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四方雲動
拎著酒提著刀閑閑的跟在幾個孩子後面,出了城門。
入目,天地一片白茫茫,無遮無攔,無邊無際。
過水河果然結冰,昔日千帆點點的過水河上不見帆船,但在過水河一路延展的寬闊河面上,卻見簇簇人群,星星點點,有的在溜冰,有的在鑿冰捕魚,一片冰雪世界中,唯獨此處,歡聲笑語,朝氣蓬勃。
那幾個孩子一見,頓時覺得來晚了,大呼小叫著,呼啦啦亟不可待的跑下岸去。
下了過水橋,拐上田間小道,一走一陷。
顧閑雲也不在意,拄著雁翎刀,吭哧吭哧走。
走不多時,就見過水河岸邊,一條烏篷船靠在那兒,一個身披蓑衣的老頭窩在船頭,手執魚竿,正在釣魚,魚漂靜靜浮在破開冰的水面上。
天地蒼茫,船如芥子,人如芝麻。
孤舟蓑笠,獨釣寒江。
「糟老頭子!嘛呢!傻不傻啊!這天釣屁魚啊!」
顧閑雲站在岸上,居高臨下,大喊。
一片蕭瑟肅殺頓時消失無蹤。
「你喊個屁啊!本來有個魚要咬鉤了,被你一嗓子嚇跑了!」
老頭把魚竿摔在船上,猛的起身,雪花索索落下,嗓門更大,「每次你小子來,准沒好事!」
「哈哈,你喊的比我還大聲呢!還來怪我!」顧閑雲哈哈大笑,渾不在意老頭髮怒。
「老頭子樂意,你管得著嗎!」老頭叼上大煙杆子,點上,吸了一口,眯著眼,「小子,拎這麼多酒,幹嘛去?提親啊!」
「對啊,你有閨女嗎?你要有,這可就是聘禮了!」顧閑雲嬉笑道。
「想娶我閨女!哈哈,難嘍!老漢無兒無女,我看你還是打光棍吧。」
老頭吧嗒吧嗒的抽著煙,瞥了眼岸上的顧閑雲,「再說,我要有閨女,也不會招你做女婿,瞅你這小子整天弔兒郎當,跟著你享不了福。」
「我呸!」顧閑雲瞪眼,「你這老頭太不會說話,你這不是咒我嗎!本來還打算給你一壺酒,算是昨天那條魚的回禮。現在,嘿嘿,去您的吧!」
「噯,別啊!」聽顧閑雲這樣一說,老頭拿下嘴裡煙桿,連忙攔著要走的顧閑雲,急道,「我怎麼會咒你呢!昨天給你一條魚,就是想讓你多補補,身體補的倍棒,將來娶媳婦就不用愁了。」
「這還像句人話。」顧閑雲露出勝利的笑容,下了河岸,把一壺燒刀子遞給老老頭,「給!燙燙再喝!天冷喝涼酒傷胃!」
「曉得了,走你的吧。」老頭接過燒刀子,拔掉酒塞,聞了下,瞧也不瞧顧閑雲。
「嘿,這老頭!比樊叔還嗜酒如命!」看老頭那一臉享受,顧閑雲好笑的道。
他拎著兩壺酒,走上河岸,冒雪繼續趕路。
在一路單調枯燥的咯吱咯吱聲中,顧閑雲到了樹木屋頂皆白的大宋庄,往日里大街小巷三三兩兩聚堆嘮嗑的老鄉都窩在家裡,整個村子靜謐無聲。
先把另一壺燒刀子送到宋大爺家,宋大爺和大娘高興的挽留他再吃口飯,他婉拒,來到韓雲平家。
「師父,瞅啥呢?」
一開門,見韓雲平搬個小馬扎坐在堂屋門口望天,顧閑雲不禁走到韓雲平旁邊,蹲下,也抬頭望天。
一片灰濛濛,還有無盡的飄雪。
「啥也沒有啊!」看了一會,一無所獲,他道。
「我看啥時候停雪。」韓雲平嘆口氣,「雖說潤雪兆豐年,但下雪就不能砍柴,家裡就沒收入了。」
韓雲平收回望天的目光,一轉,看到顧閑雲手中拎著的杏花白,復笑道,「杏花白。呵,賞雪飲酒,也算雅趣。」
「昨天我可是把柴都劈完了,師父你今天不砍柴,那我可沒柴劈。」
顧閑雲把杏花白遞給韓雲平,又找來兩個酒杯,笑呵呵討好,「剛好沒事幹,今天陪您喝酒賞雪!師徒一起對飲賞雪。更是雅事。」
說完,他還老夫子一般,搖頭晃腦,「恩,有趣!有趣!」
「爹爹,小二想偷懶。」韓英白告狀。
「我哪有!你小丫頭片子,不懂別說話。我這不是沒事幹嘛。」顧閑雲扭頭反駁。
