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遷怒(下)
「你來幹什麼——!?」
北斗闌落地,看著那半路殺出來的墨衣少年,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嫌惡。而他身後的那些人,此時卻對著這個少年恭恭敬敬地下跪。
「參見家主——」
涼顏並不理睬他們,他收劍回鞘,帶著些微關懷的審視目光,將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看到那把貫穿我整個右手掌心的飛刀,他的眸中掠過殺意。
身影疾閃,那柄已經被他收回劍鞘中的劍,以風雷電馳之勢劃過那些隨從們的喉頸,殺戮之劍,見血封喉。
等他停下,身後是齊齊倒下的眾人。每人的喉嚨都血流如注,斷了氣!
濃重的血腥氣霎時在這小小的涼亭中瀰漫開,我見識過涼顏在賽場上的心狠手辣,與他對敵的人都是非死即傷。雖然知道他並非什麼善茬,可是親眼看著他在我面前,一瞬間就結果了大片人的生命,我的心裡無端端地湧上一股害怕……
不是怕他會傷害我,而是怕——這種人的人性。
那個在夜晚護送我回去的少年,那個打趣著跟我說,以後就叫我「你大爺」的少年,他現在,一步殺一人,冰冷得好像沒有感情。
我很怕這種人,他就像嫚月一樣,對你好的時候可以讓你放下所有的戒備,讓你以為自己已經走進了他的心底。可他對你不好的時候,那把指向別人的劍,或許下一秒就會搭在你的身上,翻臉無情、反目成仇,曾經的保護、後來的傷害……
這種忽冷忽熱,難以捉摸的人,我真的不想接觸,也不敢再接觸了,哪怕他現在的出現是為了救我……
涼顏的劍砍中北斗闌的肩膀,沿著手臂的輪廓,將他整個右手給削了下來。
「你這個瘋子!你居然、居然……」
北斗闌痛得嘴唇發白,坐倒在地上,全然沒有剛才的囂張猖狂勁兒。
涼顏橫劍一掃,劍上沾染的鮮血唰的在北斗闌臉上掃出一條血路,卻並沒有傷到皮肉,而是將劍上的血全部濺到了他的臉上。
而他的劍,雖殺人無數,卻自始至終都是不沾血的。
「別忘記你的身份,你該叫我什麼?」
北斗闌痛得全身都在哆嗦,這個他應該稱為家主的少年,曾經的私生子,他最小的弟弟,弒父上位、冷酷殘忍!他一直覺得他是個瘋子,畜牲,不配成為北鬥武堂的掌權人,可是面對他,卻也不得不點頭哈腰,俯首稱臣。
因為他,太強了。
「家……主……」
「既然知道,那麼從今天起,你不再是北鬥武堂的一員,它不會再給你提供庇護。以後若再讓我知道你借著家族的名義行兇搶掠,我隨時會來收割你的性命!」
涼顏冷漠地宣布北斗闌的下場,也不再看他那副落魄如喪家之犬的模樣。北斗闌一聽這個噩耗,竟然當場痛暈了過去。
涼顏走回我的身邊,摸向我被傷到的那隻手。「是不是很疼……」
我抓著手臂往後退了一步,躲開他。
不能靠近這種人,心裡敲響了警鐘,不斷地告誡我,自己要遠離這種危險的人。
他對別人的無情,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落到我的頭上,我不能讓同樣的結果再次上演,我不能再相信這種冷血之人流露出來的溫柔——這些都是轉瞬即逝的!
血親之人,他都下得了手,弒兄弒父,眉眼不眨,我怎麼敢接受這種人的好?他若要殺我,也是如此乾脆果斷吧!
察覺到我的疏離,涼顏的手在空中頓了一頓,還是繼續往前。「讓我看看你的傷。」
「無礙。」我當著他的面拔下那把飛刀,更多的血被一同帶出。手掌骨斷了,整個手看起來有些怪異。
涼顏見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躲開他,終於不再往前。他垂著腦袋,如縷的髮絲綰於腦後,劉海下的雙眸看起來有些難過。
「我是來幫你的,別這麼抗拒……」
微微低啞的嗓音,帶著點乞求的意味。
我心神一顫,這樣的姿態,是那個人從不曾有過的。
我知道自己是在因為什麼拒絕涼顏的靠近,是啊,他是來幫我的,他也沒有對不起我什麼……可是因為他像那個人,我便一開始就對他豎起了層層堡壘,很可笑的理由,甚至有點不知好歹!
