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九嬰鏡
「這個丫頭功力還不行!別說九層,也就六七層,上次的圍剿我們損失不少種子。估計幾年內也難得休養好。」離佳一走遠,四長老南詭說。聲音也變得猙獰幾分,與之前判若兩人。
「但凡修鍊我們族中秘術的處子,篩選出來的資質都不錯,有了老四的蠱,加上老三的毒,也能有不小的境界,只有七層,或許有水分。要麼就如她所說的是個資質差的,要麼就是極善隱藏的。她為何要隱藏自己的實力呢?」二長老西霧收起妖嬈的女聲,換上男聲,搖著扇子分析,他剛才與三長老的那一篇兒如同不存在一般。
他的扇子極特別,是一把玉骨的輕型扇,扇面是傳說中九尾狐的皮毛織就。
「老二說的也有道理,找機會我再試試她。」四長老深思片刻,轉而又說:「但凡小輩都會在我們面前極力表現。如果她真的悟性不佳,那也無傷大雅,廢物也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且讓她當著族長,看著是個聽話好用的。若是她有意顯拙,那就不簡單了。」
「想那麼多做什麼,老二,你用幻術試她一試,該說不該說的都說了,豈不是省事。」三長老北明思維簡單,最喜歡用直接的手段。
「老二,老二的,你們叫的很順呀,我老二挨著你們事了,要用幻術,也要先用在你們身上,再叫老娘老二,你們就等著吃苦頭吧,老娘好久沒拿你們試手了。」二長老西霧被呼來喚去,立馬挎下臉,毫不客氣的痛斥。
北明冷冷一哼,南詭尷尬一笑,都不敢多言,二長老西霧陰陽怪氣,一言不和就動手,毫不留情。
大長老東渡清了清嗓子說:「老,咳,西霧,他們說的不錯,這件事交給你最好,如何?」
西霧先是一瞪眼,聽到東渡改口,也就配合的答應,他嬌媚的面上,帶著讓人心馳的笑,他柔柔的說:「試一試又何妨。」
離佳躲在暗處,雖然被四長老結實的打了一掌,但此時不見任何頹色。
她的法袍經過加持,可以隱匿氣息。她小心的開啟神識,將他們的對話聽得斷斷續續。她一直秘密修鍊,擁有異於常人的強大神識,她表面是巫,實際上也習練祝術和毒術。就是為了若是噩運降臨到她身上時,可以有反抗的能力。她一直隱藏實力,今天長老們的表現讓她有很不好的預感,如芒在背。
雖然聽得不完全,但也明白了,她終於被盯上了,終究要逃不脫了嗎?
地下神壇,不時有呼嚕嚕的聲音發出,彷彿黑暗中的巨獸。
離佳隱匿在禁地之外的一顆樹上,在她的神識範圍內,巨獸的酣睡聲如在耳邊,她集中精力神識展開,綿綿延延的意識波如同長了腿的精靈,滑過無風自動的地被,透過密密麻麻的大葉灌木,穿透葳蕤可觀的喬木,直達禁地的地底深處。
這個距離對離佳而言已經是極限了,她必須保持安全範圍里探聽消息。黑色袍服包裹著玲瓏嬌小的身體,時刻處於緊繃的狀態,不敢有一點分神,用六感專註的感受四長老的對話,隨時注意著周圍的動靜,這需要強大的精神力。
四大長老修鍊的洞府中,二長老面前擺著一個紅陶胎的綠釉陶奩,這個鏡匣造型美觀細膩,直筒形的陶身,平底下設三熊足,直口平沿,陶身是山巒嶂疊,密林中有孩童、女人在嬉戲。
博山蓋則是男人們在圍捕山獸,這些獵人比較模糊,但山獸卻清晰可辨、形象怪異,這山獸正是傳說中的鑿齒,長有象鑿子一樣的長牙,手中持有盾和矛,人形獸口中正在貪戀的吞吃一個獵人,卻不知獵人們已經準備好了鐵籠、迷藥,布下了陷阱。
二長老纖細的手指塗著胭脂,食指蘭花優雅的提起博山蓋,看著蓋子上的鑿齒,放在石檯面。他間隙的手指將眼前的一縷頭髮挑開,低低的笑聲帶著「魔性」,幾位長老停止交談,面色各異地看向他。
