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回程走水路 暈船遇大浪
華陰縣東臨潼關,素有「山川形勝,甲於關中」之稱,縣令為段煨次子段沄,因而其實際由段煨掌控。
此地位於地勢較高的華山東南,方圓十里唯有此樓,居高臨下,頗為壯麗。
昔日涿鹿之戰後,戰神蚩尤便帶著殘部退卻逃離,欲以疾風驟雨般的速度席捲渭河流域。那可是軒轅黃帝的老巢,此時的黃帝正在中原一帶收降眾部落。得知老窩被圍,連忙帶著大隊追趕至渭水以南,在此,一場大戰,腥風血雨,屍骸遍野,幾乎兩大部落大半精銳都在這兩場大戰中喪身。最終,戰神死在軒轅劍下,正如鍾繇所說的,其魂魄被封印於這座樓閣之內。
都已經過去了兩千多年,上古傳說,流傳下來的只有那涿鹿之戰,故世人早就忘卻了這座樓閣。那鍾繇也是在上任司隸校尉一職之後,方得此樓。關於此樓的神話故事,也是從他早年收藏的古老書冊中查閱而得。
晨曦醺醺,孤樓獨閣,山嶽江河,恬靜奇幽。
經歷了種種磨難,眾人總算能夠睡個安穩覺。
可總有人早早醒來。
能夠在一夜一日之內,欣賞完華山這片春季風光,可謂是一大幸事。
「先生何故不在屋裡歇息?」
身後傳來一聲甜美的問候,她正是王妃。
「拜見王妃。」儘管這些日子裡,王妃與韓雄等關係愈發融洽,但突然被她打斷,韓雄連忙回頭行禮,顯得又有些生疏。
王妃雙手攥著,向窗邊緩緩走了兩步,道:「先生還是再多歇息片刻,今日便要東歸。」
「東歸?」韓雄一驚,「可是回許都?」
「不錯,此地已無留念……」話語中,似透露著一絲悲傷。她扶著窗欄,眼中閃著亮光,但不是希望。
不錯……韓雄似乎明白了王妃心中所想……
原本,他們是想來到弘農,拉攏太守,組織民眾,發動起義。然而,郡縣的分裂,太守的私慾,民眾的疲弱,早已註定了不可能。不可能改變的了歷史,是唯一讓韓雄自我安慰的理由……
很快,烈陽從山峰間爬升而出,告別了鍾繇,這一行人即將踏上返回許都的道路。負責護送的正是段煨。
這一回,按照計劃,還是原路返回,從黃河順流而下,所需時日大大縮短。
經縣城,過秦關。沿途可以看到大大小小的工事,是鍾繇與段煨召集來的民眾,在重建這片家園。在這裡,摩擦與衝突,磨難與犧牲,辛勞與付出,歷歷在目,似乎還是昨日發生的事……
過了秦關,只見一隊人馬恭敬排列,他們是鍾繇所派的隊伍,早已在岸邊等候多時了。在他們身後,是一隊船隻,是來自東海的商船所組成,船員們業已準備就緒。
「王妃,請!」
段煨命大隊停下腳步,親自下馬,恭敬迎接王妃。
似乎是在馬車裡打了瞌睡,緩了好一陣子,王妃才回話道:「有勞太守……」
畢竟是滿懷希望的來,略帶失落的回。王妃緩緩邁出車簾,王軼蔚連忙攙扶其下車。
「末將拜見王妃!」一年輕小將跟在段煨身旁,恭敬拜道:「王妃,船隻已準備就緒。」
「這位是……」
「回王妃,犬子,沄。」
「原來是段少將軍。」
看上去,這段沄的年紀與張泉相仿,英俊瀟洒,風度翩翩。他正是鍾繇派去組織船隊。
「原來是沄弟!」
「泉兄!多年不見!」
張泉與段沄早在年少時便已相識,如今他們都已是帶兵的將軍。
「沄弟,這位是我義兄,韓雄,韓先生,是當今天子親封之御醫令。」
「幸會,幸會。」
幾人相互拜會。
「這位是……」一種十分熟悉感再次湧上段沄心頭。
「在下曹洪將軍帳下,李式。」
「幸會,幸會……」
兩人對視半響。
「沄兒!」段煨打斷道:「諸位,路途勞頓,還請先上船休息,回頭再敘。」