但我當時的悲傷,現在的后怕,有人能夠感同身受嗎?
沒有人!沒有!!
「今天確實應該謝謝你,沒有什麼事的話,我就先回去療傷了。」
我呼出一口氣,按捺下心頭不舒服的感覺,大步想要離開這裡。
涼顏凝視著我越走越遠的背影,從枝葉間漏下來的光在他身邊散開光暈,少年孑然而立,女孩離開的身影就像童年時那個將他拋棄的母親。
作為家族中最不受待見的私生子,他在不見天日的暗房中呆了很久很久的時間。原以為,他已經習慣了接受周圍人的惡意與討厭,原來只是因為,那些人,他不在乎而已……
身後響起了緊追由來的腳步聲,我還未回過頭,便被人一把扛在了肩上。
驚呼聲中,涼顏攬住我的雙腿,固定好我的身子,便扛著我一騎絕塵而下。
「你幹嘛——!?」
「帶你去上藥。」
我不安分的在他肩上扭動著身子,涼顏見狀,也不管男女有別,直接打了我的屁股,讓我老實點。
娃娃臉的少年奶凶奶凶的,我不服的鼓著腮幫子,看吧,這人馬上就原形畢露了!怎麼能打淑女的屁股呢……
從醫館中走出,天色已近黃昏。
我的斷掌處纏了厚厚的石膏和繃帶,自從得到了後土令之後,我幾乎就沒有這麼正兒八經的療過傷了。反正依靠後土令的強大治癒能力,這點小傷不出一兩日就能痊癒,如今這繃帶和石膏,反而有點多此一舉。
「好了,傷也治了,接下來我們就此別過吧。」
我向涼顏揮手告別,他蹙了蹙眉頭,抓住我未受傷的那隻手。
「就這麼不想和我待在一塊嗎?」
我漠然點頭。
涼顏的情緒頓時變得有些激動,渾身的氣勢也愈加冰冷,冰冷中又有著難以忽視的,宛如彼岸花一般的孤獨。
「我應該沒有做過什麼讓你討厭的事吧?」
「嗯,你沒有,所以我並不討厭你。」我猛地將手抽出,看清他眼底的難過,卻還是說了傷人的話。
「我只是不想看見你罷了!」
扭頭離開,這一次,那個總喜歡跟在我身後的少年沒有抓住我,也沒有再跟上來。
醫館門口,人來人往,只有一個少年始終靜靜地矗立著。他的眼睛一直望向一個方向,沒有人知道他在看什麼。他或許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一個女孩的拒絕,會讓他這麼消沉?
涼顏眼底淌過晦暗不明的暗流,流連著前世今生的苦澀。
那是上輩子的錯過,與這輩子的無奈。
前世,他來晚了一步,那個他喜歡的女子已經心有所屬。今生,他又錯過了什麼,再次遇見她時,她已經不再需要他的幫助,也不再允許他的靠近了。
……
我原以為,說了那些話后,在上賽場之前,我應該都不會再見到涼顏了,結果事實證明,我以為真的只是我以為!
早晨,我剛起床,就看見了一幅美男靜立圖。
身形頎長、長衣當風的絕色男子站在窗前,長眉若柳,眼落星辰。他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裡衣,衣裳微敞,半露胸膛,充滿了性感撩人的風情。
一起床便能看見光的這副打扮,還真是養眼!
他的眼眸一直注視著窗戶大開的窗外,若說是在賞景,神情未免又有點過於嚴肅。
我從窗邊冒出一顆小腦袋,想看看光到底在看什麼?這一眼,直接驚得我倒吸一口涼氣。
好傢夥!
涼顏就這麼大大咧咧的坐在窗邊的屋檐上,手裡抱著把劍,目光正直勾勾的與光對視。他的睫毛濕漉漉的,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就開始坐在這裡?
