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蝴蝶夢
諸葛玄帶著家人回到了荊州襄陽。由於之前的一系列事宜,諸葛玄與蒯家兄弟蒯良、蒯越已經成為了堅固的政治聯盟,其主張的是以襄陽為中心,進一步鞏固荊州之地。相比謀取紛亂的揚州,荊州南部的一些城市更加需要控制和鞏固。
為了讓這個聯盟更加穩妥可靠,諸葛玄又將諸葛亮的堂姐,也就是諸葛玄唯一的女兒許配給了蒯家,於是諸葛家與蒯家又結成了親家。
蒯家本就是頗有名望的士族大家,所以酒宴之上也來了許多德高望重的長輩,比如荊州望族蔡諷就與兒子蔡瑁一同前來祝賀,又比如德高望重的名士龐德公與其子龐仙民也應邀前來,此外還有黃家、習家等士族名士。
劉表作為荊州的首席長官,在如此多下屬名士一同聚會之時自然也不會錯過,這是孔明亮第一次見到劉表。作為女方的家屬,也就是蒯家三少爺蒯祺的小舅子,自然是有機會見到這些大佬的,雖然也只是遠遠的能夠看見罷了。
因為身份還是有些低微,就算是諸葛玄也只能是端坐在一旁點頭哈腰的陪笑,諸葛亮就更沒有機會能聽到大佬們說些什麼了。但遠遠看去大致也分析出了局勢,場面上蔡諷最是威風,其氣場顯然比劉表還要足一些——只見他坐在首位時不時的揚起酒樽向眾人教誨自己的心得,而旁人都認真的聆聽。畢竟人家是劉表的老丈人,往遠了說,還是國舅爺呢。
其次自然是劉表了,劉表給孔明亮的感覺就是個老帥哥,風度翩翩,一副偽君子的樣子。待人也彬彬有禮,是不是真的平易近人就不得而知了,至少這是最像後世官員樣子的人物。其餘的眾人在這種場合自然也是傾聽教誨的多,不會特意的高談闊論,這種場合說的話多數也就是場面話,不會有什麼實質性的內容。
龐德公一家估計不喜與這些貴族們相互吹捧,所以不知道去了哪裡,也自然的給貴族們騰出了不少娛樂的空間。
整個酒宴很是熱鬧,幾乎荊州的名家都有派代表前來,給足了蒯家的面子,至於諸葛玄,只能說沾了蒯家的光而已。
孔明亮對這些事本就沒什麼興趣,只是想到自己的姐姐日前的照顧與關懷,而用不了多久,或許也會成為政治交易的籌碼,心裡還是有些難過。雖然這個時代結婚本就是父母之命,但這種帶有濃郁政治意味的婚姻還是讓他感覺很不是個味道。
酒宴剛到中旬,諸葛亮借故有事就獨自來到蒯家的農莊,莊子里只有一些菜地和牲口,僕役們不斷的忙碌著,也沒有人在意他這麼一個小孩子。
走過籬笆圍成的菜地,看著夕陽落下,一種思鄉之情湧上心頭。這是他少有的對原本世界的懷念,也許是一種寄人籬下的感覺讓他從新想起了過去的時光。
「二月江南花滿枝,他鄉寒食遠堪悲。蝴蝶不傳千里夢,子規……」孔明亮搖了搖頭,沒有繼續念下去。這本就是兩段不同的詩句,他也是一時興起隨口沒頭沒腦的感慨一番,想想現在的天色,周圍清新雅緻的自然環境,雖是戰亂之年,依然有如此喜慶的場面已經是很難得了,自己又何必悲哀呢。
此時背後一個老者的聲音響起:「小子為何不念了啊?」孔明亮回頭望去,見是之前備受尊敬的龐德公,便拜道:「原來是龐德公,小子獻醜了。」龐德公見諸葛亮還算有理,呵呵笑了笑繼續問:「挺好的一則佳句,怎麼就不繼續念下去了呢?」孔明亮面色尷尬道:「前兩句只是一時感慨,小子從小於徐州琅琊長大,如今離鄉,雖無戰亂,但偶爾也會有思鄉之感。這是拾人牙慧之作,故小子念到後面要自己想就有些困難了。」
龐德公見諸葛亮誠懇,臉上的尷尬表情也很是真摯,也就笑了起來,他哪裡知道後面的兩句同樣是拾人牙慧,只是念到後面感覺與景色心境不符於是就作罷了而已。
龐德公思索著詩句,在田野邊坐下,孔明亮不好坐,又不好站,只好蹲在一旁聆聽長者的教誨。就聽龐德公說道:「你應該是諸葛家的小子吧?」孔明亮回道:「正是,晚輩諸葛亮,字孔明。」龐德公嘴裡念著孔明亮自稱是自己所作的一句:「蝴蝶不傳千里夢,嗯,莊周……」轉頭仔細看了看孔明亮,眉頭微微皺起奇道:「我觀你面相絕非凡子,可觀你氣色卻又如同另一個人,小子可有奇遇?」此話一出,孔明亮頓時一驚,難不成這老頭和張角一樣也有鬼神之能?於是立馬開始杜撰如何應答。
