不行啊,我……我早已經與人定下了婚約,不能……不能再跟你好了。」

賈瑩瑩纏著他柔聲道:「你是不是嫌棄我?」

韓筱鋒坐在地上沉醉溫柔,既捨不得放手,又糾結道:「這是真的,我師祖師伯師父,都是武林中有身份的人,他們結交的也都是英雄好漢。當年我師伯做主,為我和一位武林高人的女兒定了娃娃親,我師祖都同意了,這種事是更改不得的。」

賈大小姐懶洋洋地依偎在他懷裡,環著雙臂倒掉在他脖子上,柔聲問道:「那你那位未婚妻,現在在哪兒她長得漂亮嗎?」

韓筱鋒如實道:「她拜了全真教的高人譚道凈為師,正在終南山學武呢,三年前我還沒有來這兒,跟師祖路過終南山,還看過她一次呢!」

賈瑩瑩扯住韓筱鋒的一捋頭髮,繞在手之上玩弄著,再次問道:「她長得漂亮嗎?」韓筱鋒道:「她武功很高,師祖說她爹爹給她打的基礎好,上山沒多久,就已經練成了全真派的御劍術了,我要是不勤加練習,是打不過她的。」

賈瑩瑩依舊追問道:「她是不是比我漂亮?」韓筱鋒這時放鬆了神情,嘆道:「唉!她性子野的就像貓一樣,他的爹爹更是個了不起的大英雄,他娘待我更好,好幾次都到丐幫偷偷來看過我,還給我送吃的,囑咐我好好練功讀書,而我就是個小叫花子,只怕她看不上我呢……」

賈瑩瑩一捏他的臉蛋,嬌罵道:「傻哥哥!」韓筱鋒道:「你說我要是跟你好了,就沒法跟我師祖還有師伯師父交待了。」賈瑩瑩一把撲到韓筱鋒,二人又纏綿在了一起。

忽然門外傳來了一聲咳嗽,韓筱鋒耳目極佳,驚得立刻坐起身來。賈瑩瑩也被嚇了一跳,輕聲問道:「怎麼了?」韓筱鋒低聲道:「有人!」

窗外飛來一物直射二人而來,見是暗器襲來,韓筱鋒擋在了賈瑩瑩面前,運足了內勁力貫雙臂,舉拳相迎,想用自己修鍊日久的霸悍勁力擊飛,哪知那暗器裹著一股奇怪的勁力襲來,到了跟前卻化為烏有,一股刺鼻的氣味瞬間瀰漫全屋。

賈瑩瑩嚇得花容失色,牢牢地抱住了韓筱鋒,韓筱鋒咧嘴安慰他道:「沒事兒啦,是我師伯他老人家找我。」說著扶起了賈瑩瑩,哄她先回屋去,賈瑩瑩捨不得他走,死死地抱住他的腰不放。

韓筱鋒無師自通頓時開竅,親吻了她的臉頰,哄她道:「師伯來找我,八成是為了老爺的事情而來,我去問問清楚,回來再告訴你,好讓你安心。」

聽見是正事兒,賈瑩瑩放開了手,又整了整衣衫,走到桌前去收拾碗筷了。韓筱鋒推門而出,順著響動追了上去。

屋外那人引著韓筱鋒來到了馬廄之內,韓筱鋒趕忙磕頭參拜,道:「弟子韓筱鋒,拜見師伯。」

只見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丐轉過身來,肚皮大的驚人,腰間還掛著一個酒葫蘆,正是丐幫的獨行神丐李大肚子。

李大肚子走上前來,伸手就給韓筱鋒來了一巴掌,罵道:「好你小子,我老人家看你打小兒就老實,怎麼,現在長大了,學會了偷雞摸狗,連東家的大小姐也敢上手拐帶了?」

韓筱鋒羞得面紅耳赤,竟沒了對答。李大肚子哈哈一笑,卻不再提此一節,經直問道:「怎麼,在湖南見到你師父啦?」

韓筱鋒長舒了一口氣,點頭道:「幫里一下就沒了七十三位弟兄,師父他……他只能選擇不去管。」李大肚子道:「雖然我一向看你師父不順眼,但換個位置一想,他也只能這麼做了。」

