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143逍逍48:逍逍不見了
遙遙循聲看了看,很想笑一笑,再說些逆反俏皮的話,可今日大概心情太過沉重,愣是什麼也沒說出來。
大媽一路大鐵門,一邊著急地開門,一邊不住地責備:「這麼晚,天都黑了,一個人在外面不怕被拐了嗎?」
呵呵,路上一個人也沒有,哪來的人販子………
遙遙心裡暗暗訕笑,但臉上始終僵硬地面無表情。
大媽打開了門上的鎖,又開了鐵鏈的鎖,費力地將鐵鏈一圈圈繞開,終於開了門,當然怨念的碎碎念也一直沒停過。
遙遙一直半低著頭,一句話也沒有懟回去,待門打開,默默地走了進去。
按照往常,遙遙能和大媽互相掰扯好一陣,一個凶神惡煞,一個嬉皮笑臉,比說相聲還熱鬧,可今天的遙遙好安靜。
大媽有些愣了,又急忙一圈圈繞上鎖,跟著遙遙的小背影往裡走,心裡不禁有些擔心,不會是遙遙也病了吧?
大媽三步並做兩步,追著問:「你怎麼啦,哪裡不舒服?看你大冷天的到處亂跑,跑出毛病來了吧?」
遙遙也沒回答,直直地進了活動室。
大媽也沒閑著,口氣倒是越來越軟了,問:「肚子餓不餓呀,正好大家正在吃著了,還熱的呢!快趁熱吃飯了!」
小虎已然在給遙遙盛飯了,今天一天都是小虎掌勺,口味倒也不賴。
大壯站起身,好像也想說點什麼,可發覺遙遙一身戾氣,有什麼話也都被憋回肚子里了。
遙遙繞過桌椅,朝角落裡拼湊的小床看去。那是逍逍的小床,可是小床上的被褥已被掀開了,裡面是空的。
空蕩蕩的………
竟然是空的?
「人呢?」遙遙猛然回頭大聲質問,把大夥都嚇了一跳。
「誰啊?」阿兵突然被嚇得一驚。
「逍逍去哪裡了?」遙遙可愛甜美的面孔一瞬間透著猙獰的兇狠,「你們把逍逍帶去哪裡了?」
這口氣,這架勢,好像隨時準備大幹一架。
大媽略微怔了怔,遙遙時常笑眯眯地,即使磨嘴皮子吵架也有一半是嬉皮笑臉的,這樣子真的是一反常態,好像她的身軀里住著另一個人。
「他去醫院了。」大壯回答道,他也著實被遙遙的反轉給震驚了。
「醫院?」
「是呀,他一直昏迷著,看著不大好的樣子,正好小花也要去醫院,就一塊去了。」大壯如實陳述了一遍,雖然遙遙的樣子嚇人了點,但她對逍逍的關心倒是很得大壯的認可,雖然他對逍逍頗多成見,但同是孤兒院的一員,就應當是齊心協力互相幫助的。
「為什麼送他去醫院?!」
突如其來的憤怒。
沒想到遙遙反應這麼強烈,難道她不贊成送醫院嗎?難道她不希望逍逍得到救治嗎?
生病了不該送醫院?
奇怪的遙遙。
小朋友們都用異樣的眼神看著幾乎狂躁的遙遙。
「你這孩子,怎麼回事?」大媽詫異地問道。如果有能力,當然要接受正規的救治。
「遙遙,逍逍在醫院裡總比在這裡好的。」大壯看似冷靜地給遙遙講道理。
可遙遙的表情卻一點也不好,好像逍逍去醫院就是去地獄一樣。可不嘛,逍逍殘缺的魂魄現在是不是更殘缺了………
小朋友們都停下了吃飯,齊刷刷地看向遙遙,只是住院而已,難道是遙遙對逍逍的感情太刻骨銘心了所以難以割捨嗎?
「你是不是怕一個人住?怕黑?」小虎問。
「你可以住咱們那屋,」小美也難得地關心道,「只是,我們那屋都病著了怕傳染……不過也不是什麼大病……」
「遙遙呀,」大媽也寬慰道,「逍逍被秦叔叔送去醫院了,秦叔叔說能幫他出醫藥費的,你不用擔心了,乖,來吃點東西。」
遙遙瞪著眼,壓根兒不理會大夥說了什麼,眼裡似乎長出根根紅血絲,整個人瀰漫著戾氣。
大媽看著竟有些心悸:這小孩脾氣還挺大………
活動室陷入一種死亡的靜默。
沒人敢說話,連呼吸都凝重起來。
半晌,遙遙終於硬邦邦地開口道:「哪家醫院?」
「還還是那家……」大媽說話都有點不利索了,奇怪了,小屁孩鬧個脾氣,她怕什麼………
話音剛落,遙遙「嗖」地竄了出去。
大夥都傻眼了,遙遙又跑了!跑得飛快!
