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南北戰端
青羽道人伸手,扶著蒲團,面色蒼白,身軀搖搖欲墜。
「莫非,真的是,大勢已去……」
道人掙紮起身,臉色猙獰,往日的仙風道骨,已然擯棄一邊,只餘下扭曲的神情。
「啊啊啊……貧道不信,貧道不信……」
道人『碰』的,一把推倒法案,身子跌跌撞撞,踉踉蹌蹌,面容似哭似笑。
長春道,正是因扶龍庭之功,才能有著今時地位。魏庭百餘載,更有加恩不斷。長春道一脈,能列第一道門巨頭,威壓道門諸脈,少不得魏庭扶持。
因果糾纏之下,長春道已與魏庭氣數,不可分割,一興俱興,一衰俱衰。
「不……不不不……貧道還有機會,還有機會的。只要朝廷大軍,擊潰方國端的越軍,遏制真龍大勢,貧道未嘗不能,扭轉乾坤。」青羽道人囈語著,半是痴狂,半是驚懼。
國師之位,其位格超卓與世,更在真人道業之上,有幾近仙道之能。
但,這般力量,豈會如此輕易,就能憑空得到。這可是最接近仙人道業,最接近世界本源的業位功果。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青羽道人擁國師道業,位列超品,幾乎與王爵相若。與大魏的因果,更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斬斷的。
一旦大魏傾覆,作為與國運,緊密相連的國師。青羽道人所承受的反噬,也將會是最恐怖的。
若非青羽道人,功行深不可測,在南方龍氣之下,也能保得自身一線生機,現在道人早就死無全屍了。
青羽道人乾咳了兩聲,口中腥味濃郁,面色慘白,無一絲血色。
「貧道,有機會,還有機會……哈哈哈……貧道,一定還有機會的……」
這時,一素衣道童神色慌亂,跑入觀星台。
這觀星台,可謂長春道禁地,除了青羽道人,也就幾位大真人,有資格登上觀星台。而這素衣童兒,就是看守觀星台的童子。
道童看著面色慘淡,嘴角溢血的道人,愈發驚惶,手足無措:「師傅……」
「師傅……」
青羽道人勉強支撐著,直起背脊:「雲明啊……」
道童雙膝跪在地上,攙扶著青羽道人,淚眼婆娑:「師傅……」
青羽道人徐徐喘息,撫著胸口,道:「休要慌亂,勿學小女兒姿態,為師無事,只是有些沉痾罷了,無礙的。」
道童哽咽著,道:「師傅,可是您身體……」
青羽道人一咬牙:「無礙的,」
道童道:「宮內有詔,言汗王大病,嘔血昏厥,命師傅即刻入宮伴駕。」
「汗王!!」
青羽道人渾身一震,臉色愈發難看。
「好一頭赤龍,原來老道只是個添頭。莫非大汗王,才是那赤龍的目標。」
道人強撐著,施展法眼,明光燭照,望向盤踞天京的氣運黑龍。
氣運黑龍神態困頓,龍軀上下,傷痕纍纍,一道道赤氣壓在身上,讓黑龍不住哀吟,整個龍形搖搖欲墜,隨時可能從偽龍之格,退化為蛟龍。
「噗……」
然而,赤龍北上,黑龍氣運當中,尚有一些赤龍氣殘留。赤龍之氣至剛至烈,驀然反震,立時就讓青羽道人傷上加傷,五臟六腑都幾乎粉碎。
「赤龍氣……」
青羽道人面色鐵青,聲嘶力竭道:「快……快快入宮……遲則生變,恐無力回天矣!」
黑龍之運已然日暮西山,再也經不得任何衝撞。而赤龍初生之際,正是剛強十足。一旦黑、赤二龍相爭,黑龍大運羸弱,絕非赤龍之敵。
倘若天子駕崩,黑龍之運崩毀部分。魏庭就真的無力回天,萬事皆休矣。
…………
渭河之畔,
荀少彧著甲配劍,煌煌軍威,數十萬大軍,無邊無沿,千萬旌旗,隨風獵獵。
他拔劍四顧,劍指潼關:「驅逐胡虜,恢復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
「驅逐胡虜,恢復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數十萬大軍,齊聲呼嘯,如山崩,似海裂,震得渭河之水,浪起滔滔,席捲兩岸。
「驅逐胡虜,恢復中華!!」
「諸將,過渭河,破潼關,興中原,定社稷!」
「定社稷……定社稷!!」
嗚!嗚!嗚!!
力士們鼓起下顎,吹響牛皮號角。一時之間,萬萬兵戈盡起,弩弓掙弦拉開。一列列甲兵們,烏壓壓一片,猶如大片赤紅火雲,無有邊際一般。
上千艘戰場,揚帆而起,一門門火炮,伸出烏黑錚亮的炮口,對著渭水一畔。
轟!
轟!