韓筱鋒忙問道:「師伯,武林中的事兒,不都在您肚子里嘛,您知不知道,殺人搶錢的到底是誰?賈員外的寶劍究竟是什麼寶物,居然能值五十萬兩銀子?偷走寶劍的人,跟殺咱們丐幫兄弟的是一伙人嗎?」

大肚子解下腰間的大葫蘆晃了晃,道:「今日已經喝了一口酒了,只能答你兩個問題。你想清楚了再問。」

韓筱鋒問道:「殺咱們幫中兄弟的,究竟是誰?」李大肚子道:「這個嘛,我也在查,還不確定!」韓筱鋒道:「這算什麼回答?」眼見李大肚子舉起酒葫蘆就要去喝,韓筱鋒一把奪了過來,道:「那第二個問題,偷走寶劍的又是什麼人?」李大肚子道:「想要知道這個,今晚你就守在你家賈員外門口,到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韓筱鋒還要再問,李大肚子道:「實話給你說了吧,我已經對人發過誓了,武林中的事情,再也不對人講了,如有違反立時死於非命,這次算是對你破例了,記住啦,千萬不要對人講,要不然就是給我惹禍。」

韓筱鋒又問道:「那你今夜為何又來見我?」李大肚子道:「我聽說有人要通過你的小媳婦去打你老丈人的主意,本來是要給你送個信兒,好讓你在老丈人、丈母娘面前表現一回,沒想到啊,沒想到,你在這裡又勾搭上了一個富家大小姐……」

韓筱鋒正要狡辯,李大肚子猛然道:「糟糕,這個也算是江湖中事!不能再待了,不能再待了,要不然老命不保,小子,你珍重吧!」說完縱身一躍,已經消失不見。

韓筱鋒聽見師伯說起了當年的親事,以及自己那位見面不多的未婚妻來,心頭一亂,回過神來時,師伯已經走遠,他只得返回房中。

桌子被收拾的乾乾淨淨,燈卻亮著,韓筱鋒回想起方才與大小姐的一陣纏綿,不由心跳加快,轉眼又想到賈大小姐出身青樓,一股莫名的邪火不由得從心頭升起。他自顧出了一套緊身的短打來換上,又紮好腰帶收拾緊湊,轉身出門去了。

路過大小姐居住的後院,見大小姐閨房內的燈還亮著,時不時的還傳出一兩句他跟丫鬟的嬉笑聲來,韓筱鋒不由停住了腳步,眼前又晃出了那位更加嬌美冷俊的未婚妻的面容來,一時間心亂如麻,便又拔步趕往了賈員外的院子。

緊衣束帶,提氣縱步,韓筱鋒輕輕躍到廊檐下的乳栿之上,盤膝打坐靜靜等待著師伯口中的那個偷寶劍的人。

賈員外年老體虛,真真假假的哼唧了兩個多時辰,他的老伴先是哄小孩一樣寬慰著,時間長了,終於忍不住數落了幾句便睡了,剩下賈員外一個人喘了半宿的氣,後半夜也起了鼾聲。

安靜了沒有多久后,屋頂之上果然有人輕輕踩著瓦片而來,聽來人呼吸時有時無,腳下步伐輕盈,韓筱鋒暗自吃驚不少:來人功力深厚,只在自己之上,若非自己事先打坐靜氣以逸待勞,萬難發現對方。

聽那人俯身趴在了屋脊之上聽了良久,在確定賈員外夫婦睡熟之後,如落葉一般輕輕滑到了地面,正要推門而入,韓筱鋒低聲一吼:「小賊看打!」喊聲未畢,奔雷手的罡勁已經尾隨而至。