三張老北明面上布滿細紋,灰色的嘴唇喋喋不休,語速極快,他面色誇張地說:「犯神經了,笑得那麼賤,我雞皮疙瘩都打架了。」而後他果然不自覺的大了一個冷戰,嫌棄地將身上的衣服扯了扯。
西霧頗具諷刺意味地瞪了他一眼,依然唇邊擒住笑,紅潤的唇未動,從胸膛之中,經過喉嚨,從鼻中發出冷酷的笑聲。他白嫩的手指拿起裡面的銅鏡,銅鏡背面是上古凶獸,九嬰,它是水火之怪,能噴水吐火,它的叫聲如嬰兒啼哭,有九頭,故稱九嬰,銅鏡的鏡面光潔可見。
西霧的手緊緊握著冰涼的鏡子,彷彿做好準備隨時梳妝打扮,然而他沒有對著鏡子照自己,而是拿起鏡子,微閉雙眼,感受好方位,將鏡面對準一個古怪的方位。
他手指一點銅鏡背部九嬰的中間的獸頭,獸頭張開口開始吸食他的血液。而後,鏡面瞬間變得耀眼,從鏡面延展出去的光柱無形的穿透洞府的牆壁,直擊目標,這一切都只在一呼一吸之間完成。
離佳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暴力,她馬上收回神識,但這攻擊無形而難纏,她被這股暴擊之力結實的打中,身體受到震撼,一個趔趄攤到在樹桿上。身體抽搐,頭中彷彿有無數的鐘鼓破鑼震蕩,她捂住頭,背靠在樹上,強忍著痛苦直起身來。
「嗯。」離佳悶哼一聲,氣血上涌,又強行吞了回去,對於巫者和祝由師謹慎是他們的習慣,不能留下一絲可以利用的痕迹。如果不是她預感不妙,及時的收回神識,她已經死在當場了。
「老不死的,警惕如此強。」她的意識受到了巨大的攻擊,有一瞬間的迷離,模糊。這種無形的震蕩,使她面色蒼白,身體痙攣,如遭電擊。她不及思索,在尚有一絲理智時,快速的催動法袍,御風而行,向著她修鍊的山洞極速飛行。
不能被任何人發現自己受傷。
黑袍展翅如暗夜中的蝙蝠,在沉沉的黑夜中難以察覺。她開始還有意識,到了後來已經模糊,直到無力駕馭,起起伏伏的上下翻飛。有時撞到樹冠,有時掛到樹枝,她時而清醒時而迷糊,到了意識消散的最後,她開始慢慢的下墜,重重的落到的地上,一蹶不振。這一切都恍惚而不受控制,只憑藉本能。
「哼,跑得到是快。」西霧傲嬌地一笑,將銅鏡擦拭乾凈,小心翼翼的重新放回綠釉陶奩中,又將博山蓋蓋好。他優雅地跪坐在蒲團上,將手指含入紅唇中吮吸,恁得妖冶。
「跑了?何人?莫非真有闖入者,我去瞧瞧。」北明將手中的酒葫蘆極快地蓋好,狠狠地向身後一拜,倏然站起,身子已快於他的話,人衝出了門。
「別費力了,沒有留下痕迹,是個聰明的賊。不過,他活不長了,呵呵,真可憐,呵呵呵呵……」西霧笑地有些瘋癲,一雙美眸盯著九嬰鏡,眼神里是濃濃地惋惜。
北明迴轉身,在屋內轉悠著,突然拍著腦門靈光一閃,脫口而出:「會不會是離佳?她剛走沒一會兒就有人竊聽。」
「她一個大巫,也不是祝師,怎麼會有那樣強的神識。」南詭譏笑一聲,大搖其頭,他的大耳垂一搖頭也跟著擺,活像一個被打濕皮毛的狗在抖干。
西霧看到這一幕,更笑的沒了形象。他掩著唇,咯咯地笑。
北明和南詭臉皮抽搐,他們眼睛從西霧的身上一挑而過,困惑地落在大長老東渡身上。
「等他自己笑到滿臉皺紋。」東渡一句不文不火的話,引來西霧厭惡地瞪視,而後他端莊威嚴地瞬間恢復原貌。
「放心吧,她被神識反噬了,逃不出百步。此人似乎專修過神識。綿而細,不具任何攻擊,極難察覺,起初連我都沒有察覺。只有像老娘這樣修習幻術的人,神識才會強大。不過,可憐了,被我的九嬰鏡看中了,他意識力越強大被九嬰鏡反噬的危害越大,哼,這下要死人了,咯咯……」西霧的臉笑開了花。
