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開城迎主

封丘門，城頭烈火熊熊。

守將大開城門，先鋒潘美率軍魚貫而入。

陳橋兵變幾個時辰后，趙匡胤的大軍終於進城了。

清早出城，深夜入城，一進一出，身份與局面變化翻天覆地。

趙匡胤站在城門下，有種宛若夢中的感覺。

這半夜稀里糊塗，卻也驚心動魄，陳橋驛黃袍加身讓他再無退路，只能硬著頭皮向前。

陳橋門的激烈抵抗宛如一盆冷水淋頭而下，讓他意識到局面比想象的更難。

三軍隨同謀反，是腦袋拴在腰上的冒險之舉，講究一鼓作氣，一錘定音。

倘若遲遲進不了城，軍心渙散是必然的。

叛亂之地在東京，中原核心之地，倘若不能很快定鼎江山，勤王的兵馬就會從四面八方湧來。

根本沒有輾轉騰挪的空間，也沒有據險而守，再做圖謀的機會，只會是死路一條。

就在這要命的時候，封丘門開了。

看著大軍進城，趙匡胤長鬆一口氣，然後看到了高懷德，以及自家妹妹。

「臣高懷德拜見官家。」

「免禮。」

趙匡胤笑了笑，語重心長道：「卿之功勞，銘記於心。」

「官家天命所歸，得眾將擁戴，臣願為馬前驅。」

高懷德表明態度，當即率領兵馬，與趙匡胤的大軍合兵一處，朝內城殺去。

趙匡胤這才看向妹妹，眼中滿是疑惑。

「大兄！」

「綺妹，你怎會此？母親可好，闔家可好？」

「都好，大兄安心。」

瞧見姐姐，一起跟過來的趙匡義聞聽家人平安，長鬆一口氣，緊繃的神情放鬆不少。

「楚昭輔去的還算及時吧？」

「及時。」

趙綺道：「不過今晚，多虧了三郎。」

「三弟？」趙匡胤兄弟面面相覷。

「沒錯。」

趙綺這才將趙匡美墜馬，醒來之後讓闔家前往佛寺，以及應對禁軍搜捕的種種簡單講述。

趙匡胤訝然道：「這些都是三弟做的？」

顯然他沒料到，平素不起眼的小兄弟竟然如此了得，在關鍵時刻有如此驚喜的表現，救了全家性命。

「是父親託夢叮囑他的？」趙匡義的關注點稍稍不同，表情也略微有些奇怪。

「他是這麼說的，難道不是你們交待的嗎？」

趙匡胤與趙匡義相顧愕然，搖頭否認。

這下輪到趙綺驚愕了，難道趙匡美今夜的表現，並非大哥、二弟事先預謀？

難道真如三郎所言，是父親託夢？趙家真的是天命所歸？

來不及多想，趙匡胤問道：「綺妹，你適才說三弟去見張令鐸了？」

「沒錯，在定力院中巧遇了張家婦孺，三郎靈機一動，帶著張家三姑娘，去了仁和門。他有信心說服張令鐸歸附，大開仁和門，約定舉火為號。」

仁和門比之安遠門和望春門更遠，有些捨近求遠，但有了陳橋門的經歷之後，距離不重要，快速進城才是關鍵。

只要進了內城，最後一道皇城便不是大問題。

從趙綺口中得知，韓通已經死了。

對他們而言無疑是個好消息，如此一來，城中各部兵馬群龍無首，將會陷入各自為戰的局面。

自然，也就能各個擊破。

不過內城大部分守將都是韓通的親信，張令鐸算是個不錯的突破口。

可是，趙匡美小小年紀，當真有本事說服張令鐸嗎？

就在他疑惑的功夫，趙綺突然指著南邊，驚呼道：「瞧，三郎成功了。」

……

仁和門前。

看著城頭燃起的火光，趙匡美長鬆了一口氣。

傳旨的內侍和柴將軍被押走了，沒有被殺。

他們倆無足輕重，沒必要殺他們，而且陳橋兵變幾乎是一場不流血的改朝換代。

兄長趙匡胤有嚴旨不得侵凌公卿，要秋毫無犯，自然要配合一下，不能有損聖譽。

仁和門已經敞開，楚昭輔安置好趙家老小后，也匆匆趕到，共同等候趙匡胤大軍到來。

張令鐸站在城門下，心情微微有一丟複雜。

老天爺好像都幫著趙家一般，若非太后和宰相臨陣換將，內侍又那般趾高氣揚，自己未必會……

奈何，被逼上了絕路。

偏巧趙匡美又狡猾老道的厲害，審時度勢，威逼利誘，讓自己別無選擇。

不過好在是個正確的選擇，封丘門大火熊熊，遠遠已經能聽到兵馬疾行的腳步聲。

趙匡胤的大軍進城了，自己成了從龍之臣。

原本還擔心望春門的周軍會趕來彈壓，可惜柴將軍虛張聲勢，壓根沒有動靜。

韓通之死，兩處城門的火光足以改變形勢，讓許多人陷入觀望。