看那人突遭偷襲竟然毫不慌亂,雙腳一瞪門檻,已經瞬間向後滑出了一丈有餘,從容的避開了韓筱鋒的一擊。

韓筱鋒一擊不中,雙腳倒鉤在乳栿之上,雙掌互換又打了一招。那人落地未穩,眼見又一擊尾隨而來,便借勢使了個鐵板橋的身法,身體後仰之際雙掌齊發,腰一挺直,一股排山倒海的掌力后發而來。兩股勁力相交,韓筱鋒被震下地來,而那人後知后發明顯吃虧,借勢在地上翻了幾個滾兒,這才泄去了力道。

韓筱鋒大吃一驚:「崆峒風靈掌?敢問前輩可是崆峒派的?」那人冷哼了一聲,翻起身來平地一躍縱上屋脊要跑,韓筱鋒腳踩檐柱借力而上,尾隨而去。

那人騰躍之術高明,卻不似崆峒派的輕身功夫,韓筱鋒跟在後頭不由犯起了嘀咕:「奇怪,剛才的掌法明明就是崆峒派的風靈掌,怎麼輕功卻不是呢?莫非我看走眼了,此人不是崆峒派的?」

韓筱鋒高聲呼道:「相好的,你是不是崆峒派的?」那人奔走之餘回過頭來,黑布遮面卻露著一雙輕蔑的眼神來,氣定神閑地回道:「一多半算是吧!」聽聲音卻是個年輕人。

二人一追一逃,轉眼已經跑出了街舍,向著空曠處奔去。又過了數里,那人止住了腳步,回過頭來道:「朋友,你為什麼追著我不放?」韓筱鋒道:「我要將你這入室盜寶的蟊賊捉去見官!」那人笑道:「見官?哈哈哈哈……你要捉我去見官?」

韓筱鋒見他言辭囂張,怒道:「說,你偷賈府的寶劍何在?」那人笑道:「朋友,可惜了你這身拳腳,怎麼做起了為地主老財看家護院的營生,你若是缺錢,我可以給你,男兒大丈夫,犯不著委身侍人,如此輕賤自己。」

韓筱鋒被他說得臉上一紅,竟不知如何答對,只好道:「賈員外的寶劍是你偷的嗎?是的話就拿出來!」那人雙手抱於胸前,笑道:「夠膽量就跟我打個賭,如若能勝得過我,我便告訴你,如何?」

韓筱鋒雖然老實,卻由來對自己的拳腳頗為自負,便問道:「如何賭法?」那人道:「拳腳刀劍,內功外功,任意一樣,只要你勝得過我,我便告訴你寶劍的下落。」韓筱鋒笑道:「跟你比拳腳那是欺負你,好,那咱們就比比腳力,我若是輸與你,便叫你三聲爺爺。」

那人道:「好,是條好漢,你若落不下一步,我便認輸。」說完趁韓曉峰不備拔腿便跑,韓筱鋒牙關一咬,便緊隨其後。

那人引著韓筱鋒一路向南,整整半夜下來,二人竟賭了個旗鼓相當。天色放亮,二人已經奔至武昌府境內。

眼見前方便是武昌城,韓筱鋒腹中饑渴,卻見那人絲毫沒有罷斗服輸之意,便只好硬著頭皮賭鬥。那人率先停了腳步,扯下面罩來,露出了一張俊美臉龐,面如冠玉雙目有神,既有幾分儒雅,又有幾分傲氣,韓筱鋒想想自己叫花子出身,不由生了一絲自慚之意。

那人抱拳道:「小弟葉飛,今日得遇丐幫的高人,真是幸會幸會。」韓筱鋒只認他作盜劍的賊人,哼道:「你一身的手段不下於我,用不著客套。還是交出寶劍來,我便也不與你為難了。」

那葉飛咧嘴一笑,竟走進前來,道:「朋友,我看你也是個忠厚之人,怎麼也惦記著別人的寶劍,那柄鎮岳劍也不是你丐幫之物,怎麼你也死盯著不放?」

「鎮岳劍?」韓筱鋒大驚道:「你說是當年號稱『乾坤一劍』的楚江寒楚大俠那柄寶劍?」葉飛也奇道:「怎麼,你連那姓賈的丟的是什麼寶劍都不清楚,便追著我討要寶劍?」

韓筱鋒道:「我只是賈員外家裡討活的小廝,只聽說東家丟了寶劍,便來追查!」葉飛哼道:「連你這樣的高手都只是討活的小廝,看來這丐幫果然是人才輩出啊,怪不得能夠威震天下,統領江湖外九門呢!」

