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以人之名
「小竹?!」
安年眼見著這一幕,心臟幾乎要躍出喉嚨,但喊聲卻被忽然揚起的震鳴打斷了。在女孩墜落的同時,沉悶而巨大的吼聲從夾縫之間傳出撞向天花板,以逐漸閉合的裂縫為中心,劇烈的震蕩迅速擴散至內外每一片地面。
一牆之隔外,刀槍交接的鋼鐵脆響剛剛消散,兩道黑色人影結束了第數十次的碰撞,從還未熄滅的摩擦火星間擦身而過,還未落地,武器便已不約而同地再度指向身後的對手,相比之下江樺快了半秒。
半秒的時間對於他們來說是足夠拿定生死的時間,他在觸地的同時便已蓄好了下一次直指要害的殺招。但腳下的土地在這時忽然搖晃起來,打斷了他的變招、也晃得旁邊的甲一個不穩險些撲倒。兩人都不得不俯身重整身形,但幾秒過後他們都沒有緊接著再度進攻,反而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聽力上捕捉著裡面的動靜,甲一臉沉思,江樺卻目露震駭。
真正的行動進入了程序,這番情景說明構成終極的一個必要條件已經到位了。他隱約明白了那房間中所發生的事情,那種猜想讓他大腦霎時放空,只是本能地轉身不顧一切地向後衝去,甲見狀卻再度糾纏了上來。
沒錯,就是糾纏,幾十個回合打下來甲的戰術已經一覽無餘:對方的攻勢無論是力道或是速度都被他壓在下風,卻只是不斷地以守代攻,不顧被刀刃割得遍體鱗傷也死死地將他留在原地。而現在極端的情緒讓他手上刀刃的進攻露出了些許凌亂,甲的神情卻依舊無波無瀾。
「你不擅長說謊。正因為這樣,你太低估謊言帶來的後果了。」他雙手向前,手上長槍架住江樺的刀刃,透過交叉顫抖的武器朝他低聲道,「主人設置的程序已經開始運轉,那兩個人當中必然有一個已經被投入了祭壇之內。謊話圓不回來,那就只有假戲真做。」
江樺狠狠一咬牙,手上力道猛然加重,壓得甲險些跪地,藉此使他不得不停下說話專心於拼力。他聽不得那個結果被眼前人說出來,但更糟糕的震蕩聲卻源源不斷地傳來——某種東西正在腳下的土地內蘇醒,而與這動靜同時而來的,是來自於遠處城區排山倒海的腳步聲。
……
「監控部!監控部請回答!這裡是天子城中央武裝,請報告你們對原獸的實時記錄狀態!」
「監控收到,圖標顯示出現異變,各處的原獸都開始行動了!範圍是整個城區,數量暫時無法計算,移動的方向是…城區北邊緣工業區位置!」
傳呼機邊的指揮官摔下聽筒,目光透過微微顫抖著的窗戶向外望去。在工業區的所有人聽到那滾滾而來的震動時,被援軍到來所緩和的城內同樣陷入了獸災爆發后最大的混亂。
色彩陰沉的豚豬擠過街道,暴虐地拱塌一座座沒來得及搭好的施工鋼架。最先到達的獵人追逐著它開火,火雨中這頭畜生抖動著甩下成片的彈殼,卻沒有暴跳如雷地進攻,只是目空一切地直衝負責正面阻截的獵人。有沒完全躲開的倒霉蛋和他擦肩而過,腰椎當即便被撞斷,巨豬卻對那癱軟在地哀嚎的身影看也不看,在一片驚恐的目送下按著原來的方向悶頭向前。
「咋回事?」
上前搶救傷員的人們望著那頭也不回的背影,緊張的同時卻也是一頭霧水。他們都是外來的援軍,並沒有見過原獸對嘴邊的食物棄之不顧的情況,但隊伍中一名本地的獵人見狀當即就跳了起來,整個人近乎戰慄。
「這…和鬧獸災之前一樣…」他向著那幾個同僚說著,話里全是熟悉的恐懼,「那時候這幫畜生也是像這樣朝一個區域集中…有東西在叫他們!」
幾人被他這應激式的反應驚到,在他那顫抖的語調下一時有些躊躇。就在他們拿捏不定的時候另一邊的獵人已經領著紅十字跑來,只是帶來的卻不只是救護。
「剛來的消息,全城原獸出現異動,衛星分析他們的路線都是朝著北面工業空地那邊進發。上頭下了紅色警報,現在所有武裝人員全部都要朝那邊集中,從外面打圍。」
「打圍?」外援獵人中的領頭者不明所以,「這是…要把原獸集中起來一起殺?誰幹的這事?」
「不知道,但這種事肯定不是單獨誰能做出來的吧。」報信的獵人嘆了一聲,「說起來這次集中的那片區域本來也不正常,聽說之前城裡的獵人就在那邊出過事,帶隊的那個組織好像叫…」
……
工業區樓頂。
「他們開始行動了!城裡的原獸正朝這邊過來!」,負責放哨的隊員放下瞭望遠鏡,「他們在朝這邊彙集!這就是那人說的…」
「…原獸的朝聖召喚。」站在他旁邊的留著絡腮鬍的獵人喃喃著,「是真的,那個人真的掌握了這種力量…」
王慶站在他身邊,眯著眼注視著他。這人便是現下場景的臨時指揮官,大名王大龍,也是原本黑狼中小有名氣的人物之一,同樣位列分隊長行列,當初還作為種子選手和王慶叫板過,卻被後者擊敗。在王慶的印象中這傢伙已經沉寂了很久,再度看到他的名字卻已經是在刺殺孫成功的嫌疑人列表上。而此時他「投奔」了這裡,這人卻又變成了他的前輩。
