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虛偽的盟友(4000)
「啊呀,偷聽被發現了啊。」安年聽到開門聲,直截了當地便走了出來,「既然秘密都泄露了,那可不能讓犯人跑掉。反正露都露出去了,那乾脆就把我也攪和進來好了。」
「你什麼時候?」?
「從你們說話開始。好歹我以前乾的都是暗殺,別的不敢說,在隱藏這方面可不能小看我。」安年聳了聳肩,「所以不用擔心我會拖後腿咯,上次是大意,平時別人想抓到我還沒那麼簡單。接下來還會有戰略行動,你們多一個戰力總是有益無害吧。」
「別勉強自己。」江樺說。
「這話由你來說可真沒說服力啊。」安年哧道,「放心好了,我有那麼嬌氣嗎?比這更重的傷我又不是沒受過,現在不是還活蹦亂跳呢么。再說了,一頭二級種就敢動我,這股惡氣我還沒出呢。」
她身上還纏著帶血的繃帶,但這玩笑開得居然很是自然,和幾個小時前那副陰沉樣完全判若兩人。如此之快的轉變就是江樺也有些沒適應過來:「那些事你都想通了?」
「想通和想不通,也沒什麼區別了吧。事情已經發生,與其坐在原地干糾結浪費時間,還不如干點實事。我到底還是攜帶者,總不可能讓那些普通人去動手。」她表情輕鬆,語氣卻漸漸地低沉了下來,「既然這樣,那就只要去做就好了。至於不明白的事情、做不到的事情…我也不費時間費心思地去想了。」
她緩緩地抬起手來摸向腦後,鬆開了系在後面的結。包裹雙眼的繃帶脫落下來,她舉手一揮,鬆弛的白布條被整根扯下,在她手上如白綾般無風自動。
「所以只要這樣就夠了。得不到原諒也好、還被當成殺人犯也好,我都不在乎。」安年抬起眼來,露出的雙瞳中亮著焰光般的赤色,「之前說過,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為我想要這麼做,這一次也一樣。這是我自己的想法,至於別人怎麼想,和我無關。」
如果不是一直看著,真難以想象一個人能在短短几小時內產生如此之大的變化。不久之前江樺還認為謝春兒的真相對她來說是無法接受的沉重打擊,但僅僅是一下午過去她就能如此輕易地放下,那些擔憂反而才顯得無用。
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她這突然轉變的來源,不知道是有什麼理由能讓她茅塞頓開坦蕩至此,或者只是單純的沒心沒肺?
「不過非要說起來,有個人的想法我還是得在意一下。」安年說著突然轉向了始終在旁邊默不作聲的甲,那張全新的少年臉龐也沒能消減她的銳氣,「按你的說法,你的主人雖然和謝春兒站在同一陣營,但卻並不贊同這次災難,所以他所做的事情都是為了保證人類的生存——不僅要在生命上救他們,還要通過白狼的聲望來保住他們的信仰。」
「但這樣一來,不是和你剛才說的事情矛盾了么。」安年話鋒一轉,「你們將白狼視為人類的信仰,卻又選擇性無視其它的因素。和謝春兒的見面凶多吉少這誰都知道,但聽你的意思,好像並不關心梁主管的死活?」
甲被她這麼看著,也沒去追究她泄密的可能,只異常地沉默了片刻,隨即答道:「屬於他的時代已經結束了,現在已經沒人需要他作為希望。」
「啊呀,是這樣么?」安年挑眉,「無論如何,他也還是獵人的理事,他的活動一定會幹涉獵人的行動,放在眼下,城裡的抵抗也就會被影響,出現一點缺口就全完了。再說,如果那場會議真的有你說得這麼重要,那這個情報被所有人知道也是早晚的事。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被他們聽到城裡的代表出事——不管那個代表是誰——對他們來說不都是打擊么?」
「信仰這種東西也沒人可以下定義,正好我也同樣不在乎那些虛無縹緲的名頭。」她見甲沒有反應,更進一步,「既然這樣,那就拋開那些玄乎的東西,只談一個實際的問題…你們要怎麼保證,這場會議最終會向著你們所期盼的方向發展,而不是讓一個人、乃至一群參會者白白丟了性命呢?」
「關於這個問題,我現在還沒辦法回答。」甲搖了搖頭,「但是,如果能給我12小時,我可以嘗試做出相應的部屬。「
「回答個問題還需要準備?看來讓你開口是高攀了啊。「
「並不是這樣。我之所以要準備,是因為我要給出的不是回答,而是一個方案。「甲悄悄瞥了一眼旁邊的江樺,「我大概能明白你們希望的是什麼。我沒法干涉那場會議本身,但我有辦法可以護代表左右。」
「你的方案是什麼?」江樺問。?