而且，潘美的先鋒大軍比預料來的更快，迅速趕到了仁和門，東京城防已經形同虛設。

大周朝廷的屏障，只剩下一道脆弱的宮牆。

張令鐸原本打算在仁和門等候趙匡胤，正式迎駕從龍，但趙匡美給出了另外的建議。

「張公，率部與我等入宮吧！」

兵變並未結束，拿下皇城，控制符太后和小皇帝，以及宰相門是最後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遲則生變，夜長夢多，必須儘快速戰速決。

趙匡美覺得自己有必要走一遭皇宮大內，去那處等候大哥。

直覺告訴他，趙匡胤先派了潘美為先鋒，自己沒有立即趕來，是有考量的。

此時此刻，宮中有些事情他立即露面，反而不好處理。

身為兄弟，有必要幫他掃清障礙，儘可能讓他當個沒有瑕疵，不被詬病的皇帝。

但是自己太年輕，潘美和楚昭輔在軍中資歷有限，拉上一個德高望重的張令鐸是有必要的。

至少，是對宮城宿衛將領石守信的一種尊重。

到了這個地步，張令鐸能說什麼呢？走一遭皇宮，讓從龍之功再重幾分也好。

「好，待老夫派人將小女送回家。」

「不必。」

趙匡美搖搖頭，拱手道：「張公，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三公子儘管吩咐。」

開了城門，成了趙家的臣子，張令鐸的態度自然也就有所改變，對趙匡美這位炙手可熱的皇弟尊重了不少。

「勞駕含靈姑娘一道進宮。」

「這……」

不止張令鐸，張含靈也有些錯愕，也有幾分幽怨。

好端端的在禪房休息，結果被趙匡美各種折騰，大半夜不得安生，不生氣是不可能的。

可她也知道，自打父親決定開城門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沒有「報仇雪恨」的機會了。

任打任罵？

人家可是新朝皇弟，公子也馬上要變成殿下了，哪裡還敢開罪？

這也就罷了，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可是，趙匡美竟然得寸進尺，讓自己入宮，他意欲何為？

「張公，含靈姑娘，莫要誤會。」

趙匡美道：「周官家年幼，尚無後妃，但先帝所遺后妃宮眷不少。大軍入宮，雖然各位將領會嚴加約束，卻也難免驚擾。

屆時需有人安撫她們，若是男子出面，一來多有不便，二來容易傳出流言蜚語，周世宗和家兄的聲譽皆會受損。」

張令鐸不由暗贊，趙匡美心思細膩，想得很周到啊！

「所以，有勞含靈姑娘走一遭，幫個忙。再者，姑娘醫術了得，倘若哪位貴人受到驚擾，身體不適，也能立即醫治。」

趙匡美道：「放心，不會讓姑娘白走這一遭，加上先前的護駕之功，我趙家定當厚報。至於先前多有得罪之處，還請姑娘見諒。」

態度轉變，判若兩人啊！

狡猾無恥之徒變成了謙謙君子，張含靈微微有些不適應，但終究是欣然應允了。

「好吧！」

「有勞姑娘，多謝！」

趙匡美當即同張令鐸、潘美、楚昭輔等人率大軍向皇城殺去。

幾位將軍都知道了趙匡美今夜的表現，加之新朝天子胞弟的身份，自然對他禮敬有加，主動將其拱衛在C位。

……

與此同時，皇城左掖門。

趙匡胤的義社兄弟，皇城宿衛將領石守信凝望著黑夜中的東京城，封丘門和仁和門的兩處火光格外顯眼。

一條火龍自仁和門起，正朝著皇城匆匆而來，兵馬疾行的腳步聲隱隱傳來，一種銳不可當的感覺。

「這樣啊……」

石守信彷彿是自言自語感慨，聲音很低，幾乎無人可聞。夜色之中，背對將校，亦無人看到他的表情。

凝立良久之後，石守信長吁一聲，吩咐道：「開門，迎新主入宮。」

「遵命。」

「再去知會裡面一聲，也算是仁至義盡。」

……

幾乎是同一時刻，汴梁南城。

瞧見熊熊火光之後，策馬凝望許久的王審琦發出哈哈的笑容，隨即催馬前行。

「大軍出動，隨我彈壓各處城門，衙門、要道，糧倉，維護治安，迎奉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