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卡拉的奧義（三）

身下的座駕沒有因為他的震驚而停止運行。

之所以稱之為座駕，是塵發現小車的外觀有了一定的改變。本來外圍薄薄的一層金屬殼加厚了許多，造型也變得更加流線形，能夠稍微感到速度的提升。

在提速的同時，他感覺引力在變小，座駕甚至有種向外漂浮的趨勢。

他扭過頭顱，正視前方，不去考慮身後的危機，專心致志的行進。

再次遇到彎道的選擇，卻沒有了地名標記，只有奇怪的數字記載。

再選擇時，座駕的速度就慢了許多，塵終於有時間感悟其中的法則。

每條路都充斥著源能，不過其密度不同，大約是10的數量級差別。

而進入高密度區的座駕，會自動剝離一部分自身的卡拉，數量越高，剝離的量越大。

要知道此刻每一個體都是由卡拉鑄成的金屬生命，剝離就意味著肢解。

他親眼看到一尊類人的個體，選擇最高等級的路途，剛剛進入就被撕成碎片，在奇異的空間中飄散，碎金屬像是下雨一樣。

但即使如此，依然有許多同類選擇較高量級的道路。

想必高量級道路一定對這些同類有極大的誘惑，或者有著不得不去的限制，否則不會有這麼多奮不顧身的傢伙，畢竟他們還保留著一些生物的本能。

若說進入新世界最大的優點，就是他本人有鑰匙和印記，保留了記憶和靈性。但這也是他的缺陷，因為他無法像那些同化的原住民一樣，獲得新世界對應信息，只能謹慎地探索。

因此他決定選擇一條量級居中的道路。

卡拉的削減不是很強烈，比起剛剛吞噬一個個體，能夠承受多次。

但他發現致命的問題，就是引力再度減小，他的座駕有幾次差點飛出軌道，落向空中。

這或許是低量級軌道的缺點，源能稀缺，無法承受卡拉軀體的運行。

更為可怕的是，在行駛過程中，整個世界開始變的灰暗起來，彩色的天空被黑暗統御，前方更是電閃雷鳴，偶爾的閃電更是照亮幽暗深淵。

塵選擇的道路只是能夠觀察到此處，量級最低的軌道幾乎就行駛在其邊緣，其上的同類稍有不慎，就會被捲入深淵，粉身碎骨。

這片天災之地中央，竟然有一條90度傾斜的道路，粘稠的烏雲瘋狂的在外圍抽動，像是拍蒼蠅一樣把軌道上的傢伙揉碎，再掉入黑暗。

看到這裡，塵打了個冷顫，他忽然明白了垃圾場這個名字的含義。

那是真正的黑暗，任何光亮都被扭曲和吸收，在塵的直覺中，那裡卡拉甚至都稀薄的厲害，而鏈接更多是物質世界規則，就好像暴風雨中心，如同虛擬世界的漏斗。

即使遠遠觀望，那種不詳的氣息也時刻影響著他。塵明白，這是由於本身卡拉鑄就的緣故，對於這樣的無法之地，就如同魚離開水一樣難以存活，因此有著天生的畏懼。

特別對於垃圾場，塵感受到了一些熟悉的氣息，或許其中的災難比想象中的還要恐怖。

短短的行程，他卻感覺在黑暗中行駛了許久，烏雲緩緩腿去，世界重新染上斑斕，令人窒息地氣息也逐漸消散。

軌道周圍的場景再次恢復正常，座駕進入音樂節場地。

說是場地，卻和平常容納數萬人的大型會館不同，面前呈現的是萬千縱橫交錯的軌道，匯聚成一層層井然有序的環形觀覽道。

在場地中央，彩色世界像是泡沫一樣，不斷破碎重組，織成一幅怪異卻又溫暖的模糊幕布，隨著演出開始，碎裂成一朵朵鮮花，撒向觀覽地。

數百個體集結於此，這是塵進入新世界見到最多的同類。