「你們不是來做什麼實驗的么?這是怎麼回事?」王慶頂著呼嘯的腥風朝他喊道,「讓原獸過來的話,這裡的人都得送在這!」
劉大龍臉上淌汗,顯然這番情景對他的衝擊也不小。但眼見著王慶目露不對,他也按捺著勉強繃住臉色,擺出一副不耐煩的表情:「實驗就是實驗,這點原獸只是點材料罷了,看你慫的那樣,這點數量算什麼。」
「什麼意思?」
「跟之前被打個措手不及不一樣,今天這種事,我們早就知道了。」劉大龍說著,裝出一副盡在掌握樣朝著周邊同樣有些犯慫的隊友招了招手,「誒,還愣著幹嘛?都動起來,按之前說的布置…你也讓你這次帶來的人跟上。」
最後一句話是對著王慶說的,這讓他微微一怔:「布置?你說的是…早就預料到這些原獸出現了?」
「當然,這是重要的一部分,要不然我們怎麼會大老遠地讓這麼多人跑到這地方來?這裡的所有東西都是為此準備的道具,現在一切順利,按原計劃進行去把原獸吸引到指定的地方。剛才給你看了地形標註圖了對吧?那就是路形圖,叫你的人趕快去辦。」
王慶沒有動:「接下來你們要引導原獸…他們也都是你要利用的對象?」
「就是這樣咯。不是跟你說了么,『終極』完成之後,原獸也只不過是被支配的對象之一。」劉大龍揚起臉,「怎麼?難不成王隊長就這麼被嚇怕了?想要追逐那種力量,膽子還得虎點。」
「這就是你們追求的情景么?」王慶低聲說著,語氣里聽不出感情,「你們也見過之前的邊境戰爭和獸災…這樣的事情,跟那一天的敵人有什麼區別?」
「難怪狼巢會分裂至此…」王慶回過頭來,掃視著周圍四下分散開來的人們,「這樣的技術在此之前只有那個代號『夜鶯』的敵方組織擁有,也正是他們一直以來干出了這些事,殺了這些人。但現在,你們效忠的這位大人卻搬出了同樣的東西…難道你們還看不出來這裡面的原因么?」
劉大龍看他表情不像是害怕,感覺到什麼不對:「喂,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跟我說,是為了要探明真相、要不被人所蒙蔽才會投奔這裡。」王慶並沒有理他,只是轉向站在身邊李航,看向他的眼睛,「如果我記得沒錯,你的隊友就是死在這樣的手段下。同樣的東西,被別人掌握就是施暴的工具;換作你們用同樣的東西做同樣的事,就只是為了求活了?」
李航被他逼退了一步,有些不敢去面對他的目光。反倒是旁邊的劉大龍按捺不住躁動,出聲道:「擺那副臉色給誰看呢?知道就是知道,那又怎麼樣?」
「原來你們真的明白啊。」王慶點了點頭,眼裡彷彿有冰霜凝結,「到頭來,你們根本就不是為了什麼真相什麼被逼無奈,只是單純被那種東西誘惑罷了。曾經仇恨抵制的東西,放到了自己手裡就成了不捨得放手的寶貝,作為和原獸敵對的獵人,到今天反而成了操控原獸的人…這樣的你們有什麼臉面端著黑狼的名號?」
「喂,你這套可收收吧,都這時候了沒空擱這矯情。都上了船的人了,到現在才想起來愛惜羽毛?黑狼已經完了,整個狼巢都完了,連你手下的人都已經歸了我們,還想逞多大威風?」
「是啊,狼巢已經完了,大家都已經不是一樣的東西,又怎麼可能糾葛成群。」王慶說著緩緩抬起了手,手上不知何時已經握上了一把信號手槍。
劉大龍臉色一變:「你?!」
信號槍的聲響搶在了他之前,一道閃光升上天空,隨後什麼東西擦過地面的聲音和著聲調不一的喊叫聲成片響起,方才還整齊潛伏著的人群在須臾間陷入了絕對的混亂。隨王慶一同進入人群中的獵人們突然轉槍向後,一邊威脅著一邊撲向剛剛投奔的「夥伴」。他們之中有不少都是曾經一同執行過任務的組員,但這時他們將同伴摁倒在地扒下他們的武器,下手之重絕非一時起意。
「王慶!你丫是想…!」劉大龍見狀臉色驟變,朝著王慶就要大喊。但話剛出了一半,臉上便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拳,不得不把後面的話和著血一起咽回肚子里。王慶借力摁著他的領子快速奪下他手上的槍,臉上每一根線條都因憤怒而繃緊。
「你們自己背離了獵人,這次我也不用獵人的名義來做這些。」王慶掄起手臂,大吼著的同時手上不停,「都給我看好了!今天我做的這些,就只作為人類…作為和怪物不兩立的人而已!」
連番的重拳落在對方臉上,那看上去像是要把頭骨打碎般的勢頭把周圍一眾人都嚇住了。他們左右互看著,槍端在手上像是端著一根柴火棍。
「呵,說是什麼不兩立…聽著還挺牛逼的。」被他攥在手中的人在這時反而最快反應過來,吐出滿嘴的血,反過來扭住了王慶的手臂,「那你就看著吧!就看看你作為人的那兩下子,能不能奈何得住那位大人掌握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