聽見對方說道起丐幫來,韓筱鋒忙道:「我沒有什麼經營管理的手段,也不想跟同門的手足爭個高人一等,憑著一把子力氣做些看門護院的營生,又有何不可?難道丐幫出來的,就非得要沿街乞討不成?」

葉飛雖然長在深宅大院,但他生來聰慧,外加此次出京公幹周旋於官場,閱人識人的本事已經長進不少,他見眼前這位除過武功高強之外,確實是個忠厚老實之人,全不似自己身邊的鑽營算計之輩,便對他多了幾分好感,便伸胳膊搭在他肩上,道:「朋友,我這會是又餓又渴,聽說武昌城裡的武昌魚是天下聞名,咱們先找個地我請你吃上一頓再說,你若想知道什麼,我對你直說了便是。」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韓筱鋒自幼長在丐幫與一幫叫花子廝混長大,對別人提不起多少提防戒備之心,又仗著自己的一身本事,便也隨他去了。

韓筱鋒不善言辭,葉飛卻開朗健談,不多時便將韓筱鋒的底細摸了個大概,二人肩並著肩入了武昌城,尋了家酒肆坐下。

葉飛出手闊綽,專門為韓筱鋒點了道武昌魚下酒。二人雖然出身不同性格各異,卻都是自幼得名師傳授練成了絕技,對自己的武功一道都在內心深處極為自負自得。

經過了半夜的賭鬥,二人不分上下,早就在心底互相欽佩。一個冠蓋得意一個初出茅廬,少年意氣,推杯換盞間已經將尋劍的爭執衝散。

葉飛道:「韓兄,我若說自己沒偷寶劍,你信是不信?」韓筱鋒道:「我信。昨夜是我莽撞了,仔細回想,你若真是盜劍的賊人,何必在此時出現?」

葉飛道:「韓兄,我聽說丐幫的幫主已經傳下令來,要幫中的弟子不再深究此事,怎麼韓兄還敢插手?」韓筱鋒嘆道:「幫主的命令不敢違背。只是賈員外一家待我極好,我受不住大小姐的哀求,便稀里糊塗的撞上兄台了。」葉飛道:「兄台莫不是為了討好佳人,巴結岳丈,這才插手的吧?據我所知,你們丐幫為了此事,更是丟了七十三條性命,韓兄怎麼不是為了他們而走上一遭呢?」

韓筱鋒雙臉一紅,低下了頭去,道:「整整死了七十三人,我能不痛心嗎?只是師父說,此事處理不當,便有可能掀在武林中掀起腥風血雨,我哪裡有這個膽量跟才幹再管?」葉飛道:「你師父真是這麼說的?」韓筱鋒點頭不語。

葉飛舉杯笑道:「韓兄,你到底有沒有膽量,跟我一探究竟?」韓筱鋒疑道:「一探究竟?這談何容易。交銀人失蹤,五十萬兩白銀不翼而飛,寶劍又被偷,買的和賣的兩頭都出了事,該從哪裡查起呢?」葉飛道:「我這裡倒是有些線索。」

韓筱鋒問道:「什麼線索?」葉飛道:「不滿韓兄,我查到了偷劍人的線索,昨夜來找賈員外,原也只是打算扮成強盜嚇唬他一番,好再探聽到偷劍人的一些消息。」韓筱鋒問道:「究竟是什麼人偷的寶劍,葉兄方便說嗎?」

葉飛望著酒杯,喃喃的說道:「偷劍之人,跟當年的閑雲庄有莫大關聯?」

韓筱鋒驚問道:「閑雲庄?這不大可能吧?當年的閑雲庄已經破敗了,『神州七傑,乾坤一劍』死的死隱的隱,要是想報仇,能夠報仇的話,當年的張二俠早就出手了,又何必等到十年之後呢?」