龐德公見諸葛亮的反應,便放緩神情道:「若是有什麼不便,老夫就不問了。」言罷就打算起身。孔明亮馬上解釋道:「沒有,沒有,只是小子曾經似乎做過一個很長的夢,夢裡我是另一個人,生活在另一個世界之中,在那裡我有別的名字與家人,此時思鄉就想起了夢裡之事,於是便自比莊子夢蝶。只是故鄉方可遙望,而夢境卻無法返回了。」龐德公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並沒有說話。孔明亮又自言自語道:「有時我也在想,夢裡夢外,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我呢?」
龐德公聽完,便緩緩道:「蝴蝶有蝴蝶的宿命,人有人的理想。不必在意何為真實,何為虛幻,只要謹守本心,求道求真,便不再有煩惱了。」說完便揉了揉膝蓋,準備起身離去。
孔明亮聽完龐德公的話似乎想通了很多,感謝的向龐德公磕了一個頭道:「多謝教誨!」這是以師禮待之,他知道,眼前的人或許對自己日後會有很大幫助。出於感謝也好,功利心也好,小輩的禮數也好,磕一個頭也屬應當。
龐德公並沒有理會,已經起身走開回道:「孺子可教,有空可以來寒舍陪老人家說說話可好?」孔明亮笑道:「能聆聽龐德公的教誨,求之不得。」
夜晚,內堂。
這個年代酒很好喝,也很貴,糧食釀酒本來就是比較奢侈的行為。但作為一群貴族的婚宴,那酒自然是不會少的。在孔明亮看來這基本就是甜酒釀,味道不錯,度數也低,自己姐姐結婚,小舅子喝點酒也沒啥不妥,於是就一個人弄了兩罈子酒和一些吃食去了後院,因為諸葛玄就住在蒯家的莊子里。這一晚諸葛亮和諸葛均哥倆倒是開懷暢飲了一番,直到孔明亮倒下,諸葛均就去叫來姐姐幫忙把他給抬上了床榻,這個當然是沒出嫁的諸葛絮,也就是他們的二姐。諸葛均本也想多喝一些,只是二哥霸著酒罈子說是小孩子嘗一嘗就可以了,於是就只嘗了一小碗。
孔明亮彷彿回到了從前,母親因為勞累病倒在床前,硬挺著不去醫院看,自己當時也不懂事,只能管好自己。迷迷糊糊之間彷彿有一道光射在了臉上,茫然的起身,看著窗外竹影搖曳,不知道是什麼地方,便打算下床去看看。
可剛一轉身就看見一個身影坐在床榻前的矮几上,揉揉眼睛才看清楚,頓時嚇了一跳。原來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居然正坐在陰影中看著自己。
定了定神,看看周圍並無他人,也不是黑夜裡,便起身坐在了矮几前,與那人四目相對。
「你是……諸葛亮?」孔明亮終於先開口問了出來。他確定這不是夢,因為以他的經驗來看,夢境總是有些模糊的,而自己現在身處的環境卻是很清晰。那人對自己似乎也很是奇怪,點頭道:「是,你是……?」孔明亮連忙介紹:「我叫孔明亮,不知道為什麼就變成了你。」說著想要伸手過去握手,但見對方毫無反應,也就尷尬的將手收了回來。
諸葛亮茫然的搖了搖頭說:「我記得我在馬上摔了下來,之後就一直像是在做夢一般,感覺在大河裡,水很熱,漫天都是太陽,熱的像是要把我融化掉。」孔明亮似乎想起來了什麼,皺眉道:「那後來呢?」諸葛亮思考了一會說道:「當我快要挺不住的時候,掙扎中腦海突然閃出了一絲清明,隨後一個最大的太陽就落了下去,緊接著下起了大雨,漸漸的,清泉似乎流遍我的全身,我就沉沉的睡去了。」
孔明亮問道:「那你現在是清醒了?」諸葛亮不確定的搖了搖頭道:「非也,當我醒來的時候,我就在這裡了,我能感覺到你的思想和這段時間來所發生過的事情,但都如夢如幻,不太真實。這個屋子外面只是一片虛無,我出不去,也從來就沒有人進來過。」孔明亮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呵呵,看來一直以來都是我佔據了你的身體,我並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恐怕我也回不去我原本的世界了。」
諸葛亮微微一笑道:「無妨,與其面對亂世紛爭,和親人的生離死別,我覺得這裡更加能夠讓我寧靜,況且我還能夠通過你的眼睛繼續感悟,繼續思考,或許這才是我所追求的安寧樂土。」兩人相視笑了起來,有無奈,也有慶幸,但更多的是相互的認可。
過了良久,諸葛亮神秘的看了看天色道:「快到早晨了,不論發生了什麼,我想我會弄明白的,從今往後你我就是……」兩人心領神會的異口同聲道:「諸葛孔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