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浩劫之夜(4000,下一更7.2)
「緊急通報!緊急通報!安全局幾分鐘前發布紅色警告!」沾血的喇叭被丟在地上,「新城、東瀾、北淀均有原獸大批出現!請各位不要過度驚慌爭搶踩踏,就近尋找開放的避難所…」
播報聲音在混亂中被擠得歪七扭八,喇叭放大的分貝也抵不住尖叫和獸吼的掩蓋。達格網將城市人的日常生活和原獸分離開來,許多人甚至只在安全讀本和新聞聯播里見過這種威脅人類的怪物。而現在紅眸透亮的怪物就在眼前橫過街道,光是這情景就已經足夠讓他們六神無主。
人們紛紛關緊了窗戶和大門躲在各個角落裡,但被撞塌撐裂房子的住戶就沒那麼好運了,他們從地震廢墟般的水泥堆里擠出來,往往剛一露頭被便被徘徊在旁的原獸一口斷頭,剩餘的人群像是遇到洪水的螞蟻那樣在諾大的城市中亂竄。
獸群從背後緩緩碾壓而來,那迎面的腥風讓所有的客氣和規則成了笑話,人們互相推搡著試圖往前擠,原本寬敞的路口竟是一時水泄不通。
「都別他媽擠了!這樣誰都過不去!都得被吃!」
「那你先讓出去!」
「喂,有人摔倒了!」
「等等,等等,讓我過去…」
各種聲音交匯成一團,但絲毫沒有改變路口壓縮罐頭般的局面。人們一邊游泳似的奮力前划,一邊還不時扭頭驚恐地注視著背後的陰影。凌晨的夜色勾勒出大片大片各式野獸的輪廓,比起一窩蜂的人群這些怪物反而顯得更整齊有序,成排的紅瞳緩緩向前推進,踩過地上散著帶血的破衣和斷裂的拖鞋,吱呀的聲音清脆。
「獵人!他是獵人!咱們這兒有個獵人!」突然間一個尖聲穿透了嘈雜,引得周圍人不約而同地轉過目光,果然有個帶蛟龍刺青的男人正被幾雙手推搡著向後錯去,伸出的衣袖上綉著一枚盾牌形狀的紋章。
那是個名氣不小的獵人公司的標誌,在此情此景下這簡直是一記強心針。立刻就有周圍的熱心人加入了推搡的陣營,幾十雙手齊齊拱著他的後背將他推向原獸的方向,像是難民將手伸向祭祀。
「別推!別推!」被眾星捧月般拱在中央的蛟龍獵人卻是臉色煞白,能做的只有張開雙手試圖保持平衡,「這兒的原獸太多了!我…」
「誒!你不是獵人么!怎麼說也是靠原獸吃飯的啊!」身後的某雙手後傳來高喊,「這兒的活全都歸你!我們出錢!你要多少都行!」
「現在不是錢的問題,這種數量…」
「我們也不用你宰了他們,能拖一會讓大伙兒過去就成!」另外一個聲音加入助威,「這麼多人的命擱在這,你不出手也說不過去啊!」
「操你大爺的!你丫說的是人話嗎?!」蛟龍獵人急眼了,伸手指向背後的獸群,「你自己數數這兒有多少頭?現在這連把槍都沒有,哪個獵人能一個人招呼這些的?還拖一會?!你行你他媽自己喂原獸去!」
「不用拖時間,都不用了!」旁邊一個女人卻是在這時奮力擠了過來,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眼裡閃著哀求的淚,「我知道這麼多怪物你一個人對付不了,但…但你們獵人總歸是要救人的吧?能不能至少去救一下我的孩子?救一下就好了,就在那邊…」
她手指的方向越過重重人影,定向人後裂縫重重的斑馬線,一個小女孩兒被推倒在地上,抱著髒兮兮的絨毛小狗,無助地看著前面密集的人牆。她力氣太小了,根本擠不進這瘋狂的潮流,只能蜷縮在原地,用唇語叫著媽媽。
「這…這…」蛟龍獵人的視線在這母女倆之間轉了幾個來回,一時竟然說不出反駁的話。一刻的停頓令旁邊的嚷嚷聲再度高了起來,這讓他突然就一甩膀子,將旁人擋開。
「媽的,都讓開條道兒,就救這一個!別的老子不管了!」