「你……你!」
我一時詞窮,想問的太多,反而不知道該問什麼,要不先打個招呼好了。
涼顏向我微微一笑,臉部輪廓有些僵硬。
「我想見你,所以就來了。只是某個人不讓我進去,所以就只好獃在這兒,等你醒了再跟你說會話。」
涼顏意有所指的瞥向光,對方也是一臉笑中帶怒的表情。
「丫頭啊,以後你睡覺還是把窗戶給鎖死吧!免得某些小人想當梁上君子,半夜來偷香竊玉!」
光的心裡很惱火,昨晚要不是他發現得早,估計今天早上進來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心上人和別的男人同睡一床的畫面了……
這個傢伙,還真的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即便都沒有了前世的記憶,還在想著法子的挖他牆角。
我的肚子咕咕叫了一聲,還在唇槍舌戰中的光,猛地回過神來,親昵地摸了摸我的頭髮。
「丫頭餓了,那我們去吃早飯吧。」
光自然而然地摟過我的肩膀,甚至有點急切的帶著我往外走去。
身後,涼顏高聲叫喚住了我。
「什麼事?」
我回眸望向他,少年摸了摸耳朵,墨藍色的眼眸倒映著天邊冉冉上升的夏日暖陽,泛起絲絲晶亮的漣漪。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就……早餐吃飽一點。要是覺得不夠,我給你買。」
我的內心,有些觸動。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
光趕在我說什麼之前,強硬的掰過我的身子,阻斷我看向涼顏的目光。鎏金色的眼瞳霧氣氤氳,清冷迷人,被濃密的睫羽覆蓋著,涼顏卻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其中蘊藏的得意和挑釁之色。
「我的丫頭,我自然會負責餵飽她。」
語畢,窗戶無風自動,砰地關上。
光笑容明媚的拉著我走出了房間,然而,他臉上的笑容有多麼燦爛,內心的小黑人就有多麼陰險。
情敵已經開始出手行動了,那他也得提高警惕,加強防禦,做好長期應戰的準備。
絕不放過任何一處的牆角!
吃過早飯後,我便進入罹歡為我們戰隊每個人分別打造的專屬幻境空間。隊伍里有個器師是真的很方便,連練習的地方都不用專門去尋找了。
這個空間結合了個人的特點和屬性,模擬出不同的幻境場所,以供進入這裡的人磨練和加強自身技能。
能夠進入前三甲比賽的隊伍,都是過五關斬六將的精英隊伍,下一場的比賽絕對不會輕鬆,我必須在這裡爭分奪秒的提高自己。
幻境空間內的時間流速與現實世界不一樣,儘管我在這裡待了大約有幾天的時間,在現實世界中,也只過去了幾個小時而已。
從裡面出來,我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濕了,但眉宇間卻依舊精神十足。洗了個澡后,我回到房間,打算休息片刻再繼續進行練習。沒想到卻在床邊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涼顏雙手環臂,腦袋靠在木製的鏤空床欄上,似乎坐著睡著了。衣服還是早上那一件,難道我方才進入幻境空間的時候,他也一直在這裡等我嗎?
這個人,真是叫我無可奈何……
我悄悄的走進他,並不打算將他叫醒。
涼顏看上去似乎很疲憊的樣子,但這絲疲憊絲毫不影響他的好看。倚床淺眠的少年俊容白皙、眉清目秀,如縷的髮絲綰於腦後,妥妥的正太美少年,只是有點冷。
我盯著涼顏看了半晌,忽然發覺有一枚花瓣卡在他的發間。我的房間周圍便種著這種花,也許是無意間被風捎到了他的發上,他也未曾察覺。
我伸手去拈那枚花瓣,睡著中的涼顏感覺到另一股氣息的靠近,警覺的出手——那力道大得我都覺得有些痛!