「唉?哎!幹啥去?」大媽放開嗓子喊道。
「她……是不是要去醫院?」阿兵嘴裡吃了一半的飯自從遙遙進來就一直含在嘴裡。
「啥?」
果然,遙遙朝著鐵門跑去。
「門已經鎖拉!」大媽趕忙出來提醒。
小朋友們也擠了出來。
「大晚上的別去了………」大媽真是無奈了,這麼急著去找逍逍嗎?在醫院裡好好的又不會丟了,明早再去不行?
話還沒說完,只見遙遙聞言立即調轉方向,朝院子後面的矮牆奔去。
「她幹啥去?」大媽納悶。
「糟了!她要爬牆!」小虎大喊。
「啥?爬牆?」大媽朝那黑黢黢的角落望去,那牆也不矮呀,她一小孩爬得上去嗎?
正當大媽訕笑時,只見遙遙短腿一邁,雙手一抬一抓,如小貓一般,一把攀上牆邊的小樹,再縱身一跳,居然就跳到牆頭上了,一個翻身,跳了出去。
真可謂身輕如燕………
「好輕功!」小虎拍起手來。舞神電子書www.wstxtxs.com
「哈哈哈………」阿兵配合地笑了笑,他們時常看到遙遙出入這片矮牆,但都不約而同地保密了。
可大媽第一次看到小孩爬牆頭,看那熟練程度肯定是慣犯,立時氣得不打一處來,加上月黑風高,當即把圍裙重重一扔,道:「好你們這群小兔崽子,沒規沒矩的,爬牆頭?哈?」
小虎和阿兵面面相覷,互相擺擺手,指指遙遙,意思是:她是慣犯,我們都很乖的,可沒爬過牆頭。
小美舉著小勺子問:「她都一天沒在了,一天都沒陪著逍逍,這會兒發什麼瘋?」
大媽稍稍整理了衣服,道:「你們都在這好好獃著!誰也不許亂跑!」
「媽,您去哪?」大姐問道。
「我去追她!」
大姐聞言立即去幫著開門。
「大媽你從來沒追上過遙遙………」阿兵小聲說道,伴隨著小朋友們一陣竊笑。
「少說兩句。」大壯指責道。果然還是大壯懂事,大晚上的一個小女孩在外面跑,不合適不合適。
大媽抄起院邊上的三輪車,呼哧呼哧地出了大鐵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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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遙一路沒命地瘋跑,太陽已經徹底落下去了,黑暗籠罩大地,陽神曰魂,陰神曰魄,伴隨著日落月升,魂的力量也在慢慢虛弱,魄開始一點點覺醒。
逍逍的魂魄是否還健在,還是說已經魂飛魄散了呢?
血氣已知,榮衛已通,五藏已成,神氣舍心,魂魄畢具,乃成為人。魂隨著神氣運動,魄則伴著的精氣出入,一陰一陽,一高一低。
逍逍已陷入昏迷,神識不清,《人身通考·神》中有雲,神藏於心,心靜則神清,魂隨乎神,神昏則魂盪。普通人的昏迷伴隨著掙扎與抗爭,也許是肢體上的,也許是精神上的,意味著魂魄不願離開軀體。而逍逍太過平靜了,神識衰弱,魂魄動蕩。
遙遙極盡所能地往醫院跑,醫院並不算遠,但在這樣的黑夜中,這一段路變得好長好長。遙遙再一次覺得,實實在在的軀體和輕飄飄的魂魄差別太大了,從前,越千山萬嶺不過是一瞬的事,不會出汗不會累,還能從高低不同的視角觀賞壯麗山河,所有障礙只要輕輕一躍就飄過去了。而現在,跑這麼點路,一身汗不說,身體太重了,重得都快邁不開步了,每一次抬腿都覺得腿又沉了一些。
生命之重,大概這就是活著的重量。
直到遙遙跑得魂都快顛出來了,終於看到了醫院的大門,高高的樓頂,掛著紅紅的「十」字,在黑夜中,比任何霓虹都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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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媽踩著三輪車沿途都沒看到遙遙的影子,心裡咒罵道:跑這麼塊,連三輪車都追不上了………
過年期間,路上果然人煙稀少,沒什麼攤點,沒什麼客人滿街的霓虹卻依舊閃閃爍爍,也不知是閃給人看呢,還是閃給年鬼看的。
大媽風火輪般地瞪著腳踏,琢磨著遙遙究竟怎麼回事,她好像特別反對醫院,第一送逍逍去醫院時,剛好碰上她,對著玻璃又拍又打,撕心裂肺的樣子怪嚇人的,今晚的表情更加驚悚了,好像立馬就能招來厲鬼一樣。大媽迎著風,鼻子都被吹紅了,什麼鬼鬼神神的大媽並不信,這年頭,科學才是依據,神鬼只是寄託,但仍感到背後發涼,毛骨悚然。
「阿嚏!」大媽打了個巨大的噴嚏,抬手摸了摸鼻子,心道:八成是天太冷了………
大媽一路保持著飆車的速度清清爽爽地騎著,順順暢暢地來到醫院,直奔逍逍的病房。
可是,逍逍已經不在那裡了。
秦先生一家也不在了。
遙遙也不在。
大媽一愣,人呢?怎麼都不在呢?
