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家人

當遠離了小鎮的市集，離著那一棟棟低矮的磚石小屋越來越遠時。

巴斯特踏著腳下這條歪歪扭扭的碎石路往前走，就在前頭目力所及的山坡上，有一處由兩三個小屋組成的農舍，他知道那裡就是自己的家。

每到此刻，他似乎更加能明白為什麼那些個吟遊詩人總唱著的那句近鄉情更怯。

初陽高升，空氣里似乎略有些回暖，就連原本籠罩著大地的霧氣，此刻也逐漸因為氣溫的回升而消失。

可小傢伙的腳步似乎有些粘滯在了地上，心中升起一絲不知所措。

因為隨著晨霧逐漸的消散，不遠處那幾座小房子愈發地清晰起來。

他甚至有一種錯覺，只要略微吸吸鼻子就能聞到記憶里熟悉的味道，那是每天清晨醒來時聞到的山羊糞便的氣息，是餵食草料的芬芳，是鍋里熱粥的清香，更是那間小屋裡飛舞的灰塵氣味。

這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彷彿就化作了一頭橫衝直撞的山羊，將因為先前所見而憤怒的小傢伙撞得窘迫而茫然，將他原本的心情撞得七零八落。

「那兒就是你的家么？」

卡洛琳在一旁問道，她察覺到了巴斯特身上升起的不安。

小傢伙愣了一下，才又點了點頭。

兩人正略有前後地往那處農舍慢慢走去，但在前頭的是卡洛琳，後面的才是巴斯特。

女戰士本想要說些什麼安慰一下在一邊垂著頭不敢望向自己家的小傢伙，可此刻的氛圍讓她不知道從哪裡找個話頭說起。

眼看著越來越近，就見農舍那兒其中一所較大的石屋門打開了，似乎有什麼東西從裡頭竄了出來，在它後頭的是一個農婦，也跟了出來，但她停在了門口，正向著這邊張望。

而那團有著黑白花紋東西，帶著短促有力的吠聲，一顛一顛地向著這裡奔來。

巴斯特聞聲這才抬頭，就看那東西迅速臨近，一下子撲在了他的身上，竟然狠狠地將小傢伙撞得往後退了幾步才站穩。

「帕比！」

小傢伙的驚呼中帶著喜悅，這條撲在他身上的赫然是一隻有著黑白相間花色的長毛牧羊犬。

帕比聽見小主人交了自己的名字，更加的歡快，本來人立起來的它正好兩隻爪子搭在巴斯特的肩上，此刻更是將自己毛茸茸的腦袋湊了過去，舔著小主人紅撲撲的臉頰。

巴斯特更是笑著一把抱住了帕比的腦袋，整個臉埋在了它厚重的毛髮里蹭了蹭，這才鬆開了它。

帕比也重新落回地面，它咧著嘴，舌頭耷拉了出來，喘著氣，圍著小傢伙轉著圈，尾巴快速地搖晃掃動著。

卡洛琳看著巴斯特臉上罕見地露出了發自真心的笑，似乎也被這種喜悅感染，但回想起自己多年未歸的那個家，心底輕嘆了一口氣。

帕比自然也發現了一旁的女戰士，它嗅了嗅她的氣味，大概是由於卡洛琳身上有著非常輕微的血腥氣，帕比立刻就對她齜牙咧嘴，還護在了巴斯特的身前。

小傢伙見狀有些尷尬，趕忙輕聲呵斥了對卡洛琳戒備異常的帕比。

卡洛琳到不在意，而是笑了笑。

這條大狗好像也通了人性，但眼底的戒心還沒有放下，兜兜轉轉地繞了女戰士幾圈，還低吼了一聲，這才回身輕輕咬住巴斯特的衣角，迫不及待地想要將他往家的方向領。

巴斯特的腳卻頓在原地，他心底的害怕就像是淤泥一般泛了上來，他不知道著到底是怎麼回事。

明明那裡就是自己的家呀。

明明那裡還在由於張望的就是自己的母親啊。

可為什麼會害怕？

為什麼要害怕？

帕比見拉不動巴斯特，焦急地鬆了口，呼哧呼哧地圍著他團團轉。

巴斯特遠遠地望著那邊那個朝自己這兒望來的婦人。

那邊的婦人似乎情緒有些激動，回身往家裡頭喊了句什麼，又趕緊向著這裡張望，生怕此刻站在這裡的巴斯特就是一個不切實際的虛影，稍不留神就會消失不見。

小傢伙不得不往前挪了兩步，說不清楚的感覺堵在胸口，又想後退。

但帕比一口咬住了他的斗篷，將他用力地往前拉。

就這麼僵持著。

在帕比眼裡小主人不肯前行的舉動應該是旁邊這個陌生女人在作祟。

所以還惡狠狠地瞪著卡洛琳。

見到如此通人性卻又如此護主的牧羊犬，弄得卡洛琳哭笑不得。

那邊的婦人明顯也看見了這邊的怪異，雖然相隔的距離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可不知為何，現在的巴斯特就像是有了目視千里的能力，看見了她面上的焦急和不確定。

也就遲疑了片刻，婦人朝這裡用力地揮了揮手。

但巴斯特也不知怎得，竟然生出了一種想要立刻轉身逃跑的想法。

卡洛琳一眼就看了出來，突然出手，在巴斯特身後輕輕推了一把。

說到底這個這個孩子才六歲，那裡拗的過卡洛琳？

這麼一推，巴斯特往前踉蹌了幾步。

也就是這幾步，帕比用力地拽過了小主人。它也看見了卡洛琳的舉動，有些困惑，但明顯對於她的敵意減少了很多。

同樣也就是這幾步，就像是打開了一個開關。

巴斯特竟然沒有停下，繼續往前走著，而且越走越快，竟然小跑起來。

帕比鬆開了嘴，又叫了幾聲，跟著在一邊一蹦一跳，甚至回頭看見停在原地的卡洛琳，還跑回來到了她身後，用身體推了推她。

卡洛琳也不得不往前跟了過去。

帕比更加歡快了，趕忙跑到了小主人的身邊，一齊往農舍的地方趕去。

這個開關打開的不僅是巴斯特回家的腳步，一同打開了他的淚腺，原本已經好久沒再眼淚的小傢伙，此時一邊奔跑，一邊嚎啕大哭。

這段距離看上去不近，但跑起來也並不算遙遠，小傢伙跌跌撞撞，手也來不及去抹，徑直就衝進了迎面也小跑過來的農婦的張開的懷抱里。

帕比愉悅地叫了起來，圍繞著他們兩人轉圈，身後的尾巴搖晃地呼呼作響。

跟在後頭走著的卡洛琳看著眼前的這一幕，臉上的笑容卻漸漸消失，腳步也慢慢地停下來。

在她面前的不遠處：

清冷的天空下，一輪微陽掛在天空，地面山坡上的農舍前是一對一年未見的母子，他們深深地抱在一起。孩子滿臉淚水，嘴裡說的話斷斷續續也聽不清，更多的是不住地抽泣，而母親的眼角也似有淚花。在他們的旁邊一隻黑白花色的長毛牧羊犬搖著尾巴看著他們。

也就是一小會兒，兩人分開了，小傢伙一手抹著眼淚，一手指向了卡洛琳這兒。婦人笑著摸了摸他的頭，眼神看向了卡洛琳這裡，再次招了招手。

女戰士怔了一下，片刻之後，就看牧羊犬也向著她跑了過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臉上也揚起了笑容，迎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