「是你啊……」
涼顏戒備的神色鬆懈了下來,看著我因吃痛而微微皺起的眉頭,他放鬆了力道,卻沒有鬆開。抓著我的那隻手,引著我撫上他的臉頰,輕輕摩挲。
「想摸就摸吧~」
「不是不是,我沒有想摸!」
掌心的觸感確實很柔軟,但我可不是一個隨便的人。色即是空,色即是空……
我哭笑不得的想要把手抽回來,涼顏卻是不依不饒。這個明明初次見面時還要跟我保持距離的人,不知何時竟然喜歡上了對我動手動腳。
「不想摸臉,那這呢?」
他把我的手放在他毛茸茸的腦袋上,眨著眼睛望向我。圓圓的葡萄大眼含著熱枕和期待,簡直可愛得犯規!好像倉鼠一樣,軟萌萌的,讓人想要欺負~
我差點有點無法將他與昨天那個殺伐果斷的少年對號入座,現在的他看上去太沒有攻擊性了,太讓人想要推倒蹂躪了。
「原來你喜歡摸腦袋啊……」
我打了個激靈,義正言辭地反駁:「怎麼可能!我可是成熟優秀的女性,我喜歡的是那種擁有完美腹肌的成熟男人,才不是你這種沒有發育完全的小正太!」
涼顏拉下唇角,「我不小,我十七了,而且……」
他拉開自己的衣襟,將我的手印了上去,強調道:「我也是有腹肌的人!」
我的臉轟地一下爆紅,第一次碰男生的這裡,居然不是自己喜歡的人……好可惜,但是感覺自己又好像賺到了,莫名的矛盾……
「行了,你到底要幹嘛——」
我使勁地將手抽回,往後退了幾步。臉上紅暈未退,看在涼顏的眼中,那張美絕塵寰的小臉帶著微微羞愕,嬌艷欲滴的櫻唇似乎是在欲擒故縱,等著有人采撳。
涼顏喉結吞咽了一下,聽到樓下似乎有人上來,他眼疾手快的撈起我,奪窗而出。
又一次被他強行扛在肩上,我納悶的是,這個人難道就不能換個姿勢嗎?這樣子很不舒服啊!
不知是到了哪個地方,涼顏將我放下。這個地方上次諾威爾帶我去見三位院長的時候,我好像有經過,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仙島為了歆亞學院的師生們準備的休息場所。
鳥語花香的林院里,涼顏將手搭在我身後的那堵牆上。我嗅到了他身上傳來的一股危險氣息,悄悄握緊了拳頭。
「你帶我來這裡,想提前切磋嗎?」
涼顏欺身壓近,薄唇微抿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他的臉龐離我很近,呼吸噴洒在我的眼睛上,有點癢。
「當然不是,但我想做什麼,你可以猜猜~」
我的眼珠子轉了轉,非常認真的回答。「我猜你是想要告訴我一個秘密。」
「哦,你覺得我要告訴你什麼秘密?」
「你有多重人格,對吧!」
初見時的沉默寡言,後來莫名其妙的溫柔以待,殺人時的冰冷殘酷,讓我吃他豆腐時的熱情好強,到現在這有點邪氣危險的表情,此人絕對是有多重人格,沒錯了!
我覺得自己猜測得非常正確,對於一個才只見了幾天的人,我壓根沒往其他的方向去想過,更不會覺得他善變的原因是因為我。
「猜錯了。」
一個冰涼涼的吻落在我的額頭,哪怕是正值六月的夏日,涼顏的嘴唇也是涼的,倒真是應了他的名字。
我捂著頭,下意識的想要後退,卻忘了身後本就是一堵牆。
「怎麼面對我,你總喜歡逃呢?」
涼顏帶著戲謔的聲音在我耳邊壓低,我當即向他胸口揮出一拳,被他穩穩地躲過,然後又押回了牆上。
「你敢輕薄我!」
涼顏不以為然,「你剛才不也輕薄了我嗎,我總得討點利息回來吧。」
想起方才,我一時語噎。
「那是你強迫我的,又不是我自願的。」
「但你的表情看起來,摸得很爽啊……」
「我才沒有——!」
我惱羞成怒的又想打他,涼顏輕輕鬆鬆的化解,順便在我臉頰上又親了一下。
「你如果不認真起來的話,是永遠推不開我的。」
涼顏抓住我的雙手,將我拉向他的懷抱。他的眼睛在我望向他的那一刻變得深邃而幽暗,我看清楚了他眼中的渴望,本能的感覺到,他這一次想要吻的,是我的嘴唇。
「咳咳——」
涼顏捂著胸口,往後退了幾步。他擦掉唇邊的血跡,站直身軀苦笑著看向我。
我收回手掌,眼神清澈得如同冰下的溪水,不染一絲世間的塵垢。「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好巧,」涼顏順了一下體內被我剛才那一掌轟亂的氣息,閉上眼睛。「在沒見到你之前,我也沒想到自己是這樣的人。」
「你就真的這麼討厭我嗎?」
他垂著頭,表情看起來萬分難過。我不明白他為什麼總是要對我露出這副表情,一個才只見過幾次的人,她喜不喜歡自己,有那麼重要嗎?