它們依舊奇形怪狀，但在此處觀察，每個同類的外貌都顯得有些模糊，看不真切，唯一的特點恐怕就是怪誕。

音樂開始前，這些傢伙都變得狂亂起來，似乎這種氛圍刺激到了他們。

事實上，用現實翻譯虛擬就是，卡拉的活性得到增強，所有人都被勾引其原始的本能。

這像極了一場火爆音樂會的前奏，唯一不同的，便是所有觀眾都坐在飛馳的座駕上，不知疲倦的行駛著。即使他們狂歡，歇斯底里的吼叫，也未曾停下飛馳，因為停下的代價是它們無法承受的。

在塵的正前方就有兩個相撞的傢伙，也許是因為它們的享受動作過大，超出了軌道規定的限制，混亂的思維操控了它們的行為，「boom」的一聲巨響讓周圍的觀眾愈發瘋狂。

其中一輛較小的車被撞的粉碎，上面乘坐是章魚似的怪物，此刻被切割的四分五裂，濺射出的本體成為其他觀眾的養料，被一一分食。

另一輛座駕也受到一定程度的損傷，外殼歪歪扭扭，晃蕩著前行。更可怕的是，上面乘客的臉似乎被颳走了，在白凈軀體留下拳頭大小的恐怖黑洞，源源不斷地噴吐著卡拉，身型極快速地萎縮著。

目睹此種狀況，周圍的觀眾在瘋狂中透露出一絲貪婪，甚至主動變道向這個受害者靠攏，靜靜地等待機會。

然而對方沒有給這群狩獵者機會，它瞄準最近的小車，乘著其主人吸收遊離卡拉的空隙，猛地撞了上去，利用巨大的身軀將對方碾壓，更重要地是奪去了一張新的臉。

那是一枚稜角不顯的方塊，被粗魯地貼在圓形黑洞上，雖然看起來極不對稱與和諧，但周圍的傢伙卻對它失去了興趣，在這一瞬間，大家又成為了同類。

在不斷的行進過程中，塵的座駕與那輛受損車抵達最短距離，模糊的視線也越來越清晰。

對方的身軀是一條蠕動的蟲子，它的頭上貼著從別人那裡搶奪來的方塊，與其說是臉，或許更像是面具。

再沒有之前的強橫跋扈，面對每一個與其插肩而過的同類，它都顯露著卑微的笑容，雖然不知道這笑容屬於誰，卻很是應景。

兩輛座駕向各自的軌道駛去，不用再看那張噁心的臉，但塵也沒有多麼高興。

他有種摸一摸自己臉的衝動，可固定的身軀讓他無法做到。

他自己重塑的身軀是否也是那麼虛假？想象中的人臉是否在別人看來也是醜惡扭曲的外貌？甚至剛剛有一些卡拉碎片飄落在他的頭部，那貪婪的吃相是否會影響他的形象？

在虛擬中，字面意思很多就是實際，這些怪誕的行為，或許就代表著某種新世界的規則。

然而塵沒有去質疑，也沒有去嘲諷，在這樣的險境中，自己與它們一樣，都是渴望活著，完成目標的無知者，誰又比誰強呢？

雖然無法摸到自己的臉，可塵回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轉身，去探尋聲音的來源。

以他對卡拉的直覺，此刻對方已經遠離。

剛剛扭頭，便見色彩斑斕，從流動的世界噴涌而出，音樂開啟。

所有瘋狂的觀眾雖然依舊忙碌地行駛，卻難得安靜下來，傾聽這美妙的音樂。

在卡拉的體現上，就是它們散漫的卡拉體收到特殊影響，變的堅實且凝固。

「叮！」

「叮！叮叮！」

「節令復甦，庇佑吾輩！」

悠揚的歌曲如同柔滑的絲帶，擦拭著斑駁的心靈，讓所有人忘卻一切煩惱。

除了一個人，那就是塵。

因為他發現，這天籟之音，正是那位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