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社稷(中)
「十幾載辛苦,總是沒白費了!」
荀少彧幽深的眸子,似乎有著一面石鏡,上浮古老神篆,下印神祗虛影。
石鏡鏡面,密密麻麻的裂縫,流動著絲絲縷縷赤芒。仔細觀看鏡面,一小塊指甲蓋般大小的鏡面,其深邃幽幽,泛著一抹古老太初之意。
看著石鏡蕩漾赤氣,荀少彧面色微微泛苦。作為一朝太祖,他在此方世界,想得而不可得的,已經很少很少了。
然而,就是搜刮各方道脈,讓幾大道脈真人苦不堪言,但修復三百六十道裂痕,就已經達到極致了。一方赤氣位格的世界,至多亦不過如此了。
固然,區區的三百六十裂痕,距離鏡身的一十二萬九千六百之數,就連其中的零頭都不夠。
但是,修復的裂痕,也讓石鏡真正臻達第品之列,成為荀少彧身上的一道強橫底牌。
畢竟,一口第品寶兵,就是在主世界,都是極為珍惜的。一些頂尖宗師級人物,身懷的寶兵,也不過第品而已。
「有著第品寶兵傍身,上元禮未嘗不能火中取栗,奪得一方封邑。」
呂國荀氏之名,歷經千載不墮,個中強人輩出,歷代不乏大宗師、武聖人之流,其底蘊可謂深不可測。
固然荀氏之內,競爭激烈而殘酷。
然而,但凡能從這般殘酷境遇中,脫穎而出的人,亦都是荀氏天驕,荀氏族老們絕不吝於,一些資源上的傾斜。而想讓族老們另眼看待,展露自身價值,就是其中最為重要的一步。
這一代荀氏子弟,高手輩出,不乏窺伺伐毛洗髓之境者。初入易筋鍛骨,只是上元禮的一道准入門檻。
在這些天驕人物中,荀少彧想要位列上元禮前三甲,此中艱難可想而知。
「第品寶兵雖強,卻只能作為底牌,而不能自矜寶兵,就可橫行無忌,橫掃上元禮。」
寶兵雖然珍惜,但荀氏子弟中,也不乏有嫡系子弟持有。只是荀少彧寶兵,其來歷無法言明,有著諸多顧忌,不能肆無忌憚動用。
「把這方世界的首尾,都處理一遍,也該回主世界了。」
豎日,
北辰宮!
宮殿之中,一粒粒斗大的南海明珠,裝飾著宮殿周匝。蟠龍金柱盤繞,蟠龍栩栩如生,神采飛揚,金碧煌煌。
一位位親王皇子,襲蛟龍袍,著紫金冠,矗立廷間。
荀少彧一身素衣,端坐著龍榻,目光饒有意味的,看著諸王們的神情。
他突召諸子,在諸子紛至沓來之後,反而一言不發,只是純粹望著諸子形容。
荀少彧如此做派,讓諸子心懷忐忑。
荀少彧往日,積威甚重。他不主動發話,諸王皇子也都只能戰戰兢兢,不敢稍動一分。
這一幕,僵持二、三時辰之久。
終於,作為幼子,秦王方文恆,猶豫了一下,率先邁出一步,伏著身子,道:「父皇召集兒臣們,卻又一言不語,不知父皇所為何事?」
「兒臣不才,雖不及父皇之萬一,但也願為父皇,分憂一二!」
方文恆因著是次子,因此多得了幾分疼惜,就連王號,也是秦、晉、齊、楚四王之一。
聞言,荀少彧嘴角,漸漸的浮起一抹笑意,道:「文恆啊,你是朕諸子中,第一個敢開口的。」
他指尖輕輕點著,龍榻一側的浮雕金龍。
北辰者,眾星之主焉!