我沉默著。這個時候的我還不知道,這句話,涼顏在前世問了我無數遍、無數遍……
忽然,涼顏飛撲上來,一把將我摟住。我眼中帶著警告的看著他,卻並沒有將他推開。
不遠處,多了兩道其他人的氣息,雖然不知道是誰,但是前三甲的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作為敵對方的一員,我的身份在歆亞學院比較敏感,如果可以,還是避免直接接觸的好。
經過昨晚,我至少能確定一件事。他在我的窗戶前守了半宿而不被我發現,涼顏隱匿氣息的能力絕對在我之上。
「找我什麼事?」
屋后那道清麗的聲音響起的剎那,我整個身體彷彿被雷擊中了一般。
真是……好久沒有聽到過的聲音啊!
從逐鹿會開始以來就一直沒有見到她,我還以為她已經走了,沒想到,我還能再見到你,哪怕是以這樣的方式……
嫚月,不,森玖月。
綠茵草坪上站著的,那是一個窈窕高挑的女子。雖為女子,她的身上卻有著七尺男兒都自嘆不如的英氣。
劍眉星目,氣質傲然,英挺如松的鼻子微微揚起,讓那張瓜子臉顯得更加倨傲。
她還是和以前一樣,烏黑髮亮的青絲隨意紮成一個高馬尾,一襲火紅的輕紗羅裙襯托得她皮膚更加白皙光潔,也只有這如火如荼的顏色才像她,才配得上那個高傲如鳳凰的她。
森玖月的對面站著的,是葉清檀。
這曾經在歆亞學院勢如水火的兩人,多年再聚,依舊是相看兩厭的情形。
「我見到小世了。」
葉清檀說出這句話后,森玖月的神色變了一瞬。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森玖月語氣涼涼的冷笑,「我還以為你來找我,是想求我放過你們葉家的。」
「我知道你不會,所以也不想白費那個口舌。」
葉清檀又提了一些關於那個女孩的事,森玖月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是眼神卻越來越冷,隱隱的有著風雨欲來的跡象。
葉清檀沒有忘掉她,她又何嘗不是?
只是那個女孩對森玖月來說太過複雜了,複雜到,她不得不選擇那樣做的地步。
「夠了,收起你一廂情願的猜測!」森玖月一甩衣袍,渾身散發出一股絕強的氣勢,猶如修羅降世般可怕。烏髮上束著白色絲帶,隨著她的步履微微拂動。
「她對我來說,沒那麼重要!」
葉清檀歇斯底里地大笑起來,笑聲中有著對森玖月不願直面的諷刺,還有對他喜歡的那個女孩的心疼。「是啊,沒那麼重要……」
「所以,你頭上綁著一根白色的絲帶,不是因為小世,不是因為她發上戴著一根白色的飛羽;你在她走之後燒掉了那棟房子,不是因為小世,不是因為你和她曾經在那裡住過;你暗中對付我們葉家,不是因為小世,不是因為我曾經想要追求她……呵呵,森玖月,你不覺得自己這樣有點欲蓋彌彰了嗎!?」
葉清檀的目光中帶著無盡的鄙夷,事到如今,他的家道中落,也已經不怕再得罪清中境了。他只是心疼,那個時候他喜歡的女孩被人用劍指著趴在地上,她那樣傷心的哭著,為好友的背叛而悲痛欲絕的時候,他只是在人群中遠遠的觀望,沒能擁抱她!
