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來者何人?
張無忌下武當山自然是用了最快的速度,一會功夫便到了山腳下,又奔出去數里,停下來喝水的功夫,只見十幾個穿著白衣的人尋路上山,每人的衣角都有紅色的火焰標誌,是明教的兄弟嗎?他可沒下令讓他們來武當。張無忌乾脆就多坐了會,只見第一批人上山後,第二批人又過來,接著第三批、第四批,裡面沒一張他認識的面孔。
他們不是明教的人!
不好,有詐!他們怎麼知道明教的衣服是白衣紅火?是陽妹嗎?他想起和明教等人分別時,楊逍望向黎陽那極為不信任的眼神。他當時以為自己想多了,抑或是楊左使真的對黎陽有什麼誤解,也沒往心裡去。但現在想來,陽妹雖然是前陽教主的侄女,但既出賣了義父,又開罪了太師父,不能不說沒有古怪之處。
而此時此刻的武當山上,俞三伯癱瘓在床,太師父正在閉關,就只有殷梨亭一人可應敵作戰,張無忌想起黎陽在太師父閉關道觀前的淺淺笑容,心裡一時竟有些后怕,扔給茶鋪兩個銅板,他起身便要返回武當。
上山的路上,他又見到了七、八批白衣人,均是十幾人結伴而行,看來他們是約定好了從幾個方向趕來。
如此算來,第一批人會不會已經上山了呢?
他立時又加快了步子。
山門大開,張無忌問旁邊守門的武當第三、四代弟子,一人答道:「方才有一個少林空字輩的神僧前來求見。」
少林派?陽妹怎麼會跟少林派有關係?他大步向內走著,又覺不妥,縱身一躍到了旁邊的樹枝上,悄悄來到了紫霄宮三清殿外,他沒有靠近,遠遠看著。
殷梨亭正與那僧人交談,一旁站著的可不就是黎陽,想起早上還與她一同恩愛說笑,心裡更是難受。之後,一個道人進入,又奉了殷梨亭之命出來,去向了內院,是俞岱岩的房間。而殷梨亭則飛足疾奔,去向了後山,應該是太師父閉關之地。
張無忌伏在殿外不動,看著黎陽給空相神僧上了茶,又與之交談了幾句,隨後也出了大殿,穩穩走了幾十步后,突然急得跳了起來,對著石柱就是幾腳,然後拉了路過一個道人,低語幾句,那道人又找了其他幾個道人,幾人相隔不遠,就守在通向三清殿的幾處道路上。
張無忌也去換了道人的衣服,塗抹了臉龐,把俞岱岩身旁一個叫明月的替了下來,和清風一起抬著俞三叔向大殿走去。
快走到大殿時,一個道人突然竄了出來,他攔下軟轎,低聲伏在俞岱岩耳邊,說道:「陽姑娘托我轉告三師叔,那名叫空相的僧人滿嘴胡說,讓您一個字也不要信。當心有詐!」
俞岱岩疑惑頓生,空字輩怎麼說也是少林派的神僧,怎麼就一個字也不能信了?
問道人陽姑娘在哪裡?道人說不知,俞岱岩也不停留,命清風和張無忌抬了軟轎向殿內走去。
不多會兒,張三丰和殷梨亭也到了。
那空相神僧空相合十說道:「小僧少林空相,參見武當前輩張真人。」
張三丰同樣合十還禮,道:「不敢,大師不必多禮,少林之劫,貧道已略有耳聞,還望細說詳情。」
空相道:「張真人,魔教突施偷襲,本派自方丈空聞師兄以下,或殉寺戰死,或力屈被擒,僅小僧一人拚死逃脫。魔教大隊人眾正向武當而來,今日中原武林存亡榮辱,全繫於張真人一人之手。」說著放聲大哭。
張無忌心頭大震,這空相說得果然一字不對,莫非陽妹說得是對的?
殷梨亭和俞岱岩也若有所思,昨日,張無忌明明說了另一個版本的故事。
不知情的張三丰大吃一驚,半晌說不出話來,定了定神,才道:「魔教竟然如此猖獗,少林寺高手如雲,不知如何竟會遭了魔教的毒手?」
空相道:「空智、空性兩位師兄率同門下弟子,和中原五大派結盟西征,圍攻光明頂。留寺僧眾,日日靜候好音,這日山下報道,遠徵人眾大勝而歸。方丈空聞師兄得訊大喜,率同合寺弟子,迎出山門,果見空智、空性兩位師兄帶領西征弟子,回進寺來,另外還押著數百名俘虜。眾人到得大院之中,方丈問起得勝情由。空智師兄唯唯否否。空性師兄忽地叫道:『師兄留神,我等落入人手,眾俘虜儘是敵人……』方丈驚愕之間,眾俘虜抽出兵刃,突然動手。本派人眾一來措手不及,二來多數好手西征陷敵,留守本寺的力道弱了,大院子的前後出路均已被敵人堵死,一場激斗,終於落了個一敗塗地,空性師兄當場殉難……」說到這裡,已是泣不成聲。
俞岱岩張口,想提一下張無忌的事情,只見空相伸手解下背上的黃布包袱,打開包袱,裡面是一層油布,再打開油布,赫然露出一顆首級,環眼圓睜,臉露憤怒之色,正是少林三大神僧之一的空性大師。
空相泣道:「我捨命搶得空性師兄的法體。張真人,你說這大仇如何得報?」說著將空性的首級恭恭敬敬放在桌上,伏地拜倒。張三丰凄然躬身,合十行禮。
俞岱岩和殷梨亭明明知道這僧人說得都不對,但是這空性大師的頭骨是真,一時間他們也摸不清頭腦了。
張三丰見空相伏地久久不起,便要伸手相扶,只聽得「砰」的一聲,空相的腦袋一左一右破了兩個洞,他脖子一松,兩個洞里的鮮血便匯到額頭,直往地下流。
是黎陽,她開了槍!