火炮吐出火焰,炮聲震耳欲聾,數千、上萬道火光,輝映在渭河水面。一顆顆炮彈,落在水面,炸起無數水浪。
南地擅水軍,北地擅騎兵,荀少彧把這一份優勢,發展到極致。每一艘戰船之上,都有著整整五十門火炮,是尋常戰船的兩倍。
故而,上千艘大戰船,一經開炮,萬炮齊發,炮彈轟然,有震天撼地之威。
渭水東岸,
浮屠鐵騎,森森冷冷,彎刀默默出鞘,陰陰沉沉,刀若重光。
劉長勛觀望如斯之勢,神情漠然,徐徐拔出腰間寶劍,劍鋒映襯著冷峻的面龐,稜角分明。
「大魏養士八十載,赴死報國,就在今朝!」
他劍尖指向前方,喝道:「殺!!」
「殺!!」十數萬魏軍,高聲呼嘯,強烈的鐵血煞氣,肅殺意味,凜然非常。這是屠戮無數,百戰磨礪的血煞氣息。
轟!
轟!
大魏水軍,數百艘大戰船,同樣發出猛烈炮火。無數炮彈落入渭水,頓時掀翻巨大水浪。
一名名兵卒,在猛烈的炮火下,以及巨浪扑打之下,不比螻蟻強上多少。無數的慘叫哀嚎,血肉泥沙,一灘灘血跡,浮蕩在渭河之上,幾乎要染紅諾大的渭水。
一艘艘戰船,橫跨黃河,火炮齊發,就是內、外絕頂武人,在如斯炮火之下,也要化作一灘灰燼。
劉長勛冷麵,望著渭河之上,慘烈的炮戰。
每一時,每一刻,都有著一艘戰船。在炮彈紛飛之下,船板完全粉碎,沉落渭河。
「老夫就知道,若想致勝,水軍是不行的。」
劉長勛重重一嘆,攥著劍柄的右手,愈發沉重。
北地盛產騎兵,南地水軍大盛,這是千百年以來的經驗之談。
北地健兒縱然勇悍,但水波之上,不是有自持勇力,就能橫行的。
天地自然之威,豈是凡俗可以揣摩!
「不過,這些水軍,多少也能挫一挫越軍鋒芒。」話說如此,但劉長勛臉上,浮出一抹陰霾。
倘若數萬水師一朝盡毀,就算劉長勛不甚重視水軍,但也有一些肉痛的。
劉長勛驀然揮手,立時之間,即有數以十計的大方陣,緩緩踏步前行。這些大方陣,每一方陣中,都有著上千兵甲。甲士們高舉長矛,神情堅毅。
突勒人劃分的四等民籍,同為宋人,北人是第三等,南人則是第四等。北人的堅毅勇悍,是經過突勒人認可的。
而且,突勒人在北地經營百載,就算橫徵暴斂,視黔首為草芥,但仍有一些忠實擁囤。這些戰卒,即是魏庭最後的元氣。
「十萬百戰勁卒,三萬浮屠鐵騎,老夫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能讓老夫兵敗!!」
魏庭畢竟是胡虜起家,崇尚武功,就是馬踏中原,開國定基。也不可能有馬放南山,重文輕武的一日。
可以說,魏庭的軍力,一直保持在巔峰狀態。縱然連年大戰,兵員損耗過重,不復開國盛況,但也絕非尋常兵甲,就可比肩的。
魏庭浮屠鐵騎,足以橫掃天下!
…………
渭水之上,炮火連天!
上千艘戰船,何其壯觀,一門門大炮,炮彈打出炮管,通紅的炮管,冒著熱氣。
這就是橫推,以絕對實力,橫推魏庭水師。
越軍戰船的數量,不但是魏軍戰船的近一倍,就是火炮數量,也幾乎有一倍之差。這是硬實力的差距,是不講道理的碾壓。
乘著重重水浪,三重樓高的越軍戰船,以泰山壓頂之勢,重重的撞翻,一艘艘魏軍戰船。乘風破浪,上千越軍戰船,浩浩蕩蕩,其勢滔滔。
硬實力上差距,只能憑著硬實力彌補。逞著風浪,一艘艘越軍戰船,生生在眾多魏軍戰船中,轟開一道缺口。數百艘戰船橫跨渭水,其勢洶洶。
望著渭水之上,兩軍戰況,劉長勛面色陰沉,攥了攥手。
魏庭水軍不比越軍,這在劉長勛的意料之中。但數萬水軍一觸即潰,仍讓劉長勛有些不敢置信。
不過,這些越軍戰船,若想安穩搭靠上岸,就不會有如此容易了。
十數萬養精蓄銳,魏庭最強悍的甲卒,足以抗衡天下,任何一支強兵勁旅。
「想要橫渡渭水,做夢……」劉長勛稍稍抬手,冷聲喝道:「諸軍,列陣!!」
「列陣!!」
「列陣!!」
數十飛騎迅速四散,在一方方軍陣之前,大聲呼喝。
嘩!嘩!嘩!!甲葉晃動,一名名魏甲,沿著茫茫渭河,依次排列。十萬勁卒嚴陣相待,箭在弦上,刀劍出鞘。
一名名弓弩手,半蹲著身子,崩開弩弦。弓弩高高舉起,一支支箭矢,燃著火簇,炮管伏立,靜待越軍登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