「你找我來,就是為了跟我說她嗎?」
「她她她她……你現在連小世的名字都不願意叫了嗎?!你不就是猜到了我會跟你說這些事才來的嗎,裝什麼……」
森玖月不說話,背光而立,經過她身側的風捎來一股流年的滄桑落寞。她還是那麼強大,卻再也沒有人能夠看到她的脆弱。因為她的脆弱,已經全給了那個女孩,只要她不出現,自己就永遠不會有軟肋。
如果她出現了……
不,她一定會出現的,她是那麼要強。
「我與小世,是註定了不得善終的結局。」
森玖月呢喃著說出這句話,身影漸漸的遠離。黑玉般的長發間,白色的絲帶飄揚著、飄揚著,那是她無法言說的心事。
「因為你……對嗎?」
最關鍵的兩個字,葉清檀說的很輕,但森玖月聽到了。她的瞳孔微微一縮,然後逃也般的離開了這裡。
那是她深深埋在心底,不能讓任何人知曉的秘密,是讓她覺得痛苦,恥辱,卻又不舍拋卻的秘密。葉清檀,他發現了……
房屋后牆,我的身體沿著牆壁一點點地滑了下去。涼顏不理解我這是怎麼了,他蹲下身來,看到了我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
「你、你這是怎麼了?」
葉清檀和森玖月已經走了,我才終於不用再隱忍,再憋著自己的情緒。
嫚月,森玖月,我真的搞不懂她,更搞不懂自己為何還是會被她的一句話所牽動情緒。
昨天我還勸著盧卡斯要放下過去,太丟臉了,其實一直放不下過去的那個人是我,心上的傷是消失了,疤卻永遠地留存著。
它時時刻刻地就可以讓我想起,那段時光中的那個人。
我這麼不待見涼顏,只是因為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嫚月的影子,我只是……在遷怒而已。
「我真是太差勁了,太沒用了!」
淚珠滾滾而下,我的思緒紛雜,甚至都有點不明白自己是為了什麼在哭。
涼顏手足無措,他是第一次看到女孩子在他面前流淚,不知道如何才能讓她別哭。
「我覺得你很好啊,哪裡差勁了?」
看著他似乎想要安慰我,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模樣,我淚眼婆娑的吸了吸鼻子,哭著,還不忘凶他。「那你說說,我好在哪兒啊……」
涼顏摸了摸耳朵,「你的一切都很好啊!」
「騙子,這根本就不是答案嘛。」我胡亂地抹去眼淚,奶凶奶凶的瞪著他,「說到底,你這人本來就很奇怪。為什麼初次見面就要纏著我啊?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涼顏一聽,立刻擺正了態度,非常嚴肅地看著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一見鍾情,也不是。」
「就是,難道你就沒有在某個時刻,看見某人的第一眼,就覺得自己歷盡千山萬水終於找到了她。就在心裡發誓,哪怕刀破山河,血染九霄,也要護她一世安好嗎……」
我有些失神的聽著涼顏說完這些,腦海里真的隨著他的話語而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
我的姐姐,不就是嗎!
在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是在心裡發誓,哪怕負了天下人,我也絕不會負她。她是我第一眼就認定的人。
那個時候,姐姐也是像現在我不相信涼顏一樣,不相信我。如果後來她也如同我對待涼顏一樣疏冷我,那我估計真的要難過死了……
這樣一對比,我才察覺到自己現在的態度是多麼的惡劣!
我深吸一口氣,梳理好自己的情緒,也只有在想到姐姐的時候,我可以很快地讓自己溫暖起來。
從地上站起,我整理好自己的儀容,剛剛哭過的臉頰紅彤彤的,瓊鼻下的笑容顯得異常嬌俏可人。我微笑著向涼顏伸出了手,「正式認識一下吧,我叫小世。」
聽到這個名字,涼顏似乎有點明白我剛才情緒失控的理由。
他握住我的手,掌心貼合得沒有一絲縫隙。
「我名……」他頓了一下,還是不想帶上自己的姓氏,「涼顏。」
染血的夕陽,將我們的影子拖得長長的,映照在身後的牆上。
涼顏蜜色的薄唇朝著兩邊翹起一抹高高的弧度,夕陽夢幻,在他的身上隱去了殺戮之氣,只剩下繞指柔腸。
我看著他,這才忽然驚覺,他和嫚月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