「別理他,每次用完那個破鏡子,他都犯神精。」大長老東渡道點了點頭,他眼睛微眯,他坐在蒲團上,身子低沉地傾身向後,昵了一眼西霧,他確實不曾發現有人聽牆角。
三長老北明沉不住氣,他皺著眉頭,不太堅定地對著西霧吼道:「看清是誰了嗎?」
「老娘怎麼會知道,你以為這是太上老君的照妖鏡嗎,還能看出個原形來。這是意識攻擊,無形的。說了你也不懂,除了玩毒,你懂個鳥呀!哦,鳥兒,你也不懂,因為你都不會用吧,哈哈………」西霧說著毫無形象,他抱著肚子,狂笑不止,前仰後合,拍著桌子,拍手跺腳,如同撿了天大的笑話,眼淚都笑出來了。笑聲在這恐怖低沉的環境中著實違和。
三長老被嘲笑的臉色紫紅,西霧說了些什麼,他已然拋至腦後,因為西霧言語逗弄的時候時常有之。但這怪異的嘲笑聲卻如同一隻無形的手掌,結實地掌摑在他厚實的面上,在他歷經不屑、羞憤、惱怒的進階轉變之後,不堪重負的粗神經終於綳斷了。他如同被點燃了的穿天猴,頓時彈飛出去。就在他準備用暴力止住這一直不停、討人厭惡的笑聲時,卻被大長老東渡眼疾手快地攔下。
「你什麼意思?」北明如同一頭喘著粗氣的老牛,鼻孔張開,噴著熱氣。
東渡一搖頭,將他輕退至身後。而後眼神陰森地看著異於平常的西霧。
「護上有風,凌天有星,開口閉口歸與元明,封。」東渡咒語一出,咬破手指,一滴血點在西霧額頭,瞬間被吃進皮膚。
西霧緩緩停止狂笑。雖然肚子疼,眼淚汪汪,他卻只顧得按揉著眼角,嘴角,他疑惑地說:「我怎麼笑的不想停呀。之前用九嬰鏡也沒有這麼瘋癲呀,老娘快笑抽了。」
「你中邪了,你反噬了別人,別人也反噬了你,蠢貨。還在那裡美呢,我要是放任你這樣笑下去,你非笑死不可,你若是笑死了,臉面還要不要。」東渡一甩袖袍,看著存放九嬰鏡的陶奩,眉頭緊鎖。
西霧整理著衣裳,他紅艷艷的袍服,突顯的他剛笑過的臉,漲得粉紅,他恨恨地說:「奶奶個熊的,笑得老娘的皺紋都出來了,居然被鏡子也反噬了,看來無聊的日子過得太久,都退化了。不過,你救老娘的恩情和你叫老娘蠢貨的無禮扯平,別想占老娘的便宜,肉償免談,哼。」
「老二,你不作是要死呀,幾百歲好幾的老皮了,繭子上面起繭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厚呀。我的娘呀,天下女人死絕了,東渡也不會看上你吧,男不男女不女的。」三長老北明剛才的邪火沒處法,他藉機發難,找回面子,迫不及待地怒懟他。他斜了一眼西霧,撇撇嘴移開視線。
西霧的長相妖孽陰柔,極像女子,他掩著嘴笑的魅惑,讓人產生錯覺。他眼睛如蛇一般纏在大長老的身上,尾音拖的極長,幾位長老渾身打戰。
「那可不一定哦,男人的魅力可不輸於女人,是不是,東渡……」
「又發賤了。」北明最看不上西霧的做派,他直爽的性格暴露無遺。
「咳。」東渡乾咳一聲,轉移話題,「最近族裡有些過於安靜了,你們還是多注意些。任何細微的變故都不能放過。我總覺得有大事要發生。」
「這鳥不拉屎的地,出入都困難,有什麼大事發生,再說了大事又如何,正好熱鬧一下。」四長老南詭的耳窩小,耳廓肉厚而大,大耳垂長而飽滿,活像一尊菩薩,他笑眯眯的說著話,總讓人相信是真的。
「出了這麼一個意外的竊聽者,是我多想了嗎?哼,你們是不是最近太閑、太無聊了,唯恐沒事做吧!」東渡哼的一斥,袍服一甩,帶上兜帽走出議事的洞府。
「大黑天在屋子裡還帶帽子,裝什麼神秘,散了散了,累死老娘了。」西霧的話又引來一對白眼。
西霧輕撫九嬰鏡,嬌媚的勾了勾唇,意有所思,頃刻間化作一陣霧,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