葉飛問道:「韓兄對當年的閑雲庄很熟悉嗎?」韓筱鋒道:「閑雲庄的幾位當家,與我的幾位師長具有交情,其中楚少俠與我師祖是忘年交,張二俠與我師伯更是莫逆。當年群雄大破白蓮教,閑雲庄眾位莊主俱都立下不世之功,皇帝更是親自頒下聖旨,賜婚李六俠、楚少俠、與一位陸大俠,三對新人就在閑雲庄內奉旨,兄弟我當年還是個娃娃,也有幸跟著師祖師父去過,只是時間久了,有些細節早已記不大清楚了。」

關於閑雲庄,當年師父楚江寒講過一些,而在公主府生活的這十年內,義父一個字也沒提過,更不準自己問,錦衣衛密檔室內那本《武林風雲榜》上也記載過師父、義父和同被皇帝賜名朱國貞的金刀神捕,還有通背聖手陸雲漢,除此之外,葉飛一無所知。

葉飛到過襄陽府,當年的閑雲庄已被官府充公,拆的乾乾淨淨。如今聽見韓筱鋒講起了關於閑雲庄的舊聞來,葉飛好奇心起,追著韓筱鋒問東問西。韓筱鋒便將聽來的、知道的統統說與他聽,獨獨隱去了師伯做主,將張二俠之女張紫妍與自己訂親一節。

葉飛聽的入了神,不由得想起了師父楚江寒來。他始終也想不通,在自己心中,那個只陪伴了自己不足個三月的師父楚江寒,始終要比養育和培養了自己十年的義父還要親一些。

二人暢聊多時,韓筱鋒這才問道:「葉兄,恕在下冒昧了,你究竟是什麼人呢?」

葉飛笑道:「韓兄,在下的身份你就不要問了,我怕我一旦說了,你我之間就不會這般親近了。」韓筱鋒聽他爽快,笑著陪葉飛飲了一杯,便也不再追問了。

二人正談的正自興起,忽然聽見旁邊小二咒罵道:「娘的,這不是誠心的嗎?哪有這樣付飯錢的,這叫我怎麼拿下來?」

掌柜的也罵道:「豬腦子啊?到後院拿個斧子來,輕輕敲下來不就完事兒了嗎?」小二低聲嘟囔道:「說得輕巧,敲壞了桌子,到時候挨罵的又是我!」

那小二轉身去了,葉飛、韓筱鋒二人扭頭看去,那破舊的木桌面之上,一行銅錢整整齊齊被人釘在了上面。二人過去一看更是吃了一驚,這一行銅錢有二十文,銅錢的盡數沒入桌面之中,且每一枚銅錢只見的距離似是經過計算一般,完完全全相等。

韓筱鋒力貫於指尖,伸手拔出來了三枚,又如法釘在了桌子上,但聽見「當」的一聲,兩枚銅錢齊齊沒入桌木,只有其中一枚漏出一半在面上。

葉飛也搖了搖頭,說道:「既要力度適中,又要距離相等,還能夠不發出一絲的響動來,逃得過你我的雙耳,韓兄你做不到,更別提是兄弟我了,此人的武功究竟要高到了什麼地步?」韓筱鋒也道:「這等功力,便是我丐幫之中也超不過三五位來,胡廣一省境內,恐怕只有武當山上下來幾個老道,才能做到了。」

韓筱鋒只是搖頭嘆息自愧不如,葉飛卻伸手將這二十枚銅錢盡數拔了出來,他喚來小二追問那位客人不容貌,那小二見有人替自己省了事兒,便道:「那位客人頭戴斗笠身材適中,年歲當在五旬以上,山羊鬍子眼神清澈,看著倒也面善,只是臉上有數道舊疤痕,活活給毀了容了。對了,他還帶著兩個十歲左右的娃娃,是一兒一女……」

葉飛笑道:「韓兄,咱們要找的人,就是他!」韓筱鋒驚道:「他?他就是偷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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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劍英雄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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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三回 武林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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