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秋後算賬
燕平侯府，凝析堂。
查芝箬看著主座上安靜飲茶，始終一言不發的男人，想到還沒收到的消息，心裡驀地一沉。男人周身的氣勢讓她覺得他是來興師問罪的，可那件事她不認為對男人有什麼好處，他又何必因此給自己臉色？
這似乎......還是自己嫁進侯府頭一回。
原本就有些氣憤的情緒連帶著嫉妒讓查芝箬袖中的手狠狠握緊，但該有的修養讓她很快剋制下來。抬眸看著那邊的男人，查芝箬終究開口道，「侯爺這個時辰特意過來，可是有什麼急事要安排？」
素黑的衫子隨男人的動作柔順地伏貼在膝頭，男人的指甲在桌上扣了扣，「芝箬，給本侯一個合理的解釋，為什麼要這麼做？」
查芝箬的眼眸下意識地迴避男人望過來的眼神，嘴角牽起些尷尬而僵硬的笑意，「侯爺說的什麼？芝箬不太明白。」
黑眸聞言微微眯起，「不承認？」男人輕輕一哼，也不再逼迫，揚擺起身，去意明顯。
查芝箬見此狀況，忽然覺得心裡一空。雖則不追究於她或許更好，但她莫名覺得，如果不直說，男人或許短期內都不會再出現在自己的凝析堂了。
查芝箬轉身拉住已走過自己的男人的衣袖，在他回身之前鬆開手，順從地垂首道，「妾身聽聞鍾公公那邊正在安排媒婆向柴府提親，妾......妾身與侯爺成婚尚不滿一年，得知侯爺要......」
查芝箬的聲音變得很委屈，男人卻只是淡淡看了看，垂眸捋了捋衣袖，「因為嫉妒，所以你就想派人把她殺了？」
「沒，沒有......妾身只是想......」查芝箬的話被男人抬手止住。
片刻，男人忽而輕輕一笑，「以後等她過了門，小打小鬧就行了。想殺了她？」男人回身捏住查芝箬因這默許而震驚抬起的下顎，「那你就是在跟本侯作對。」
「可是她明明......」查芝箬一時理解不了男人這兩面完全相反的態度，不由越發懷疑起男人此舉的目的。
「本侯的話，你是聽不懂嗎？」男人的聲音仍舊微涼，蹙眉鬆手。看著查芝箬將還欲再說的話咽了回去，轉身出了主殿，帶著在外侍候的鐘鳴，踏出了凝析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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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柴府主堂。
主母邢氏看著自己兒子左臉頰通紅的一片，頓時氣就不打一處來。狠厲的眸子尖銳地看著堂中跪著的那個人影，顧忌地將孩子從懷裡拉出，霍然起身，走近前去就賞了那人一個響亮的巴掌。
「啪」的一聲，語兮覺得自己的左頰頓時火燒一般地疼，同側的耳朵也幾乎一下子有些聽不清楚聲響，似乎還有什麼地方被撕扯到而傳來陣陣刺痛。
語兮沒有反抗，沒有回擊，沒有捂住已能感覺出腫脹的臉頰，只是下意識地撐住向一側歪斜的身子，然後重新跪好。
可偏偏就是語兮向來的逆來順受，讓邢氏光憑這一巴掌，根本就消不下心口堵住的這口氣。
身為一府主母，多年無所出，甚至被一個賤婢搶先生下了眼前這個讓她一看到就不由動氣的丫頭來。若非她是個丫頭，若非她總有一日會嫁出去，邢氏心裡的這股子火還真不知得燒到什麼時候去。
眼看著她已經及笄，正想張羅著趕緊找人給她說親，可也不知老爺怎麼想的，竟讓她帶著自己兒子去玄音寺祈願？
老爺的話，自己自然是不好反駁的。可沒成想，就出府這麼一回，竟然就遇上了有人追殺。
往日都被自己護在懷裡的老實孩子，因著這一變故給嚇著了。一回府，見著自己就是一通大哭，好容易哄他收了聲，她這才鬧明白今次的上山都發生了什麼。
邢氏一拍桌，揚指喝道，「莠兒那麼乖巧，怎麼會有人想害他。一定是你，在外面惹了什麼禍事。還沒出嫁的丫頭，就能生出這些事端，跟你娘真是一個德行！」
語兮垂著的眼眸微微一顫，低聲開口，「是我的錯，您責備我就好，但請不要侮辱我娘。」