「很抱歉,具體的內容我現在還無法呈現。那會是一次極密行動,在開始行動前必須要保證除行動者之外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底細。」
「你怎麼證明這不會拖延時間?」
「從一開始我就說了,相信或不相信我由你來決定,這件事上也是一樣。如果非要補充一個你們能接受的理由的話,我們都一樣屬於狼巢名下…有這個理由應該就夠了吧。」甲說,「這次行動會由我單獨完成,我會儘力保護目標。只不過這樣的話,找尋謝春兒本體、停止她的行動的任務就得交給其他人了。」
「那種事我會負責。「江樺當即道。
「是,原本這也在我的能力和管轄範圍之外,必須依靠你們。」甲歪歪頭,「不過,我相信你們也不會想讓謝春兒的秘密進一步泄露,這意味著你們同樣不會得到支援。即使有這個想法,會談地點所在的東部戰區現在也已經被劃為軍事重地,管轄那裡的已經是軍方,獵人的許可權在那裡並沒有用。」
江樺不動聲色地應了一句。他當然也想到了這點,國家機器出手,民間組織當然得作讓步。最近這個領域前有裁員後有意外,他也沒那個自信在敗仗之後還能有足夠的威信和聲望去號令他們。現在的天子城才是最需要他們的地方。
「該交代的事情應該都已經交代完了,我的方面仍然希望也仍然需要你們的合作。如果選擇信任我的話,12個小時后我會在門口等你們,到時候我自然會交代我的策略。「
?江樺考慮了一下,點頭:「好。」
「聽你這麼說,我就先理解為是我得到你們的同意了。」甲說著微微低下頭,居然又是鞠了一躬,「在這次事件完結之前,你我就暫且算是合作關係…還請多指教。」
這本是一句用來當開場白的話,卻被他當作了結束語。說完這話他直接轉身向外,作勢離開。江樺目送著他的背影,正暗地琢磨著這其中貓膩,卻見他走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最後提醒一句,即使你要跟去,也基本不可能得到再度跟謝春兒交談的機會。」他扭回頭朝安年道,「先前謝春兒能毫無顧慮地對你出手,說明現在的你對它已經沒有價值,當然也就不會為你而改變什麼。即使你真能走到它面前,場景也只會是昨天的重演。」
「或許吧。「安年說,「但這種事情不試試總不知道結局。如果謝春兒真的只是一個虛影,至少我還想親眼看看它真實的樣子。」
「是么,有這個理由就已經足夠去涉險了啊。」甲微微點頭,「既然如此我也無法評論什麼。但容我提醒一句,若是真能最終到達那裡,那呈現出來的就會是世界的真實,那種程度會超出現在這個時代所有人的判斷。所以在此之前…還請你們做好最壞的準備。「
他說完這話轉頭離去,和前幾次一樣不多一句廢話。背影很快消失在門口,但顯然他最後的那句話帶來的陰影卻無法輕易離去。沉思的兩人久久地站在辦公室門口,這時城裡的每個人都在爭分奪秒,但他們誰都沒有出聲。
「由這人來傳達這些壞消息,還真是挺合適的。」半晌后安年以略帶嘲諷的語調打破了沉寂,「我看他就該去負責那些個居安思危憶苦思甜的講座。什麼事都能給講得神神叨叨的,要真是換個不知情的人來,這勸退效果可是一流啊…你真打算在這麼個人身上賭一把?不怕他是妖言惑眾么?」
「他不值得信任,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後。」江樺不假思索道。
「那你還聽他說了這麼多?不怕是假的么?」