「不劈柴,也有事干!」韓雲平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看著疑問的顧閑雲,他笑道,「我觀你還算勤奮,玄霆心訣日日在練,體內魂氣充盈,今日剛好,傳你一招『四方雲動』」
「四方雲動。」
念著這四個字,雖然外面大雪紛揚,可顧閑雲的心卻一點一點的熱了起來。
魂術士和普通人的區別,就在於魂術士能利用魂氣施展魂術,展現大威能。
而普通人,則只能憑藉力氣,施展一些劈砍技擊之術。
就比如上次遇到的瘦竹竿,那人的第一擊劈砍雖然凌厲,但有跡可循,身為普通人的顧閑雲還能硬接。
但如果,當初瘦竹竿第一擊施展的就是外放的刀氣,那顧閑雲的小命當時就得撂那兒了,因為他根本化解不了。
所以魂術士和普通人是兩個層次,而魂術士和技擊之術,也是兩個概念。
之前韓雲平為了讓他夯實基礎,一直讓他練習馬步劈柴,別說魂術了,連正兒八經的刀法都沒有傳授過。
其後,雖然傳授了玄霆心訣,但那是用來修鍊魂氣的心訣,不是魂術。
而這可是他第一次真正的接觸到魂術,不由的他不心熱激動。
「四方雲動,一刀出,動四方。」韓雲平說著話,拿過顧閑雲手中的雁翎刀,微微向下一挫。
無聲無息中就聽到極細微的嗤的一聲。
顧閑雲抬眼一看,院子里平平整整、鬆鬆軟軟的積雪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割痕,露出下面的黃土。
割痕以韓雲平手中的刀為起點,分佈也最為密集,然後向外呈扇形伸展,鋪滿整個院子。
「此魂術練到極致,釋放多少刀氣,刀氣攻擊的方向,都要隨心所欲,才算大成。聽我師父說,本門祖師施展四方雲動,一刀,山林皆削平。」
韓雲平把雁翎刀遞迴到一臉興奮和震驚的顧閑雲手中,笑道,「別高興太早,此術想大成,就和劈柴一樣,有的你練。」
「不就是苦點累點勤快點嗎?我不怕這個,師父你看我劈柴哪次偷過懶。」顧閑雲不在意道。
「那好,我先和你說說此術的施展方法,你先試試,揣摩揣摩。」
韓雲平笑了笑,抿口酒,才道,「先讓魂氣按照玄霆心訣運轉一周天,最後調動到手臂處,切記,調動到手臂處時,魂氣要旋轉運行。」
「旋轉?怎麼旋轉?」顧閑雲茫然。
「按照玄霆心訣修鍊魂力這麼久,就是為了培養你控制魂氣的嫻熟度,你試著用識念操控魂氣,應該沒什麼問題。」
顧閑雲按照韓雲平所說,默默控制著魂氣運行,等它們運行到手臂經脈處時,小心的試著讓它們旋轉起來。
這一試,發現魂氣隨識念而動,頓時讓他心生欣喜,欣喜之餘又暗暗鬆了口氣。
一直觀察著顧閑雲的韓雲平見顧閑雲神情放鬆下來,便明白他已經順利操控魂氣旋轉起來,這才接著道,「再接下來,就是讓旋轉的魂氣傳到雁翎刀,通過雁翎刀擴散出來。」
「好嘞。我以為多難呢,就這麼簡單!」
信心大增的顧閑雲笑呵呵道,手握雁翎刀,學韓雲平的樣子,往下一挫,「給我出!」
無聲無息。
這次是真的無聲無息。
雪紛紛揚揚,院子里,雪面上密密麻麻的割痕已被雪花重新覆蓋,變得模糊,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小二,你說大話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掉。」看顧閑雲吃癟,韓英白嗤嗤笑著說道。
瞪了眼樂不可支的韓英白,顧閑雲轉頭,一臉摸不著頭腦問,「師父,這咋回事,你行,為啥我不行?」
「四方雲動,魂氣從刀上擴散,是通過震動。我剛剛手腕下挫,是震動刀身,讓魂氣迸發變為凌厲的刀氣。你初次修習,還不夠熟練,先讓刀和別的物體碰撞,通過碰撞的力道,讓魂氣迸發就好。」
韓雲平笑著指點,「你試試把刀與地面碰撞。」
「行。我試試。」
顧閑雲運行魂氣,按照玄霆心訣運轉一周天,旋轉在手臂經脈中運行,導入雁翎刀,刀揮下。
嗤!
