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魂歸舊地
黎斌在家完全沒休息,次日便決定去一趟清水灣。他想早點將李軍剩餘那部分骨灰,遵照李軍生前的願望,送回清水灣找個地方埋下。人死不能復生,久久的悲痛無濟於事,活著的人能做的就是遵照並了卻死者生前的願望。
李軍已經過世好幾天,並且已經辦完喪事,如果不能早點將骨灰送去清水灣,說句迷信的話,他在九泉之下,也沒法瞑目。所以,在黎斌心裡,這件事非常重要,他必須早點辦好,自己心裡也算了一件事。
前幾天一直在忙碌,熬夜加上勞累,陳小英有些感冒,整個人頭重腳輕的,暈暈沉沉,還有餐館需要看,所以,黎斌去清水灣,並沒有帶她同行。
黎斌也不是自己一個人去的。他恰好朋友里有個風水大師趙大師,去李軍家取骨灰之前,黎斌開車去接上了趙大師。
趙大師並非穿著一身道袍,手持羅盤,而是西裝革履,戴一副金絲鑲邊眼鏡,看上去像一個上司公司的老總。
他坐在黎斌車子的後排。黎斌喊他坐在副駕位置上,便於說話,可是趙大師直接拒絕,說:「你看哪個領導坐在副駕位置?再說了,副駕位置是留給你那朋友的。」
黎斌有求於趙大師,也不好直接鄙視他,但聽到他這話,心裡還是有點想吐他一口口水,忍了下,還是笑著說:「兄弟,都是老熟人了,你別把江湖上那套搞到我面前。」
趙大師往後座一靠,翹起二郎腿,一隻手扶了扶金絲鑲邊眼鏡,說:「你少廢話,嚴肅點。認真開車。」
到了李軍家,趙大師一言不發,全靠黎斌跟李軍父母溝通,溝通好之後,趙大師這才畢恭畢敬取出一塊紅布,包好剩下的骨灰,又恭敬地取走,放到車上後座位置。
出了巷子口,趙大師喊黎斌開車穩當點。黎斌回頭看,只見趙大師抱著李軍的骨灰盒,想抱著一個百萬寶藏盒,
趙大師說:「本來想放在副駕位置上,但剛才看到老太太和老爺子,我心軟了。我這輩子,辦這種事的時候,總把死人當成自己的親人,辦事就像給自己辦。」
黎斌從車內後視鏡看了一眼趙大師,心想衣冠楚楚的趙大師,看起來冷若冰霜,故作姿態,沒想到內心也是一個多情男兒,於是說:「兄弟,你抱著的這個人,和你一樣,是我這輩子真心的兄弟,去清水灣后,啥我也不多說,你看著辦事吧。」
趙大師說:「我辦事,你放心。」
黎斌是第一次去清水灣,只知道有這個地方,但路況不太熟悉,他開著車一路顛簸,好幾次迷路並且拋錨,到達清水灣的時候,已經快天黑。
黎斌將車直接看到小學壩子上停著,然後打聽村裡的幹部。通過村民,找到村裡幹部,也就是老胡書記。
老胡書記已經老態龍鍾,前幾年身體不好,差點一命嗚呼,這幾年基本都是在休息。他聽說有人找自己,連忙出來相迎。
小學和老胡書記的家距離不遠,也就幾步路。黎斌將車停到學校操場壩子上之後,趙大師沒跟著他一起過來,而是留在車這裡,守著李軍的骨灰盒。畢竟,骨灰盒這東西,也不便帶去老胡書記那裡。
老胡書記見到黎斌后,上下打量,問他是誰,有什麼事。
黎斌掏出天子煙,散給老胡書記,散完之後,便說了下大概的情況,說到動情處,還有些哽咽。說完便盯著老胡書記,看他如何決定,畢竟這麼遠過來,不可能就這麼偷偷摸摸把李軍這部分骨灰給埋了。
老胡書記聽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這個消息,半晌沒回過神,只是「嘶」地猛抽了幾口煙。一根煙抽完后,他這才說:「你說的全部都是真的么?」
黎斌連忙畢恭畢敬地說:「老胡書記,我說的全部是真的。李軍的部分骨灰就在學校操場壩子上,我的車子里。還有個風水先生一起過來的,為避嫌,他就在操場那裡等我。」
老胡書記嘆了一口氣,說:「李軍到底都能記住我們清水灣,說明他把這裡當成重要的一個位置放在心裡的。他能這麼對待清水灣,清水灣的山水也不能負了他,你說是吧?」
黎斌連忙點點頭,說:「老胡書記說得對。他死之前專門交待過我。」
老胡書記繼續說:「李軍當年來這裡插隊的事,我還記憶深刻,就好像是前兩天發生的,沒想到一轉眼三十年了。他在我們這裡插隊,又從我們這裡推薦考上大學,走出農村。也算是我們清水灣的一份子。」
黎斌認真地地聽著老胡書記說,給他又散了一根煙。
