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毒藥
一輪紅日漸漸東升,新城港也緩緩的睜開了霧蒙蒙的雙眼,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飛來了幾隻烏鴉落在枝頭上凄厲地叫著,時間還在繼續向前運轉著......
新城港
黔國公府
朝廷遷徙到新城港之後以黔國公為首在朝堂之上形成了一股極大的政治勢力,再加上黔國公主掌軍事,一時之間黔國公也算是權傾朝野了,隨著朝廷安定了下來,諸位達官貴人們的本性便又暴露了出來,黔國公尤喜山水鳥木,屬下為了討其歡心將黔國公府邸造的甚至比皇家林苑還要寂靜清幽。
府邸之中有一小潭,潭邊是一座寢殿,匾上寫著五華殿三字,也算是時時刻刻不忘故土,懷念著滇池吧,畢竟遠在昆明的黔國公府就是在滇池旁邊的五華山下。朝陽越過無數草木從窗戶中輕輕灑進,照在離窗不遠的床榻之上。
躺在上面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黎青子,此刻她已經換去了被血染紅的黑袍,一身素衣讓黎青子顯得清新柔美之極。突然間,黎青子的手指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稍微掙扎了一下,瞬間幾滴冷汗就從額上了沁出來,一種撕裂般的痛佔據了她的身體。她強忍住想要呻吟的衝動,心中卻是有些竊喜,亦有些疑惑。
我還活著!
這是哪?
強烈的痛楚讓她無法起身離開,黎青子側過頭,一青衣男子便映入了她的眼帘。那男子約摸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一頭烏黑的長發如流水般傾瀉在兩側肩膀之前,一雙狹長的鳳眼明澈如雪,眼眸中似乎倒映著整個夜空,若不細看甚至會認為她是個女子。此時,他正伏案作畫,兩束目光全都交在了那不斷遊動的筆上,彷彿並未注意到已醒的黎青子。
他是誰?
也不知是敵是友。
黎青子知道自己是被朱慈煊派來進城刺探情報並且聯絡菲利普等一批人的,等到朱慈煊收拾了阿瓦城的緬人之後就會跟他們裡應外合控制新城港,可是沒想到的是,黎青子來到阿瓦城卻發現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首先自己找不到菲利普等人,就好像這些人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那可是近千人的軍隊,為什麼會平白無故消失的無影無蹤呢?
既然聯絡不到菲利普等人,黎青子便決定在先去王宮參見王皇后,將朱慈煊的密信帶給王皇后,可誰知自己根本沒有進去王宮,萬般無奈之下,黎青子只好在新城港中遊盪,可沒料到很快自己就被一群蒙面黑衣人襲擊了,想來是在她去王宮被拒絕的時候就已經被盯上了,記起自己好像被砍了一劍,然後還將血吐在了一個人身上,是眼前的這個人救了我嗎?
黎青子正思索著,一個書童端著葯輕輕推門走了進來:「公子,葯熬好了。」
青衣男子將筆頓在半空,然後微微頷首,又繼續作畫。朝陽將他影子拉得修長,整個人似乎都被一道金色的光圈所勾勒,為他增添了一種儒雅朦朧的美感。
書童彎了下腰恭敬道:「那我去給姑娘喂葯。」書童快步走到黎青子的床榻邊,輕聲道,「姑娘,你受了重傷,先把葯喝了吧」
黎青子虛弱道:「你先告訴我這是哪。」
書童露出一臉為難的神色,遲疑了許久,轉頭看向那青衣男子「公子……」
那青衣男子終是停下了手中的筆,淡淡道:「這裡是黔國公府。我是黔國公之子沐劍聲。」頓了一下,又緩緩說道,「別以為本公子是吃飽了沒事去救你,只不過你身上有我想要的東西,暫時還不能死。」1800文學www.1800wx.com
「你想要什麼?密信?若是的話,你還是趁早去河裡撈吧。」黎青子盯著他的雙眸冷冷的說道。
沐劍聲毫不畏懼地和她對視在一起,剎那間,黎青子甚至有一種陷入他明澈的眼眸中,無法自拔的感覺。
沐劍聲收回目光緩緩的站起身子,搖了搖頭道:「我能把你救出生天,自然也能把你送回地獄,要知道現在全城都在通緝你這個要犯,你的人頭可是值不少錢呢!密信對我來說,可有可無。我要的......」沐劍聲嘴角勾起了抹弧度,「是你這個人!」