一聽語兮頂嘴，邢氏甩手就將剛準備順氣的茶扔了過去，音調隨之提高，「你娘怎麼了！你娘還不是......」
「吵什麼！大老遠就聽你在這兒嚷嚷。」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驀地出現在主堂之外。
男人瞥了眼門檻前摔碎的茶杯，繼續朝里吼道，「莠兒不是沒什麼大礙嗎？你在這管教，都不讓人先帶他下去將臉上的傷敷敷，有你這麼當娘的嗎！」
「我......」邢氏一下子被堵得沒話說，轉首看看自己兒子還紅著的臉，一時也知自己亂了分寸。彎腰哄了莠兒幾句，回首朝跪著的語兮道，「你便在這跪著，不到酉時，不準起身。」
語兮垂眸沒有應聲，身子卻跪得筆直。邢氏擔憂兒子，也沒真去計較她聽沒聽到，拉著莠兒就回了自己的院落。
男人眼見人都散去，停在門檻前的腳步終究沒有踏進去。心下微微一嘆，掃了眼躲在廊下不敢上前的憐兒，擺了擺手，徑自離去。
憐兒得了機會，這才敢入主堂跪到語兮身邊，「小姐，你說你這是何苦呢？老爺既然放你出府，你應該尋個機會跑掉的，何必還回這兒來受罪。」
語兮聞言輕輕一嘆，「我走了，莠兒怎麼辦？你又怎麼辦？」
「小姐......」憐兒心疼地輕輕勾開語兮擋住半張臉的發，驀然發現她的耳墜帶血地貼在脖頸上，耳垂也是鮮紅一片，「夫人的手下得也太狠了，這都撕開了。」
語兮抬手拉開憐兒的手，「別陪我跪著了，你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別因為我也受罰了。」
「小姐......」
語兮伸手輕輕一推，「快去吧，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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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夜亥時，京城某處。
男人拍了拍撲到自己懷裡的女子的背，沉默了一會兒，「說吧，這麼急著找我什麼事兒？」
「沒事就不能找你了嗎？」女子執拗地沒有在暗示后立即鬆開合抱住男人的手，聲音帶著幾分嬌俏。
男人有些無奈地看向遠處，手卻垂回了兩側。
感覺到男人手心的離開，女子沒敢再造次，留戀地收回手後退一步，有些試探地開口，「那件事......是真的嗎？」
幾乎沒有考慮的過程，男人低沉的嗓音已經做了回復，「是。」
「為什麼？」見他答覆得這樣快，女子不甘心地又問。
男人微抬下巴，皺了皺眉，「這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兒。」似乎是覺得自己說重了，復又補充了一句，「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兒。」
原本因著前句有些情緒低落的女子，眸子里忽然像是燃起了希望，唇角帶笑，輕輕地「嗯」了一聲。
兩人之間就此安靜下來。女子享受著與男人的獨處，男人的視線滑過女子的臉頰，卻轉而看著月頭出神。末了，男人重新開口，「有什麼發現嗎？」
女子的思緒被話語打斷，反應了一會兒，才趕忙回道，「暫時還沒有，我還在......」
抬手止住女子的話，男人轉身背對，「有消息了再聯繫我，我們最好不要經常見面。」說著已是腳尖輕點，隨即翻過高牆，消失在夜色里。就連那些跟著他的影子，也在一瞬湮滅了行蹤。
女子看著男人消失的方向，輕輕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如果我能晚一點遇到你，是不是就不會需要用這樣的方式見你了？」
身後的黑暗裡走出一個黑影，不想打擾卻又實在無法，「小姐，時辰不早，我們該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