「請!」
「恭迎王妃!」
很熟悉的聲音從列隊後方傳來,人群散開,讓出一道路來,路的盡頭便是船隊人員,恭敬排成兩排,最前面的正是田船長。
「船長,許久不見!」
來到這裡,才想起先前與其約定的事。而這田船長已經去過東海,再度駛回上游。正逢鍾繇招募商船,聽聞護送王妃,田船長滿懷激動,自告奮勇。
「小的拜見王妃!」
田船長和他身後一眾船員紛紛跪拜。
「王妃識得此人?」段煨驚訝道。
王妃笑曰:「何止是相識?本宮能平安來到弘農,正是靠著田船長悉心護送。」
「王妃,太守,請!」
田船長半俯著身子,恭敬迎眾人登船。
「王妃,郡縣事務繁忙,請恕末將勿能遠送……」段煨停下腳步,拜曰:「這一路,由犬子帶隊護送。」
這種冠冕堂皇的推辭,不由得令人厭倦。王妃卻面不改色,反倒笑曰:「太守公務煩身,本宮自當體恤。那就謝過太守,由令郎護送,必定無憂!」
「王妃請且放心,沄定安然護送回都!」
說罷,幾人陸陸續續登上了商船,這些商船載著士卒,儼然成了一支小規模水軍。浩浩蕩蕩,乘著輕霧,向著東升的旭日,行駛在這片浩瀚的江河中央。
段沄帶來的這支護衛隊,大多都是西北歩卒。這些旱鴨子第一回坐過船,那受得了河流的顛簸,乘坐了半個時辰都不到,一個個都起了反應。而這暈船還能「傳染」,一個接著一個,吐的七零八落。
「這就是沄將軍帶的隊伍?」李式冷不丁嘲笑了一句。這傢伙向來高傲自大,與韓雄等格格不入。雖然他也是在西北長大,但自從逃亡之後,他便在荊襄一帶混了多年,乘坐船隻不是少有的事。這便成了他嘲笑段沄的資本。
段沄扶著船桅,心口有些不適,但似乎對他的嘲笑毫不在意,平復了下不適感,反倒笑曰:「讓李將軍見笑了!這幫弟兄,原先從未乘坐過船……」
「哈哈哈!這點不怕!看,不正好有治病救人的在?」李式很瞧不起地指著另一艘商船。那是正在救治暈船傷患的韓雄。
韓雄那頭的船上,暈船的更為厲害。整個救治過程比較慌忙,嘔吐倒地的接連不斷,顧此失彼。船員們也跟著一塊兒平復這些暈船的歩卒。
「韓先生果然名不虛傳,精通醫術不說,光是這負責認真的態度,令人敬佩。」段沄不禁讚歎,隨即鼓起勇氣,朝著他那一船暈船了的小卒子們高吼道:「都給我打起精神!爾等可是最英勇的戰士……」
突然,一個大浪從後方打來,不高,但衝擊力不容小覷。
「快抓住……」
只覺得整個船身猛地一晃,一個巨大的衝力從身後推來,來不及抓住船桅,沒穩住,段沄直接飛了出去。可站在船頭的歩卒運氣卻沒那麼好,一半掉落入江河之中。
「快救人!」
大浪剛過,數十繩索同時被扔進江河之中。
「快抓緊!快停船!」
田船長高呼指揮,各船隻紛紛聽從指揮,一致行動,統一救援。
落水歩卒使勁抽動身子,胡亂拍擊江面。但他們都穿著厚重的甲胄,不少人因來不及脫去,沉入江河。稍許倖存者緊抓著繩索,大喘著氣。
可沒一會兒,又一個浪,以「一字長蛇陣」的強猛陣勢,迅速逼近,拍打過來。
「快!快看!浪!」
還未等他們反應過來,又是一波歩卒在手忙腳亂中落水,他們本就是抓著繩索去救江里的弟兄,卻在下一個浪水打來之時,成了需要被拯救的人。
整個場面凌亂嘈雜,浪花噴濺,慘叫不絕。甲胄、刀劍、弓弩,還有其他物件,不少都掉落丟失。數十倖存者,被第二次浪水沖走、沖暈、淹溺的不在少數。最終生還的,使出了吃奶的勁,才爬回了船上。各個都奄奄一息地躺倒在地,渾身濕透地昏睡過去。
兩個大浪同樣打濕了船上人員的衣裳,眾人都顯得有些疲憊。
田船長望著他的船員和船上的歩卒,嘆息道:「不知何時起,此一帶江水洶湧無常……」
