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杯酒釋權

秦王府，張燈結綵，一片喜慶。

婚禮的一切籌備乃是內侍省負責，頡跌家私下裡也貢獻不少，使得這場皇家難得的喜事前所未有的熱鬧。

前來賀喜的賓客們連連稱道，都羨慕官家對秦王殿下的寵愛，甚至連同為親王的趙光義看在眼裡，都有幾分嫉妒。

偌大的院落里坐滿了前來道喜的賓客，禮物更是堆成了小山一樣。各國使節與藩鎮軍閥也位列其中，唐國這一遭來的是馮延魯，契丹這一遭來的是名喚解利的大臣，西北幾個軍閥更是殷勤。

麟州楊家楊崇貴、府州折德扆雖然沒來，但是派來了長子折御勛道賀，定難五州來的則是李彝興之子李光睿，甚至連隴右吐蕃羌地的尚波千都派人送來一匹神駿的白馬，作為贈送給秦王殿下的新婚賀禮。

趙光美的封號是秦王，理論上三秦之地都是其封地，作為其麾下的藩鎮，西北藩鎮們少不得恭敬有加。

趙光義瞧在眼裡，不免又是羨慕，相比之下自己這個「晉王」實在是有名無實。晉陽城如今還落在北漢的手裡，與大宋可是生死仇敵，連食邑貢賦尚且沒有著落，更別提恭敬了，心裡不免又是一陣酸楚。

好在大宋的王爵暫時都只有封號，並無實際封地，否則他就真的要埋怨自家大哥偏心了。

不久之後，趙匡胤親自駕臨。

三弟成婚，父母已然不在，長兄如父，前來主婚是應有之禮。楚昭輔率領禁軍將整個秦王府守的水泄不通，甚至潘美也調動一支兵馬在附近巡邏，隨時策應。秦王府內，近衛統領羅彥瑰親率侍衛巡查，確保萬無一失。

這等嚴格的安防，難免讓賓客有些緊張，不過想起長春節那晚的情形，沒人覺得多餘。前車之鑒，驚弓之鳥不足為奇。

那邊趙光美從張家迎親之後，並未立即歸來，而是拐了一趟太廟，前去祭拜列祖列宗，尤其是宣祖趙弘殷與杜太后，與尋常人家娶媳婦進祠堂叩拜相似。

爾後才回到秦王府，由樞密副使趙普親自擔任司儀，婚禮吉時進行，一對璧人喜結連理。

拜堂行禮之後，便是盛大婚宴，男女賓客分別由趙光義、趙綺出面代為招呼，弟弟大婚，身為兄長、阿姐，完全是分內之事。

至於趙匡胤，則是留下來與臣屬同樂，席位就安排在秦王府後湖的亭子里，陪席的賓客身份也非同小可。

其一便是張令鐸，秦王殿下的老丈人，也是今日的貴賓。其次便是駙馬高懷德、石守信、王審琦，符彥卿，以及宰相趙普等數人。在座全都是大宋朝位高權重，跺跺腳，讓天下抖三抖的厲害人物。

原本眾人只是來參加婚宴，但看到席位設置的地點，以及賓客后，眾人都察覺到些許異樣。

趙匡胤落座之後，笑道：「早就想把大家叫到一起喝杯酒，奈何一直忙著，又逢母后喪禮不方便。直到今日，趁著光美的婚禮，方才有個機會。」

眾位將領都含笑點點頭，顯然都知道這是寒暄，正題在後面。

「今天正好，我們一起喝酒，聊聊天，就像以往那樣。」

趙匡胤晃了晃手中的酒爵，感慨道：「當年我們一道南征北戰，方才有了今日，不容易啊。不過我時常在想，為何從唐末以來，數十年間帝王換了八姓十二君，爭戰無休無止？

真正坐在這皇位上，就不得不多想，朕欲從此息滅天下之兵，建國家長久之計，該當如何？則平啊，此間你讀書最多，可有什麼好辦法嗎？」

僅僅讀了半本論語的趙普有些汗顏，不過仍舊從容訕笑道：「天下之亂，何止起於唐末，仔細論起來，恐怕自玄宗設藩鎮以來，便埋下了禍根，藩鎮權柄甚重，君弱臣強，野心膨脹，這才有了安史之亂。

唐自此而衰，此後百年不過是仗著先祖遺澤，苟延殘喘罷了。及至唐末，以及前朝五代，終於紛亂不休。臣竊以為，欲安天下，首在藩鎮，削奪其權，制其錢穀，收其精兵，天下自然安定。」

在座都是節度使，手握一方大權，又豈能不明白？趙匡胤與趙普君臣雙簧顯然是說給他們聽的。

「藩鎮……」

趙匡胤嘆息一聲：「說的沒錯，朕當初若非歸德軍節度使，哪裡有今日？不過也多虧了各位鼎力相助，將黃袍披在我身上，否則……又焉有今日之大宋？」

「實乃官家天命所歸，方有大宋江山社稷。」高懷德趕忙為自家姐夫捧個場。

「天命？是嗎？」

趙匡胤笑了笑，目光環顧四周：「可是……朕一直在想，倘若那晚，有人把黃袍披在你們某個人的身上，那這天下……」

所有臣子都打個激靈，連忙頓首道：「臣等不敢。」

「朕知道你們不敢，可是……有時候身不由己啊，哪怕你們不想做皇帝，你們手下的人卻想立擁戴、從龍之功，怕是想不答應都難吧？」

五代之時，這樣的例子不在少數，被皇帝的節度使有許多，黃袍加身的戲碼也不止一兩次，只是成功的僅有郭威和趙匡胤而已。

趙匡胤看著眾人：「試想一下，真有那麼一天，你們該怎麼辦？朕都替你們為難啊！」

「官家，天命已定，天下無人敢有異心。」

「這話你們自己信嗎？長春節才過去幾天啊！」

趙匡胤嘆道：「每每想到這些，朕總是寢食難安啊，做皇帝還不如做節度使來的舒坦。不過仔細想想，做節度使風險也大，萬一有人為求富貴，把黃袍披在身上，到底是穿還是不穿啊？嗯？」

話說到了這份上，還有誰不明白呢？趙匡胤終於出手了，要跟他們算賬了。

難怪今日楚昭輔重兵護衛，潘美嚴陣以待，再瞧瞧亭子外按劍而立的羅彥瑰和眾多近衛，便什麼都明白了。

只是誰也沒料到，趙匡胤竟然選在了秦王府，趙光美大婚的宴會上發難。他們更不會想到，這個主意恰是來自趙光美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