「他現在在趁機試圖用情報優勢接近我們,應該是有誰指示他這麼做。很有可能,他隱藏身份的時候一直都在暗中行動,只是我們不知道。」江樺低聲道,「既然他現在有求於人,那就可以趁這個機會摸清他背後勢力的底細,至少,能得到更多關於上個時代的底牌。」
「啊呀…」安年有些驚訝地看著他,「真沒想到,連你都會用這種手段啊?」
江樺遲疑了片刻。他不樂意也不擅長對人耍這種算計,甲算是極少的特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那股子惡意是從何而來,甚至甲剛才說的那些話還讓他很熟悉…但他就是厭惡這種熟悉感。
「不過,這樣也不錯,要是我我也會這麼干。」安年忽然一笑,?「他知道這麼多卻憋到現在這個關頭才說出來,根本就是在利用情報不對等的優勢把人當猴耍嘛。他沒安好心,咱們幹嘛去當那個被蛇咬的農夫?這次就先按照情報來,等處理完了謝春兒,再收拾他也不遲。」
江樺看著她與從前別無二樣的笑臉,笑容落在眼裡完全想象不出她幾個小時前的頹廢樣,於是他還是不由得多問了一句:「謝春兒的事,你已經決定了?」
「說實話,沒有。」安年搖了搖頭,「到現在為止,我還是想不明白關於那個人…那種東西的一切。對我來說,她一直都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就算是個瘋子,她也始終像人那樣說話行動。那些事情要說是數據營造的假象的話,還能有什麼是真實的。」
「但現在那些已經不重要了。無論謝春兒是人也好、是一堆數據也罷,事情都已經發生,這一點不會被任何事所改變。」安年說到這裡語氣暗淡了下來,「雖然還不知道該怎麼做,但我不可能再這麼無動於衷下去,至少我…不想再一次聽見早上的那種聲音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她別過了臉去,臉上再度浮現了一絲黯然。剛才大廳中那母女分離一幕上演的時候她也是這幅表情,即使看不見場面也意識到了發生的事情,當然也聽到那了失子的慟哭。
原來只是這樣的理由么,只是因為感受到了一位母親在災難中的心情,而她也同樣是一位母親。
「所以,已經都無所謂了。我從來也沒有去追求什麼正義和守護之類的名號,其他人不承認我也是理所當然的。如果過去的罪行永遠都無法償還的話…那就讓我這輩子都當個罪人好了。」
「反正,我現在也有底氣了不是?」她說到這裡忽然眯起眼,露出有些孩子氣的驕傲表情,「就算再怎麼不好,不是還剩下一個地方可以回去嘛。既然這樣那還有什麼好怕的,要怕就只能怕說這話的人反悔咯——這事應該不會有吧?」
江樺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進而搖了搖頭:「不會的。」
「就是這樣嘛。」安年輕笑出聲,「都有了底氣,不拼一把拽太浪費了。就算還是沒有頭緒,最壞結果也不過就是再輸一場罷了。這麼多事都過來了,還會怕這點雞毛蒜皮?」
江樺終於理解了她恢復精力的原因,進而感覺有點虛幻。那簡單的一兩句話居然就能讓她生出這樣的魄力。他對自己的語言能力很有自知之明,從來就沒覺得自己的隻言片語能對人產生什麼影響,但放在安年身上好像就都會變得重要起來。
「不過,其他的話是真是假還不清楚,剛才他倒是還確實說對了一句。」安年忽然仰起頭來,眼裡映著天花板暗淡的燈光,「這次,確實是要做好最壞準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