「快將落水者扶回屋去。」韓雄忙著指揮和組織救治的同時,回想著上一次經水路來到弘農時,也遇上過水難,那一回,險些丟了性命。但那一次是有水獸出沒,而這一回,看來是天災。
「先生,落水百餘人……」向青大致統計了下,這個數字,模糊卻又明了,因為加上船員一共本就只有三百餘,數一數船上有幾人,就知道少了幾人。
「什麼?!」韓雄驚道,「一個浪就丟了一百人的性命?」
「……」
「快去救!誰人精通水性?誰人能夠下水?」韓雄忙呼,朝著一群旱鴨子呼喊著。
看著韓雄這般著急,幾名船員自告奮勇,脫去上衣,袒胸露乳,直接轉身跳入江水。雖說他們各個精通水性,但江河中處處都存在著風險,隨時都會要了他們的命。縱使充滿危險,還是有不少人被救上船。韓雄連忙檢查落水者生命體征,迅速開啟「ABC」急救模式——人工呼吸,胸外按壓。
「你……」
張鈺和王軼蔚突然嘶聲驚叫。
但韓雄渾然不知,繼續按壓。
「咳咳!——呼——」
伴隨著長長的一聲呼氣,一名被救起的小卒,重新恢復了呼吸,他獲救了!
「快搶救!他們還有救!」
胸外按壓他早就熟練掌握,但救淹溺的,還是第一次。只不過是按照教科書上的方法,居然成功了!韓雄信心倍增,激動大喊,來了個現場教學:「快跟我學!打開氣道,人工呼吸!胸外按壓!」
「人工?呼吸?!」
無論是張泉,歩卒還是其他船員,都被他這舉動嚇到了。
從沒見過「口對口」這樣的搶救方式,還是一個男人與另一個男人之間的,「口對口」!
尷尬的場景,對於這個相對封建又落後的年代,有些怪異,有些反人倫……
「快快!」
韓雄又吼了一聲,隨即深吸一口氣,一手捏著鼻子,一手抬起下頜,撐開嘴巴,繼續他的口對口呼吸。
他或許是瘋了,如果換做在現代,他或許還會猶豫一秒,猶豫對方會不會有性病……而這個年代,印象中沒有已知可怕的疾病,他自然完全沒有顧慮,本能地開展了他的急救措施。
眼看著落水者一個個被救起卻無人去救,段沄心如刀割,這些都是他的親兵。他遙望著,嘗試著韓雄的方式沖了上去,憑感覺救人。
一時間,救與被救,場面緊張,也忘卻了暈船這件事。
下水救人的船員也爬了上來。
突然,一聲,
「噗咚!——」
「救……救命……救命!」
「快看!」
只見一個船下江面上起了個大浪花,一名船員手裡沒握緊繩索,不慎落入水中。更要命地是,冷水刺激與肌肉拉傷讓他雙腿持續抽筋,根本無法在江里維持浮遊,一個勁兒地甩動雙臂,然而轉眼間,波動起伏不定的江面幾乎淹沒了他的額頭。
還沒來得及將救上船的落水者全部復甦,登上船的船員也都疲憊殆盡。迫於無奈,韓雄停下人工呼吸,扒下上衣,撿起繩索,打了個滑結,往身上一套,快步上前,一個飛身跳入。
「噗咚!——」
又是個浪花,一手抓著繩索,一手抱著那名落水船員,雙腳猛地,有節律地踢打著江水。雖說,他本就學過游泳,並且五種游法,樣樣精通,但江水著實冰涼,波浪無序洶湧,剛一下水,他便嗆了幾口髒水。但後悔已經來不及了,逞英雄不是那麼容易的……
「韓大哥!」
「先生!」
「快拉上來!快!」
眾人齊心協力,使勁將他倆人拉上來。
「嗖!——」
突然,不知從何處,射出一支冷箭,射斷了繩索,吊在半空中的韓雄和那落水船員,抱在一塊兒,做了個自由落體運動,又是「噗咚!——」一聲,嗆得韓雄鼻子、咽喉一陣酸麻刺痛。
「韓大哥!」
「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