不知道是被獵人的氣魄還是僅存的人性所打動,緊密的人群還真讓出了一道稍微能容半個人喘息的縫隙,蛟龍獵人紅著眼大步踏前,將手伸向那個淚眼朦朧的女孩。就在這時一陣慘叫直衝耳膜,聲音的尖利讓他下意識循聲抬起了頭,正好對上兩隻燈籠般的眼睛自上而下地俯視著他。
足有半個籃球場大小的陰影從頭頂投影下來,那是一頭背生雙翼的劍齒怪犬。它正用肉墊爪伏在半截斷樓上,血瞳傲視蒼生,甚至能看見它嘴邊吊著的、還在滴血的半截人手臂。
光是看體型就知道這傢伙即使在二級種里也等級不低,這樣的存在對於普通獵人來說或許一輩子也難得見一次。顯然這點肉食並沒有滿足它的胃口,他吐掉了那節露出白骨的手臂,舔著鼻端緩步向前,似乎在思考著先從哪個方位下口。
身邊人群的嘈雜登時翻番,汗味中混上了騷臭氣息,有許多人直接被嚇得腿軟失禁了。蛟龍獵人還勉強佇立原地沒被擠倒,但也是雙腿發軟,再無法邁出一步,反而下意識地重新向隊伍里擠。孩子在他十幾步之遠的地方茫然四顧,那神情落在身後的女人眼裡,讓她的臉色頓時變得惡鬼般猙獰。
「你…你在做什麼啊?!」她高舉著手無意義地揮舞,「你不是答應了要救我孩子的嗎?反悔?獵人就是這樣的?」
「碰到原獸就跑,還算什麼獵人!」這是隨波逐流的。
「別的人不說,至少去把那孩子拉回來吧!人家媽媽都那麼求你了!」這是同情弱小的的。
「算我們求求你,這邊兒沒別人,大伙兒就靠你了!」這是激昂演講的。
無數譴責性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生生將那張臉憋得通紅。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巨獸下落,嘴唇抖了幾秒,突然就猛一伸手扯下了帶有標記的那件外套,重重摔在地上,任其被無數雙腳踐踏。
「夠了!都他媽的夠了!」他粗著脖子大吼,「反悔?還就反悔了!獵人部門都他媽反悔了!招呼不打一聲就裁員,一裁裁一半,老子在半個月前就不是獵人了!要救人什麼的,你們找那幫精英說去!找他們求去!愛咋咋地,反正不關我事,誰愛喂原獸誰喂去!」
不知道是屈服於身後怪獸的淫威,還是被他嘶吼的氣勢所壓,身邊的人群在須臾間安靜了一瞬,蛟龍獵人趁著這呆愣的一瞬急急轉身回擠,不出幾步就淹沒在了人流中。交錯的身影間只留下那個孩子還坐卧在地,怪犬正好落在他面前,忽地張開了血口露出成排匕首般的牙齒,在瞬間將陰影整個投在他身上。
人群的喧囂淹沒了女人凄厲的哭嚎,相比之下孩子卻很安靜,大概是連哭都沒力氣再哭,只是獃獃地跪在那裡,看著那抹陰影逐漸下墜…獠牙刺下…
飛濺的血流濺起,怪犬的腦袋帶著半截脖頸折斷落地,斷口切面平整,隱約可見一縷絲線的銀光。另一個身影默契地從旁而過,一把抱起地上的孩子,幾步護著他走入旁邊安全的側道。
失去頭顱的身體這時才失力軟倒,重量震得地面微微發顫,動靜看愣了面前的人群,也在同時威懾住了身後的獸群,他們的腳步出現了猶豫,但不等他們有所動作,接連的銀光已經刺進皮膚,籠罩整個街道的巨大殺陣已經將他們包裹在內。
抱著孩子的那個身影用手擋住孩子的眼睛,小臂一甩,準確地將他扔進了那個哭得披頭散髮的女人的手中。周圍人看著那道漂亮的拋物線還傻張著嘴不知所措,沒等他們說出話來,就見前方的人一手拉線一手拿槍,幾步跑到人群背後,招呼都不打一聲朝天就連放幾槍。
「都別就知道擠在這,分三邊兒走輔路往南邊兒跑!動作麻溜點!老子這子彈不長眼睛的,再不把街區騰出來,黑燈瞎火的把誰當原獸打了別跟我這矯情!」