黎青子愣了一下,內心掀起了一股驚濤駭浪,她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了,自己是那個男人的物件,自從落在他手中也試著掙脫過,但到最後都是無疾而終,後來她慢慢開始變得順從變得謙恭變得聽話,曾經她也希望能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現真命天子來搭救自己,不過隨著時間的慢慢推移,她認命了,就這樣苟且著或許也還是能過得下去的罷。
黎青子很快的緩過神來,她感覺到自己有些憤怒,或許自己內心中也渴望著有人幫自己脫離苦海,但絕不是眼前這個什麼所謂的國公之子,或許自己內心中也渴望著被關心被愛護的複雜感情,但絕不是這種趁人之危的無恥行徑!可嘆而又可悲啊!黎青子啊黎青子!你居然從堂堂的一朝公主最終淪落到了要給別人作侍妾的地步。
黎青子沉默了良久方才道:「這對我有什麼好處?」
「朱慈煊的人頭,可夠?」沐劍聲抬頭望向窗外,「我們有共同的仇人。」
黎青子接過書童的葯一口灌進了腹中,她擦了擦嘴角忽然笑道:「你不是他的對手......」
沐劍聲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點點頭又搖了搖頭,不置可否。她正準備開口說什麼,一守衛便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公子,三山鎮撫司的衛公公親自帶人挨家挨戶搜索女犯的行蹤,馬上就要搜到國公府了。我們要不要先把姑娘藏起來,避一避風頭?」
沐劍聲皺了皺眉,而後冷笑一聲:「用不著,三山鎮撫司的人算的上什麼東西?黔國公府的門也是這群狗腿子能進的嘛?」
他轉頭看了眼黎青子,手中多了粒丹藥:「這是一顆毒藥,服下后你的生死就都掌握在我手裡。你自己的命,你自己看著辦吧。」說完,沐劍聲徑直離開了。
沐劍聲走後,整個五華殿就只剩下了黎青子一人,黔國公府很大,大道此時此刻有一種說不出的寧靜與安逸。黎青子沒有坐起來,她就這麼靜靜地躺在床上,大拇指和食指夾著那枚丹藥,反覆揉捻著,幾次欲放到嘴旁都徒勞地放棄了。
沒錯,她是想過復仇,可是已經到了眼下的光景,復仇真的有那麼重要嗎?就是殺了那個男人又能如何?自己已經失去了一切,黎氏一脈已經徹底的淪為了歷史的垃圾,等到失去僅有的一點利用價值的時候就會被人掃進牆角永無翻身之日。更加可笑的是,黎氏一脈現在還得依靠那個男人才能在安南繼續苟且下去,而自己難道要親手扼殺黎氏一脈的希望嗎?
曾經她以為,只要自己頑強的活下去,並且找到了外援,就會讓那些忘恩負義的佞臣賊子和那個鄭主老兒不得好死,還政於黎氏。但是她錯了,國與國之間也好人與人之間也罷,無外乎是利益交換罷了,自己委曲求全所求來的還不如自己僅有的這具身子換來的多,至少那個男人還是在乎自己的,是吧?
但是如果把眼前這顆毒藥服下后,意味著她要重新選邊站了,一個是他一個是所謂的國公之子,黎青子突然間覺得自己有些幼稚,她什麼時候變成這幅樣子了?她還是她么?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的信念就變成了好好的待在那個男人然後活下去,無論安南誰當王,黎氏一脈又將走向何方這些都與自己無關了,她只想靜靜的待在那個男人身旁,哪怕他會折磨的自己死去活來。
她有一種直覺,這個沐劍聲不是什麼好東西。自始至終黎青子都看不透她,既然能在當時的情況下把她救出來,那這個人少說也有不低於武功,但在剛剛她卻感覺不出此人武功的存在。
儘管如此,黎青子依然覺得就算他會武功也不會是那個人的對手,個人的武勇在大軍面前是微不足道的。
似乎是剛才喝的葯起了效果,身上的傷口已不再傳來撕裂般的疼痛,她緩緩從床上坐了起來,蹣跚著走向窗邊,倚靠在牆上,凝視遠方,許久,她看了看手中的這顆丹藥,輕輕的用手指將它彈射到了窗外的水潭中,潭中躍出幾條紅尾巴的鯉魚爭搶那藥丸,在平靜的水面上濺出點點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