老胡書記接過煙,說:「李軍是你們東川知青的其中一人,我們清水灣很感念你們東川這一批知青。你看那個希望小學,就是你們東川的那批知青幫忙募捐錢修建的。東川知青,對我們清水灣,是有大恩的。」
黎斌不知道這事,畢竟這事是周學兵組織人做的,而黎斌並沒有來插隊當知青,自然是不知道這些事的。但現在,老胡書記既然說到這些事,那基本上能說明,老胡書記能幫忙李軍骨灰下葬清水灣這事。
黎斌說:「謝謝老胡書記這麼誇讚東川的這幫知青。如果李軍泉下有知,一定會欣慰的。」
老胡書記說:「這樣吧,小黎是么?下葬要選時辰,既然你帶了風水大師來,那就由風水大師看個明天的時辰吧,到時候找個地方,好好安葬李軍。今晚肯定是不能下葬的,從來沒有說人死在晚上下葬的。」
黎斌說:「那就謝謝老胡書記了。」
老胡書記連連擺手,說:「小黎,不用謝。你們趕路也很累,這樣吧。風俗習慣也還是要講究的,我就不邀請你們到我家吃住。我喊堂客(川渝方言,媳婦、妻子的意思)準備飯菜,咱們在學校去吃吧。晚上也住學校,學校有一件空宿舍,是給老師備用的。」
黎斌感激地說:「真是謝謝老胡書記了。」
老胡書記給堂客大致說了一下情況,堂客也是一驚,炒菜的鍋鏟都差點掉地上了,一連說了還幾個「是不是喲」。老胡書記連忙喝斥她,說:「趕緊做飯吧,晚上還有其他事。」
老胡書記說完后,便跟黎斌一起往學校操場壩子這邊趕。到學校后,學校只剩下守門大爺一個人在,老胡書記在村裡當過多年書記,威望還在,他給守門大爺說了幾句后,大爺便開了門,帶著去了備用宿舍。
備用宿舍還很寬敞,靠牆有一張桌子,應該是老師當辦公桌子用過的,上面積了一層灰。
黎斌跟趙大師一起,將裝有李軍部分骨灰的骨灰盒抱著放到了辦公桌上。趙大師對著骨灰盒,念念有詞,一旁的守門大爺緊緊盯著趙大師,想說點啥但又忍住不說。老胡書記只當沒看見這一幕的。
安定好了,老胡書記又跟黎斌說了下當年李軍在清水灣插隊的那些事,說著說著便唏噓不已。一面打聽這些年,李軍都是如何謀生的,又一面問他的畢業后的狀況,未免不唏噓不已。
不一會,老胡書記的堂客便在外面喊飯好了。老胡書記起身去弄飯菜,幾分鐘時間,七八個菜用兩個餐盤端過來了。因為晚上,條件也就這樣子,老胡書記說只能這麼湊合著了。
加上守門大爺,老胡書記、黎斌、趙大師,一共四個人,坐下準備邊吃邊喝。
老胡書記的堂客,從外面進來,端著一碗飯,還有三份菜,以及兩根蠟燭、三根香。
她把這些放在李軍的骨灰盒旁,擱置好后,燃燭點香,供上飯菜,隨後說:「李軍這孩子,當年我是看著他辛苦幹活,努力讀書的,可惜了這孩子。既然又回到咱清水灣,咱也不能當他孤魂野鬼的,還是得供飯燃燭啥的,當自家孩子對待了。」
黎斌看到老胡書記的堂客做了這些,又說了這一席話,不禁鼻子一酸,眼淚都差點掉下來了。他趕緊趁人不注意,偷偷擦了,說:「謝謝嬢嬢。」
老胡書記的堂客說:「沒啥可以謝的,小夥子,李軍這孩子,太可惜了。我想到心裡就難受,怎麼這麼年輕就走了呢!」
黎斌也不願意繼續說這個,畢竟人死都死了,再說這些只能增加生者的悲傷。他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都是命,只是他命苦。」
幾個人喝酒也沒勸,吃菜也都很隨意。所以這頓飯,也不是說你勸我我勸你那種,就只是平平常常吃了一頓飯。吃完之後,老胡書記又回家抱了兩床鋪蓋捲兒過來,讓堂客幫著鋪好。
一切弄好之後,老胡書記握著黎斌的手,再次對他說:「小黎,你們好好休息,明天白天,咱們來辦李軍這事。你放心,咱清水灣,絕對不虧待東川人,也絕對不埋汰咱東川人。」
黎斌感激地說:「謝謝你,老胡書記。」
次日一大早,黎斌還在做夢,被一陣猛烈的敲門聲驚醒。他有些不耐煩地揉揉眼睛,接著起床開門一看。
門外操場壩子上,擠了一壩子村民,看上去足足四五十人的樣子。這些人,各個面無表情,很是嚴肅,大家都很沉默。
黎斌心裡一慌,不禁暗自尋思道:「莫不是老胡書記變卦,昨晚只是拖著我們,回頭卻讓這些村民來圍著,阻止李軍下葬清水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