這一下變故突如其來,張三丰武功之深,雖已到了從心所欲、無不如意的最高境界,但也沒想到,竟會從旁竄出一個姑娘,十米之外,取了這空相的性命。
張無忌、俞岱岩、殷梨亭等人驀地見此變故,也都驚得呆了,眼睛盯著黎陽。
黎陽扔下手槍,整個身子也跟著軟了下來,兩條長腿直直鋪在地上,她大口喘著粗氣,一雙受驚了的眼睛盯著空相的鮮血,眼眶裡也變得紅了起來。
殷梨亭開口道:「師父,你有所不知,這位陽姑娘是無忌帶上山來的。無忌他沒死,昨日回了武當來,見您在閉關,他就先下山去處理一些事情了。留下這位陽姑娘在武當,托我們代為照料。」他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後,竟如蚊子哼哼般輕微。
黎陽聲音顫抖,一頓一頓道:「太師父,他根本就不是少林派的高僧,方才我故意說錯了幾句經文給他聽,他全然沒有發現不對勁,反而十分不耐煩,眼神也四下遊離,飄忽鬆散。」
張三丰撫了全白的鬍子,低聲問道道:「所以你就覺得這空相是個冒充的,是來害我的?」
「是」,黎陽回答道:「太師父,他說的都不是真的,張無忌,他做了明教的教主,您千叮嚀萬囑咐,他都記在心裡,他也根本就不願意做這明教的教主,只是其中確有隱情,他不得不做,當上教主的第一件事,他就嚴令明教上下與各大門派修戚相好,不得尋釁滋事,更不得禍及無辜,明教眾人無人敢不從。更何況,這段時間就只有我一個人與他在一起,形影不離,他根本就沒有做這些事,我是知道的,是有人想栽贓陷害,借明教的由頭加害少林,危及武當。」
早在這僧人進來時,黎陽就發現了不對勁,張無忌才剛剛離開,就出現了這等事,張真人要是真的出了什麼事,她可絕對沒臉再去見張無忌了。於是連忙請人在通向三清殿的道上告知實情,自己則前去住處取槍,可是俞岱岩知道了,張三丰和殷梨亭從半空飛來,並沒遇上黎陽安排好的道人,這時聽黎陽說來,心下也是一陣后怕。
張無忌站在清風後面,正好躲在背光處,只能看見是個人影,別人看不清他,他卻看得清楚殿內的每一個人,黎陽身子依然一顫一顫,她捂著眼睛不再去看那死去的空相,想來她也是被嚇著了,明知自己害怕還要鼓著膽子開槍,張無忌心底升騰起一股莫名的暖意。
黎陽繼續說道:「少林派很有可能已經遭難了,這空相應該也不是一個人來武當的,等他偷襲太師父成功,自有其他人馬前來剿滅武當,說不定,他們現在已經將武當圍起來了。」
俞岱岩道:「那依陽姑娘看,為禍少林的人,究竟會是誰呢?」
黎陽好像沒聽見,一句話也不答。
清風背過身來疑惑看著張無忌,意思是問他為什麼不出來現身。張無忌只搖搖頭,清風便不再問了,將頭調轉了過去。
便在此時,只聽得腳步聲響,有人到了殿外,聽他步聲急促,顯是十分慌亂。俞岱岩道:「是靈虛么?甚麼事?」
那知客道人靈虛回道:「稟報三師叔,魔教大隊到了官外,要見祖師爺爺,口出污言穢語,說要踏平武當派……」
張三丰並不在意,反而幽幽道:「丫頭,外頭那伙人既能冒充明教的人來我武當,怎麼就不能冒充明教的人來少林尋釁?況且少林派的僧人並不都習經書,有些高僧不知佛理也是正常。」
他這兩句輕飄飄的話,卻是在責怪黎陽心急莽撞,殺錯了人。黎陽跪在地上,不知如何回答。
張三丰又問:「丫頭,你實話告訴我,我這無忌孩兒怎麼就做了這明教的教主?」
黎陽將這事的前因後果快速說了,恭敬等候張三丰下一步發落。
三清殿外,吵鬧聲由遠至近,一大幫人馬浩浩蕩蕩地走來,不消一刻便可入殿,一個聲音陰陽怪氣:「張真人,明教張教主攜座下光明左使、四大護教法王、五散人,前來遞交戰帖。」
這麼快就來了,張三丰在殿上坐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應計而變,黎陽則往前挪了幾步,央求道:「張真人,我去誆他幾下,如果空相真的是少林派的人,我還他一條命便是。能不能請您老人家先不動聲色,裝作受了傷的樣子?」
張三丰望過去,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眼角淚痕猶在,又能怎麼對付這些來歷不明的人?但眼下也沒有其他的法子。他只好點了點頭,在前面指了個線,示意黎陽不能離自己太遠,他好及時相救。
黎陽低頭答是,便在張三丰近前半蓮而坐,等著那冒充明教的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