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太極功夫（二）

那阿大、阿二使得是剛猛路子，而太極功法又偏偏是陰柔之力，張無忌他有九陽神功和乾坤大挪移護體，這兩人內力上及不過他，招式上又吃了柔難克剛的虧，他自然成竹在胸。

只是黎陽卻是不懂，這些天來，張無忌倒是給她講了中原武學的諸多招式，她始終不明白怎麼回事，大敵當前，她更加一頭霧水。

光明頂上，張無忌對戰六大門派，雖然這六大派之中也有奸詐無恥之輩，但好歹都是些正大光明的套路，明面上也不敢太過放肆；如今可不一樣了，這趙敏和她一眾手下來路不明，誰知道背地裡都練了些什麼邪門功夫，想到這裡，黎陽就更加擔心了：早知道，就該和楊左使他們一起的，也不會生出如此多的事端。

「兩位，得罪了。」

張無忌張嘴說得不是「賜教」，而是「得罪」，彷彿是贏定他們二人了，阿大沒什麼反應，阿二卻憤怒了起來，「好大的口氣呀」，圓轉肩膀，四周的骨骼咔咔吱吱動了起來。

「二弟，不可輕敵。」阿大厲聲道。

阿二見大哥如臨大敵的樣子，頗不以為意，怏怏答了聲「是」。

寒光閃過，倚天劍出。

一劍兩拳，一左一右，相繼發力而來，張無忌微側身便躲了第一劍，一手推了阿大的腰身，另一手以「粘」字訣環了阿二的左拳，千斤力道如入汪洋大海，瞬間消失不見，前蹄失力，后蹄無可支撐，右拳的那記力道此時竟也無法如意發出，阿二原地轉了兩個圈才站穩。

黎陽這節是看明白了，阿二第一拳沒有形成反衝力，第二拳起勢又太大，身體受力不平衡，這兩個圈的作用就是中和調節，讓他不致摔倒。

張無忌也沒管這邊阿二究竟是轉了幾個圈，和阿大周旋了起來，那倚天劍的厲害他見識過，須得十二分的小心才行。

「無忌哥哥是早就預料到了吧，縱然未曾學過什麼物理學，但天下萬物運行之理相通，想來他也是極為聰慧之人。」黎陽在殷梨亭身後，緊張兮兮的，十根手指揉出了各種形狀。

太極避實就虛，借力發力；乾坤大挪移又是受之此力、攻之彼力的無上心法，倚天長劍所到之處寒光萋萋，無數應對的法子湧上腦門，張無忌也知道，最好的法子就是，引倚天劍向阿二砍去，但他終究是狠不下心來，要知道這一劍下去，阿二非斷手斷腳不可。正在猶豫著，阿大的利劍、阿二的拳影不住到來，張無忌腹背受敵，接連處在下風。

進是生門，生門易，但他不進；退必死，遠不如生門有如此多迴環的餘地，但他退縮自如，眾人看在眼裡，也是不住捏汗。

張三丰白手撫須，心中若有所思。

殷梨亭和俞岱岩相視一望，神色間儘是擔憂。劍招越來越凌厲，拳式也越來越繁複，照這個速度下去，張無忌必死無疑，這時，阿大一枝獨秀向左上攻去，阿二雙虎並進於右下蹲守，張無忌已經沒有退路了。

說時遲那時快，一手捻了「引」字訣勾著那倚天劍，一手捻了「推」字訣把那阿二的身子向前端送，阿大見倚天劍向阿二砍去，果斷將劍向人群拋去，右手發掌想要推開他，但張無忌的力道禁錮著阿二，阿大的掌力未起到絲毫作用。

人群中有人接了倚天劍，呈予趙敏，趙敏眼神冷冷，倚天劍又到了阿大手中。

阿大、阿二使了個眼神，阿二提拳向前衝去，阿大則持劍觀守，想來阿大是想利用張無忌與阿二對戰的功夫，好乘虛而入。

卑鄙！

「師父，這可如何是好？」殷梨亭問向張三丰。

張三丰卻立在原地，望著場下對戰的年輕道者，一言不發。

太極隨人則活，由己則滯，阿二拳法迅速，張無忌的應對之道自然也隨之而快速反應，以靜制動，引進落空，毫無獃滯，一氣呵成。阿大的倚天劍幾次刺來，不是被太極勁道甩向一旁，就是被突然過來的阿二擋住。如此周旋了幾十回合，終於等到了阿二的破綻，張無忌一腳將阿大踢開，運力還擊，阿二跌向堂上的石柱，有人要去接他，卻被阿二的身子砸了過去，幾個人同時遭殃，骨骼咔咔的斷裂聲不住傳來。

除了張三丰，武當這處的眾人均是會意一笑，俞岱岩和殷梨亭以為張三丰是在擔心張無忌，也沒有多想，遂收斂了笑容，等待最後的結果。

「這位英雄，請。」阿大持劍行禮，目光炬炬。他的劍法本是高明，方才與阿二一起，礙手礙腳的，難以施展開來，如今只有他自己一人，武當派的太極功夫，他可是要好好討教一番了。