嘭!
汪!
「哈哈,成了!」
一條割痕從刀尖跨過院子直到大門。
顧閑雲這條從刀尖迸發的刀氣造成的割痕,在雪面上的痕迹,又粗又深,一直延伸到大門門面。
看著似乎比韓雲平的威力還要大,其實這正暴露了他對外放出去刀氣操控的失控。
「怎麼樣,師父?還行吧!」指著這條割痕,顧閑雲喜不自勝。
「湊合。操控力弱,只有一道刀氣。等你能同時外放四道刀氣,而且可以隨意操控刀氣的方向和力度時,再高興。」韓雲平淡定的波冷水。
他端著酒杯的手一指大門,又道,「你這一刀失控壞了我家大門,別忘了修。」
「呵,不就同時四道刀氣嗎,小意思。」知道了施展方法,顧閑雲心裡有底,自信滿滿的道。
他頓了下,看著被刀氣震蕩的還在晃悠的門,有點發愁,「至於門,能不能等雪停了再說。」
「咦?」說著話,他突然站起身,出了堂屋,穿過院子,打開大門。
「小二,你不會要跑吧!」韓英白笑道。
「跑什麼跑。你看這是啥?」
顧閑雲讓開身子,就見門外一隻羸弱的小黑狗瑟瑟發抖的站在門口。
「這誰家小狗啊!」
韓英白驚奇,跑出來,和顧閑雲一起看著這小黑狗。
小黑狗也歪頭,雙眼水汪汪看著他倆。
「一隻野狗。在仙源,幾個臭小子要吃狗肉,被我攔下了,沒想到它竟然一路跟到這。」
顧閑雲也一臉驚奇,對韓英白解釋了一下這狗的來歷。
韓英白嘻嘻一笑,說,「你倆真有緣。」
她蹲下身子,探出手,試著摸了摸小黑狗的頭,小黑狗沒有反抗,也沒有表現出特別的親昵,「還挺可憐的。大黑可比它幸福多了。咦,大黑呢?」
她回頭一瞅,只見大黑窩在堂屋門口,頭蜷縮在肚皮處,正酣睡呢。
「這懶狗!」
堂屋裡坐著飲酒的韓雲平聽到顧閑雲的一番話,端詳了黑狗一眼,淡淡道,「既和你有緣,你就養著吧。」
「啊?」
顧閑雲犯難,「我連自己還養不活呢,還養活它!」
「養著唄,小野狗多可憐。」韓英白倒是意動,攛掇著,「剛好我有一條大黑,你也養一條,摁……就叫二黑。」
「什麼二黑?怎麼和我重名!」顧閑雲頓時怒了,「你故意的吧。」
韓英白哈哈一笑,兩頰酒窩深深,「不叫二黑,那叫三黑。」
她指了下堂屋蜷縮的大黑,「大黑子。」
又指了下顧閑雲,「小二子。」
再指了指面前的小黑狗,「三黑子。」
最後道,「你們以後就是三兄弟了。」
「一邊玩去!什麼亂七八糟。」顧小二顯的特糟心,有點嫌棄的看了眼瑟瑟縮縮的小黑狗,一邊往堂屋走,一邊扭頭道,「三黑子,你能聽懂人話不?能聽懂就跟我進來。」
「狗怎麼能聽懂人話,小二你又傻……」
韓英白取笑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正式更名為三黑子的小野狗邁著小短腿,蹬蹬蹬攆上了顧小二。
雪地上留下一串狗的腳印。
「噯,這狗通人性,真聰明。」韓英白關上門,跟在後面奇道,「我逗它玩玩。」
「隨便逗。」
顧閑雲無所謂的說了句,然後握著雁翎刀,開始練習四方雲動。
韓先生自斟自飲,瞅瞅逗三黑子逗的笑嘻嘻的韓英白,看看練習四方雲動的顧閑雲,不時指點一下發力的方法。
大黑就蜷縮著窩在韓雲平腳邊,對新到來的三黑子恍若未見,偶爾抬頭瞅一眼,喉嚨里發出一聲不明意味哼唧,埋頭繼續酣睡。
雪,越下越大,紛紛揚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