北辰宮,既有北辰為名。雖非大越王朝中樞之地,但也是皇宮之內,數一數二的莊嚴之地。而在這般莊嚴之地,其規矩更是無比繁多。
一言一行,都要深思熟慮,千分小心,萬分謹慎。
方文恆在北辰宮,率先開口,何嘗不是象徵著一種態度,一種捨我其誰的姿態。
荀少彧不淺不淡的語氣,讓方文恆悚然一驚:「父皇」
伴君如伴虎之言,古已有之。更何況開國之君,喜怒無常,不著於形色之間,這壓力更是沉甸甸的。
就是血濃於水,荀少彧平日間多有縱容。但諸子對荀少彧,反而愈發敬懼。
「嗯」
荀少彧輕輕頷首,道:「你們,都是朕的子嗣,日後為王一方,享一世尊榮,朕心甚慰。」
方文恆侃侃而談:「父皇披荊斬棘,為千古一帝,開萬代之基。兒臣為父皇之子,就是莫大福澤矣。」
荀少彧輕嘆,道:「這話粗淺,但也稱不得錯!為父一生剛強,從一介牧童兒,再到慈安寺和尚,每每都是夾縫中,求一線生機。」
「朕比不得你們有福,出生在帝王之家。或許你們有著許多的束縛,但好歹也無需,為那五斗米而折腰。」
「而朕」
荀少彧搖了搖頭,一個好的出身,能讓人少奮鬥幾十年。
這在低能級世界,差距已然很明顯了。而在高能級世界,其差距不進不會縮反而會愈發讓人絕望。
封神演繹中的哪吒,西遊記中的猴子,都是個中代表。
這些高能級世界的二代們,只用了區區幾載,就踏入了他人一世,或許幾世,也未必有資格觸摸到的層次。
不是誰都是猴子,也不是誰都是哪吒,更多的還是那些,普普通通的芸芸眾生。
「父皇!」諸親王皇子,盡皆伏身叩首。
荀少彧回過神,笑了一笑:道:「唉人老了,也跟著多情了!」
他挼了挼鬍鬚,指著北辰宮,徐徐道:今日啊,朕召你們來北辰宮,就是想跟你們,談一談立儲君之事。你們都是朕的兒子,其中有嫡齣子,也有庶齣子。按理說,庶子不能繼位,但朕也不在乎,什麼嫡庶之別的。朕想要,只是鐘意的儲君。」
皇長子、魯王方文博,面帶惶恐,開口道:「父皇春秋鼎盛,何出此不詳之言,兒臣萬死。」
「兒臣萬死!!」親王皇子們,紛紛帶著惶恐,顫顫巍巍的,伏身叩首著。
荀少彧眉頭一蹙:「什麼死不死的,你們都是朕的兒子,誰敢讓你們死?」
「你們,都是朕的好兒子,文韜武略,琴棋書畫,每人都有幾分浸染。如果不當皇帝,做一鎮藩王,未必不會有機會,憑著琴棋書畫,而這名留青史。」
「不過呢,位子只有一個,朕倒是想讓你們雨露均沾,只是家國天下,社稷為重,朕才放下這念頭。」
一位親王近言,道:「父皇正當壯年,年富力強」
荀少彧一擺手,無趣道:「好了朕意已決,毋需多言。」
哪怕這些子嗣,都是他的血脈,但以荀少彧心腸的冷硬,又豈會是羈絆?
只是,近來朝中,頻頻有大臣上書,請立儲君。荀少彧作為開國太祖,也不能不重視,這股暗潮。
荀少彧雖然不重視這方世界,卻也不代表著,他也會不重視自己,一手開闢的大越。
只要大越尚存,就是一筆源源不斷的氣運,讓荀少彧一直受益。
因此,荀少彧這大越太祖,也只能把立儲之事,給直接提上日程了。
「你們都是朕的兒子,德行才能都是上上之選。所以,朕要好好的,考一考你們。」
「朕這裡呢,有一根荊棘枝條」
荀少彧輕輕的一拍手,立時就有十數名內侍,紛紛捧著一卷黃帛,包裹著一根根荊棘枝條,徐徐走入北辰宮。
荊棘枝條,包裹著黃帛,紛紛放置在諸位親王皇子們的眼前。
「這」
「這是」
「荊條」
諸位親王皇子,面露不解,暗自嘀咕著,愈發的謹慎小心。
荀少彧一邊笑著,一邊手指觸上棘刺:「荊條啊」
一滴血珠,自指尖上緩緩滲出,荀少彧恍若未覺一般,看著血珠徐徐掉落荊棘上。
「父皇,」
幾名親王,低聲驚呼。
天子者,萬金之軀,至尊至貴。再如何緊張,也都不為過。
荀少彧看著荊棘上,滿布的鉤刺,溫吞著道:「你們,不覺得荊棘上的鉤刺,有些礙眼嗎?」
「這」
「這」
廷內的親王皇子們,楞了一下,面面相覷,不知所以然。
這時,無論皇長子,亦或是皇次子,都是滿臉茫然,不知所措。皇十一子、楊王方文閣,雙手捧著黃帛,豁然起身。
「父皇,您是說荊棘礙眼么?」方文閣不緊不慢,贏弱的身軀,筆直而立。
荀少彧面帶笑意,頷首:「是的」
方文閣環視周匝,諸位親王皇子的目光,恍然陌生了數分。
隨即,方文閣高舉荊棘,道:「父皇,且看」
方文閣纖弱的手掌,突然握緊荊棘一端,漬、漬、漬,方文閣的手掌,堅定且決然的,擼著荊棘上的鉤刺。
方文閣的臉上,稍顯痛楚,脖頸青筋暴突,牙花子嘎吱、嘎吱作響。
除了荀少彧以外,北辰宮內的所有人,都被方文閣的狠勁,給嚇到了。
誰能想到,一直默不作聲的楊王,有著這樣一股狠勁。
沿著荊棘枝條,一灘血跡,浮在枝條的表面。一根枝條,數百、上千根鉤刺,深入方文閣的掌心,手掌已經有了數分糜爛趨勢。
「兒臣幸不辱命」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