張無忌問殷梨亭討了把劍，便準備應戰。

黎陽在光明頂上教了張無忌五十四式的太極劍法，後來又給他演練過二十七式和三十六式的劍法，劍招只是形狀，劍意才是關鍵，這一點張無忌早已領會。

任憑敵人招式變化，我自以綿綿劍意對之。

倚天劍削鐵如泥，對於至柔之力卻無可奈何。阿大的長劍刺來，張無忌只是拿著那把普通的鐵劍在倚天劍周身繞來繞去，每多繞一次，附著在倚天劍上的力道就多一分，如絲如縷的壓力纏繞過來，初時阿大還不覺得，過到300多招的時候，那倚天劍竟有千斤重量，抬腕揮動竟有泰山之力暗藏，偶有真力不足，倚天劍竟會被那把破鐵劍帶動著轉幾個圈。

阿大生平激戰無數，此時竟越來越膽戰心驚，這輩子，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怪事，相鬥了幾百招，兩支劍卻從未相遇，他連換幾套劍法，張無忌卻始終只是雙手持劍畫圓，大的、小的、圓滿的、乾癟的，無窮無盡，不止不休。

圓正在收緊，阿大所受的力氣也越來越大，不想被困繭中，只有破釜沉舟。

只聽得阿大長嘯一聲，倚天劍中宮疾進，這是阿大的最後一擊，成敗與否，盡在此舉。

劍式兇猛，張無忌回劍攔路，倚天劍在銳度上終究佔了上風，那鐵劍登時截為兩段，眼見倚天劍就要刺到，張無忌反手將半截鐵劍向下刺去。阿大護劍心切，哪裡肯鬆手？半截鐵劍直直落向阿大的手臂，切為兩段，阿大左手飛快接過斷臂，右手五指中的倚天劍依然緊緊握著。

眾人見此，敬佩心不由得盈滿於胸，張無忌也沒有再去奪劍，靜默在旁。

「主人，屬下無能。」阿大扔了右臂，左手端了倚天劍向趙敏請罪。

「這下可慘了」，趙敏身後還有高手如群，他們若一擁而上，張無忌縱有三頭六臂，也難護武當周全，武當眾人和黎陽、張無忌均是憂心忡忡。

只見趙敏並不看那半身血淋淋的阿大，反而笑道：「武當張真人果然教徒有方，在下佩服。」那笑容帶著恭敬，又存了挑釁意味，很明顯，她並不想善罷甘休。

後面，幾百號人也聳肩擦掌，躍躍欲試。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又進來一人，元兵裝扮，鐵盔重甲，氣宇軒昂，他操一口蒙語，恭敬向趙敏行禮，趙敏略有吃驚，以蒙語回之，兩人又交頭接耳，低語了好一陣。

語畢，趙敏頷首，那人應聲而退。

趙敏掃視堂前，一雙玉手搖搖素扇，晃動幾下，這才開口：「張真人，趙敏此番得罪了，今日先行作罷，鄙人改日再來討教。」

改日再來？

她既想殲滅武當，必當一鼓作氣，達成目的，可竟在此時戛然而止，這是何意？

眼見烏泱泱的一片人紛紛散去，武當眾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過來一會兒，知客道人來報：「啟稟太師祖、三師叔、六師叔，元兵的爪牙已然退下武當。」

聽此消息，眾人心中才放鬆了許多，張無忌在張三丰前跪下，聲音嗚咽：「徒孫張無忌，拜見太師父，無忌此刻才來相認，還望太師父勿怪。」

「噢」，張三丰驚訝道：「你真是我的無忌孩兒嗎？」

殷梨亭接話道：「是呀，師父，我一開始見到無忌，也是不敢相認，他的寒毒早已化解，如今已經成了翩翩少年，我五哥的在天之靈也該寬慰了。」

俞岱岩問道：「無忌，你不是下山了嗎？」

「回稟三師伯，我在路上看見一些人著明教服飾，趕往武當的方向，有些不放心，便又折回來了。還請太師父莫要怪罪無忌未能先行請安之罪。」

張三丰扶起張無忌，雙手不住拍打著他的肩膀，「來，讓太師父看看，讓太師父好好看看，一晃十年過去了，你在外面受了不少苦吧？」

「太師父，無忌好得很，讓您老人家一直挂念，無忌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無忌呀，回來就好，你快跟太師父說說，你的寒毒是怎麼去的？」張三丰拉著張無忌便往偏殿走，殷梨亭和俞岱岩緊隨其後，黎陽教張無忌太極功夫這一節還不知怎麼跟張三丰解釋，就到了廚房，幫著干點小活。

張無忌讓黎陽給楊左使他們發了訊息，便將隨時又可能再打上山門的趙敏等人置之度外，師徒孫幾人相聊到深夜，這才盡興。

月明星稀，正值子丑之交，張無忌才攙著張三丰回至禪房，哪知，禪房外，黎陽正直挺挺跪著。

張無忌摸她雙手，透涼如冰，想來是跪了許久。

「陽妹」，張無忌關懷道。

「無忌哥哥，我跟你說過的，我做了一件對不起武當、對不起張真人、也對不起宋大俠的事情，我此番到武當，是專程來請罪的。」

張三丰微微一笑，反問道：「你叫我什麼？」

黎陽看看張無忌，張無忌也一臉笑意，她卻快哭了出來，「太師父，我是真的對不住您老人家。」

張三丰見狀也十分不解，慨然道：「那空相本就是趙敏派來的細作，若不是你，老道只怕已遭了空相那廝的毒手。」

說著，給張無忌使了個眼神，意思是：「無忌呀，媳婦是要哄的，你趕緊哄哄她，夜深了，快回去吧。」

」是，太師父「，張無忌便要去抱黎陽。

黎陽凄然道：「太師父，是太極功夫的事，我要跟您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