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江米如珠井水淘
「翩翩,你祖母如此做,也是為了你著想,你可是她的心肝兒。」齊光見燕老夫人離去,便也起身欲離去,走至燕翩翩身側,語重心長道。
語畢,齊光掠過秦衍身側時,眸底隱約閃過一絲狡黠,像是只老謀深算的老狐狸,藏不住的得意之色。
「不行,我得再去求祖母……」燕翩翩別過頭看了秦衍一眼,眸底柔情又夾雜了幾分無奈,說著就要追出堂外。
秦衍忙握住了她的手,秦衍的手指涼涼的,說的話也是涼涼的:「翩翩,莫急。來日方長,老夫人不信我,也是理所當然。」
「你不知道,我祖母那性子,一旦認定了的事,是無法扭轉的。」燕翩翩微微蹙眉,有些不大高興道。
「那你與老夫人還挺像的,你不也是這般?」秦衍輕輕笑了,溫潤如玉。
這時,燕老管家折了回來,走至燕翩翩跟前,朝秦衍客氣笑道:「老夫人吩咐了,秦公子與我家郡主委實沒什麼緣分,請秦公子回吧,以後也不必來了。過幾日,我家郡主就要隨老夫人回鄉了。」
「什麼?要回去了?」燕翩翩詫異地睜大了眼睛。
「郡主,今日老夫人動了氣,一回屋就睡下了,婆子已去請郎中了。您還是去瞧瞧吧。」燕老管家瞧著燕翩翩,分外無奈地嘆了口氣。
「什麼?」燕翩翩不禁怔住了,來不及與秦衍告別,便匆匆往後院去了。
秦衍知趣地離開了閬苑。過了一日,他領了趙襄,又來了。
來的時候,他懷裡抱著一張琴,通體漆黑,隱隱泛著幽綠,猶如綠色藤蔓纏繞於古木之上。
趙襄叩了一陣門,好不容易將門敲開,那僕人見來人是秦衍,絲毫不留情面地將大門合上,將二人拒之門外。
門外立了半日,秦衍還是不肯離去。待大門打開,走出來的是燕老管家,滿頭白髮,皺紋布滿了老臉,他沖秦衍拱手道:「秦公子,老奴也是奉命行事,你還是走吧。我家郡主乃是金枝玉葉,她未來的郡馬,絕不會是你。」
「你怎知他日事呢?燕叔。」秦衍抱著那張琴,瞧著燕老管家,胸有成竹地反問了一句。
「老夫人歷來是個慈善之人,可在郡主這件事上,她從不會退步。」燕老管家心腸好,不免又多勸了兩句。
「恰恰相反,我這個人從來薄情寡淡,唯獨遇見了翩翩,她教會了我很多事,譬如敢愛敢恨。她待我之心,我可能永遠都望塵莫及,可我絕不負她。」秦衍垂眸於琴弦之上,分外認真道。
「秦少府,向來溫潤如玉,從未對哪家姑娘這般上心,看來是真對燕姑娘動了心思。」身後忽而傳來陸玄羽的笑聲,眸眼如星子,「燕叔,以燕姑娘郡主的身份,想要下嫁給什麼樣的王孫貴族都可以,可她為何不願,還不是因了情之一字。這世間吶,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陸玄羽說及此處,燕老管家也不住點了點頭,說得確是在理。陸玄羽又繼續說道,「秦少府是不是有情郎,我們尚且不可輕易下定論。可燕姑娘待秦少府之心,是昭然若揭的,人海茫茫,何止萬千,偏是這麼一個人入了心,我想也是難能可貴,不奢望成全,只希望老夫人多給個機會才是。」
「陸公子,說得極是。」秦衍聽了陸玄羽這番話,方知他不是來落井下石的,不免怔了怔,方才附和道。
「陸公子,這是老夫人之意,老奴一個奴僕,哪裡敢胡亂說話。」燕老管家雖知陸玄羽所言在理,可到底身份卑微,只得奉命行事。
「燕叔,聽聞老夫人病了。我今日特地來探望她老人家的,相遇秦少府也是緣分,你瞧他也是來探望的,不妨就放我二人一道入府去。」陸玄羽見趙襄手裡提了食盒,抬眼見燕老管家面露難色,忙又勸說道,「老夫人若是不高興,全由我擔著便是了。」
「陸公子,這……」燕老管家仍是不敢答應,正當其搖頭擰眉之時,陸玄羽拉過秦衍便往大門沖了進去。
燕老管家始料未及,又是年邁之身,自是追不上他們年輕人,一路焦急大喊:「來人,攔住他們!」
燕老夫人來閬苑本就是修養身心的,出門帶的隨從也不過三五人,加上三四個婆子丫頭,哪裡攔得住趙襄手中的長劍。劍還未出竅,那幾個隨從皆已摔在地上,疼得咬牙切齒,聞訊而至的婆子丫頭見此形狀,哪裡還敢上前半步。
燕老管家也被嚇得變了臉色,哆哆嗦嗦地說道:「你們這……」
「阿襄,你下手未免重了。」秦衍護著身前的那張古琴,抬眼瞥向趙襄,冷聲斥了一句,別過頭看向陸玄羽,忙又拜道,「陸公子,多謝。」
「還是別謝這般早。」陸玄羽笑了笑,兀自往後院走去。
走至齋堂前,恰見燕翩翩端了熱水出來,抬眼見了陸玄羽,先是莞爾,遂見了身後的秦衍,眸色中露出盈盈笑意,轉瞬又見幾分凄哀神色。
「你怎地來了?」燕翩翩彷彿忘了陸玄羽的存在,怔怔瞧著秦衍,還有那張古琴。
「老夫人發病,實在是懷璧之過。」秦衍微微頷首,負手立於齋堂門前,鄭重其事地朝燕老夫人拱手拜了拜。
遂將古琴遞給了趙襄,於門前席地而坐,趙襄將古琴獻上,秦衍竟起弦風雅,在齋堂前撫琴一曲。
琴音起,平淡深遠,緩緩彈去,細細審之,如元人一幅氣運筆墨,若不細心領略,自覺無味。
浣湘悄然將燕翩翩手中熱水接過,燕翩翩便垂首於屋檐下,靜靜瞧著秦衍撫琴。這還是第一回見秦衍撫琴,從前聽他說起,他與寧姑娘的過往,便一直艷羨不已。如今親耳所聞,親眼所見,當真是芳華絕代。
忽而幾帶起,幾撥刺,若作秋鴻,竊而用之,妙不可言。一眾人皆入了神,那些一身是傷的隨從趕至,竟也一時忘了發難,任由秦衍撫琴。
陸玄羽側耳傾聽,只覺此曲妙在不疾不離,就入亂后,一收痛快。后又輕描淡寫,趣味無窮深遠。心底不免暗暗欽佩,這秦衍琴技之高超,縱觀汝陰,無人可與之匹敵,也難怪燕翩翩待之用情至深。
曲終,秦衍霍然回袖收手。這時,齋堂大門忽然輕開,一眾人臉色鐵青,只以為是擾了老夫人安寧,要受責難了。
誰知門內走出個婆子,略無悲喜道:「秦公子,老夫人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