遙遙會不會是迷路了還沒到醫院呢?
大媽心裡焦急起來,多事之冬,沒個省心的。
正當大媽站在病房窗前發愣時,衣角被人拉了拉,大媽低頭一看,遙遙。
遙遙一臉的憤怒悲傷不滿焦慮,什麼是百感交集,這就是一張百感交集的臉,其中最令人髮指的是兇狠。
遙遙惡狠狠地瞪著大媽,硬是把大媽給瞪傻了,有種鬼上身的錯覺。
遙遙問:「人呢?」
人呢?大媽也不知道………
「中中中午的時候就是這間,」大媽連聲音都抖霍了起來,「可可可能是換病房了,我去問問護士……」
事後她自己回想起這段,都覺得自己實在慫得不行,居然被小孩子嚇到了。
大媽問了一圈,終於問到了,原來是醫院給逍逍下了病危,然後就轉院了。
「轉院?」遙遙大叫道:「轉去哪裡了?」
遙遙的表情太過嚇人,以至於護士也被嚇得一驚,半晌才道:「那位秦先生辦的轉院手續。」
「啊,可是那孩子是我們孤兒院的,秦先生怎麼能簽字呢?」大媽問。雖然大媽相信秦先生不是人販子,就算是人販子也不至於販賣一個被下了病危的小孩,可這社會的陰暗遠不止這點,不賣人賣器官的也比比皆是………
「他說……他在辦領養手續,還壓了證件………」護士一五一十地說。
「領養?」遙遙大喊,「什麼是領養?領去哪裡養?」
遙遙的眼中布滿了血絲,彷彿隨時準備著魚死網破,原本靈動甜美的杏眼現在透著濃濃的殺氣,表情猙獰到好像是長出獠牙的小猛獸。
護士見了趕忙找了個理由撤了,一邊躲閃一邊念叨:「天哪,小瘋子又回來………」
護士跑了,靜悄悄的走廊上只剩下慘白的燈光,映照得慘白的牆壁暗無天日。
大媽嘆了口氣,說:「看,小瘋子,被你嚇跑了吧………」心裡暗暗想著,居然真的要領養?領養一個病危兒童?是不是只是為了方便轉院救治才這麼說的?
半晌,遙遙也沒發出丁點兒聲音。
大媽好奇地彎下腰,卻驚訝地看到,兩行清淚順著遙遙的臉頰嘩啦嘩啦地流了下來。
夜幕中,寒風狂躁,光禿禿的樹枝在狂風怒吼中戰慄,搖曳不定,月也冷得躲進了雲層。屋裡,人們顫著身子,捂著雙手蜷縮著,狂風肆無忌憚,涼颼颼的,直灌入每一扇門窗,沖刷著人的衣襟,吹得人心寒。樹木「嘩嘩」直響,狂風卷著樹枝樹葉揮動,像魔鬼的爪子在亂舞。
大媽直起身子,一瞬間,好像看到明亮慘白的走廊里變得昏暗起來,白慘慘的牆壁上竟滲出大片大片紅色的液體,滴滴答答地流淌下來,就像流出血淚的雙眼。
大媽心頭一悸,使勁兒眨了眨眼,再看去,依舊是慘白的燈,慘白的牆壁,沒有半點多餘。
為什麼醫院到處都是白的,
所有絢麗埋葬在白色的牆下,
白牆憨笑著將絕望全都隱藏,
回頭望去,空空蕩蕩,
就像誰都不曾來過,
什麼都不曾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