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回憶篇二(上)
手錶的指針指向晚間七點半,漆黑的夜幕如同晚期的癌症細胞,在阿爾法市的上空迅速擴散開。
城市東南郊區一處破舊簡陋的公寓之中,一位身材單薄、形容消瘦的中年男人正在狼吞虎咽地吃晚餐。面前擺著兩菜一湯,他卻只是蒙頭往嘴裡扒白米飯。
坐在旁邊的母親見此情景,起身幫他盛了一碗紫菜蛋花湯。
「兒子,吃得慢一點,別噎著了。」
「媽,不著急不行啊。我要趕緊去醫院接替麗麗的班,她還餓著肚子呢。」
「孩子的病情已經好轉,你們兩個用不著像以前那樣時時刻刻把神經綳得那麼緊,稍許走開一小會沒事情的,有值班護士在呢。」
「這我知道,但麗麗她是絕對不會離開寶寶病房的……除非有我在旁邊。明天早上有一場非常重要的工作面試,今晚一定要讓她好好休息才行。」
在盤子里翻了半天,母親終於找出一小片肉。她把肉片夾進兒子碗里,謹慎地問道:「小麗已經去面試過好多家單位了,那你呢?你近期打不打算找工作?」
停下手中的筷子,男人緩緩抬起了頭。
「這事不急,暫時先放一放吧。等寶寶的身體完全康復估計還要有一段時間,如果麗麗她明天求職成功,那麼白天就要由我留在醫院裡了。」
一想到自己的妻子還在醫院陪護,沒有吃上晚飯,男人把剛剛夾到嘴邊的肉片又重新放回到菜里。
目睹到如此心酸的一幕,老母親不禁嘆息道:「哎,要是你能回原來的那間西餐廳工作就好了,不知道老闆他願不願意重新接納你。」
男人聽后,面露羞愧之色,微微搖頭道:「我也想啊,可這事……基本上不可能,他們早就已經找人填補了我辭職后的崗位空缺,店裡已經沒有我的位置了……而且我當初走的時候那麼決絕,現在又怎麼好意思去開這個口吶。」
「彬彬,真不是媽媽要給你壓力,現在家裡的經濟狀況你是清楚的,實在是入不敷出,我這點微薄的退休工資根本不夠四個人用……你可以找份簡單輕鬆一點的工作先干著,等孩子出院以後再跳槽嘛!」
「廚師的工作怎麼可能會輕鬆呀,再說了沒有哪個老闆願意花錢在店裡養個干不長的閑人。照顧寶寶是我現在唯一關心的事,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比其他什麼都重要。賺錢的機會以後肯定會有,媽,請你相信我,堅持過這一段時間,我們姜家一定會慢慢好起來的。」
安慰好母親過後,姜彬彬不再說話。他一口氣喝完紫菜湯,用手抹了一把嘴,倉促地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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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風聲蕭蕭,星光黯淡。
姜彬彬一路小跑著來到公寓樓下的露天車棚。雖然小區里的環境顯得頗為冷清,但是一切都很平靜祥和。
混沌迷茫的夜色之中,他摸黑尋找著自己的自行車。就在他開完鎖,準備騎上車的時候。
「啪嗒!」自行車的腳撐突然被人給踢了下來。
剛準備回頭查看,一隻結實有力的大手從側後方按住了姜彬彬的肩膀。
「是……是誰呀?」他心裡猛地一顫,非常警惕地問道。
「你的記性可真是夠差的呀。這才過了幾天吶,就把我們倆給忘了!?」
姜彬彬動作僵硬地掉轉過頭,有兩個男人正並排佇立在他的身後。
其中偏瘦的那個男人穿著寬鬆的灰色連帽衛衣;另一個高大健壯的平頭男則是穿著緊身的短袖條紋運動衫。
這兩人正是來自紅磚街37號海雲五金店的周雲和羅海光。很顯然,他們倆在黑暗的車棚之中已等待姜彬彬多時。
辨認出周羅二人的姜彬彬瞬時變得語無倫次起來,臉色慘淡異常。
「是你們……你們是怎麼找……我明明……」
他下意識地想往後退,卻發現自己身處車棚的角落,根本無處可退。
拍打著姜彬彬的肩膀,羅海光冷笑道:「終於想起我們是誰了吧。姜師傅,天色都這麼晚了,不老老實實在家裡待著,你準備要去哪裡玩啊?你老婆剛給你生完兒子,你就瞞著她一個人偷偷出去瞎混!?這可不是一個大丈夫應該乾的事啊!」
「我沒有出去瞎混。」姜彬彬的身體篩糠般顫抖起來,他不敢直視周雲,更不敢去直視羅海光,他低頭緊張地解釋道,「我正準備騎車去醫院……陪孩子,我老婆她現在就在醫院裡。」
兜帽之下周雲的表情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他雙手揣在褲兜里,慢慢逼近姜彬彬:「怎麼啦?姜彬彬。為什麼一副愁眉苦臉、垂頭喪氣的樣子?我向主治的醫師打聽過了,上個禮拜你兒子的骨髓移植手術進行得相當成功,術后的恢復情況也很良好,不用多久小朋友就能活蹦亂跳、恢復健康了,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呀。」
後者聽到這話,仍舊是垂著頭,緘默無言。
見姜彬彬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周雲繼續道:「為什麼愣著呀,你不邀請我們上樓去喝口茶嘛?」
一旁的羅海光也應聲附和:「對啊。你不是個廚子嘛,隨便給我們做點吃的,我可是餓壞了。」
姜彬彬愁腸百結地答道:「額……不用上去了吧,有什麼話在這裡談就好……我媽她還不知道我在外面欠了這麼多的債……」
對此話感到非常不屑,羅海光譏諷道:「你什麼都沒和她說!?那她以為給孫子看病的錢是從哪裡來的?是大風刮來的呢?還是從田裡長出來的呢?」
周雲也不禁質疑道:「替孩子看病花了這麼多錢,她怎麼可能會不知情呢?你把剛買沒兩年的婚房都低價出售了,她肯定心裡有數的。」
「我沒有敢告訴她替孩子看病實際花了多少醫藥費……我只說了一個零頭。」
「這種騙傻子的話她也相信!?」
「她相信是因為我從來沒有和她撒過謊,除了這件事以外。」
姜彬彬雙手環抱著身體,額頭開始不停地往外冒汗。他目光獃滯地注視著自己的腳下,任憑汗液從自己的鼻尖和下巴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