這一句話配上黑暗中連發的槍聲活脫脫一副凶神惡煞樣,四處亂竄的人群頓時像是腳下潑了膠似的動作一滯。眼看他推槍上膛,再度鳴響幾發空彈,殺傷武器的威脅短暫地抗衡了原獸帶來的恐懼,他們如同被鞭子抽著的羊群似的漸漸彙集成股,在槍聲逼迫下踉踉蹌蹌地朝指定的方位而去。
街道隨著他們的離去徹底騰空,後方原獸循著殘餘的人息和血腥味而來,但迎接他們的卻已經是大口徑手炮的炮口和步步殺機的天羅地網。
「真是過癮了。前半夜閑的發慌,後半夜就能來這麼一出。」於小樓接著一槍補刀,將那兩人高的軀體踹進旁邊的廢墟,「這麼大一片地,都沒別的獵人過來?也就虧得咱正好打到這。」
「臨近的幾條中央主路全部封路了,大部分車都沒法用,地鐵站也全都封鎖了。」林燕揚將炮彈上膛,「其它獵人沒法只靠自己遠距離移動,只能就近作戰,類似這樣放空的區域應該還有很多。」
兩人緩步後退著,將後背緊貼在一起,四隻血瞳在同一時刻亮了起來。人群離去終於製造出了真正適合他們發揮的環境,炮火和槍鳴在廢墟間交錯,不多時銀絲線網已經掛滿血漬。
但他們的表情都不輕鬆。和其他人不一樣,他們最了解這其中的貓膩。牽扯到那個人,即使不在現場也能將情況猜出一二。
「這他媽的肯定是我碰上的最魔幻的事兒了…」於小樓深吸一口氣,「要玩也不能玩這麼大的吧?江隊不打算給個解釋嗎?」
「通知說指定地點的獵人正在往回撤,應該馬上就能投入城裡這邊來。」林燕揚說著卻是表情艱澀,「但現在這個情況放他們回城…恐怕不是打贏的信號吧。」
於小樓瞥著她的臉色靜了一刻,手上同時扣下扳機,掃瞎了領頭原獸的眼睛。
「那這次可真是玩砸了。算上指揮不力,隊長回來得起碼罰請一人一頓飯啊。」他面對著如海的獸群嘴上還不忘了叨叨,「要不要提前通知他一聲準備出血?」
「現在還不行。」林燕揚搖搖頭,將耳機和手機取下來遞到他面前。手機顯示無信號,耳機的連接也閃著燈提示著搜索中,然而照這形勢看起來今晚它是搜索不到目標了。
「全城的通信網路都斷了,聯繫不上其他人。」林燕揚說,「包括狼眼那邊也是…臨時的通信渠道全都失效了,也沒法走他的渠道。從現在的情況看,在作戰的應該只有你和我了。」
「那還真是…只能活在當下了。」於小樓說著,重又拉出了殺手線的線頭,「說到底,想解釋今晚這事兒的話…也真得靠魔幻主義了吧?」
……
「怎麼會…這樣呢…」江一竹扶著窗沿,將外面的場景盡收眼底。火光連綿的響聲震動黑夜,讓她話說的有些哆嗦,「這麼多的怪物…全都是一個人放出來的嗎?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
「對現在的阿姨來說,應該很簡單了吧。」江一弦抬眼看去,盯視著遠方光點閃爍的發射器,「這座城裡的人都還依賴著信號來傳輸信息,為此才修了這麼多的基站和塔,都是可以當做發射器用的。而現在…那些發射器就全部都能被阿姨變成『坐標』。阿姨之前在城裡做的那些事情,收集的所有東西,都只是為了製造出這個局面。這座城已經被她控制了。」
江一竹看著她眨了眨眼,以她的儲備量還聽不太懂江一弦這話的含義,只是下意識接著問道,「那…她現在在哪裡?」
「我們找不到她了。因為阿姨現在已經不存在這個世界上…或者說,不存在於人類的世界了。」江一弦語氣幽幽,「她說過,要達成這個局面,就需要她恢復『真正的面貌』…那樣的話,她就不再需要以前的那些身體,也就徹底地,不再去扮演『人類』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