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簾 三
天黑了,高高的宅子掛起了高高的燈籠。
幾十道黑影靜悄悄地翻過了高高的牆。幾個散漫的小匪組成了幾支散漫的隊伍,進行著散漫的巡邏。他們打著哈欠,走著飯後消食的步伐,小聲談論著酒和女人的話題。興緻來時,推開屋內正奮力畫著春宮圖的房屋窗戶,往裡扔石子,大呼小叫,高聲模仿屋內興奮的叫聲,惹著滿頭大汗的漢子氣急敗壞地來關窗,窗外的人得意地哈哈笑。
這個宅子的主人正在被小妾和小妾左右服侍著喝酒吃肉,嘴上很快活,手裡也很快活。越來越近的危險,也沖不破這個快活的氛圍。
一個巡邏的人捂著嘴跑到牆邊吐了起來,酒氣衝天,和他一隊巡邏的人不以為意,笑哈哈地奚落著這個人,一邊靠在牆邊,解開褲子放水。
就在這時,牆上滾下幾個人,落地后輕輕地站起,以來不及眨眼的速度,把刀捅進了他們的心窩裡,下手乾淨利落。他們睜大了眼睛,張著嘴想嗚嗚地叫幾聲,卻發現嘴巴被一張肉掌死死捂住,有些被人朝背後蹬一腳,那一腳力氣奇大無比,牙齒直接磕掉,嘴唇緊緊地貼合著牆壁,不漏一點聲音。
前鋒得手,後面的人一波跟著一波跳進大宅子里,輕手輕腳地走,遇人便殺。
不到一刻鐘,這些人潛進了宅子的各處各地,隨著一聲高呼,火光四起,熊熊大火吞沒了這個大宅子。
坐在牆上的李隨,看著下面鬼哭狼嚎、東跑西竄,最後撲在黑衣人懷裡,被一刀結束了性命的匪人,若有所思。
「范如仇大哥的劍法如此強橫,非常人能擋,是不是皆因他生性如此?若我不能和他那樣嫉惡如仇,是不是永遠也贏不過他?」
四年前李隨看了范如仇手起刀落的劍意,便迷上了這道劍意。他生性聰明,一眼便入了范如仇三年才入的門,李隨原以為自己天資肯定高過范如仇,若自己練了范如仇的功夫練得比他更強,那麼范如仇便打不贏自己了。
那麼自己便能殺了他。
可是出錯了,不知道是哪裡出錯了,李隨拔劍砍向范如仇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劍少了樣東西,而隨後,那樣東西便在范如仇的劍中看到了。
李隨敗了,敗得很慘,他不知道他哪裡敗了,也想不出自己練的劍法中,到底少了哪樣東西。
李隨的劍斷了,他再也沒有打造新劍。他只是一直跟著范如仇,看他每一次練劍,每一次夥同正道之人,斬殺禍害百姓之輩。他觀了整整三年,每一次覺得自己找到門道的時候,總猶豫該不該打造一把劍,再想想,又覺得自己想錯了。
就在矛盾之中,過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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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宅子里發出一聲巨響,宅子里的路爆炸了,炸飛了幾個人。
「別走動,有雷。」不知誰大叫一聲,緊接著又是一聲巨響,幾個人被炸得血肉橫飛。
所有人立在原地,惶惶不安。李隨在牆上看得清楚,大宅子三宮十六格,格格是死地,這是李家祖傳的一套安宅護院陣法。李家,便是李隨的李家。
十幾年前,李隨說家傳的陣法太過無趣,他要學殺人的武功,被他太爺爺打了一巴掌。
十年前,李隨又說家傳的陣法太過無趣,他要學殺人的武功,他不想躲在幕後無人識,他要做舉世聞名的大英雄,他的太爺爺已病逝,換了他爺爺打了他一巴掌。
幾年前,家族成人禮中,他說自己要繼承祖傳下來的陣法,他要用盡一輩子來研究併發揚光大,他的爺爺罕有地喝醉了。當天夜裡,他便逃離了這個家,再也沒有回去過。
四年前,他在一個雨天遇到了范如仇,他看到了舉世聞名的希望,他要殺死南山閻羅范如仇,他要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無論是贊,還是唾罵。
「被人吐口水,總比人不認識你,強得多。」他在某天夜裡這樣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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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宮十六格,格格是死地。它並不是一個你不欺我我不欺你的君子,而是見兩個殺一雙的屠夫。就算所有人的站定不動,地底的雷還是炸開來,所有人魂飛魄散,竟不顧勸告地跑動了。
屠夫正樂意。
李隨跳下牆,沿著一條奇怪的路徑跑了起來,這條路從地上畫到假山上,順著流水下來,從池子里延伸出來,突然間斷開,另一邊在屋頂起頭,歪歪扭扭到屋後去。
他心想,要是自己的老爹在這裡,只需一腳,便能跺廢這三宮十六格。他爹並不會武功,他的家族都不練武,練的是機巧。他家的陣法,均有機巧,觸之,陣解。
只是他學得不深,只能這樣歪歪扭扭地跑。
他終於跑到了范如仇的身邊,范如仇已經被震得昏了過去,他拉起范如仇,扛肩上,腳步不停地往前跑。
當他終於一躍上牆的時候,背後已集結了無數短兵匪和弓兵匪,還有倒提關刀的宅子主人。
他再一躍,躍出了這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