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日常

第9章 日常

如果存在一種所謂的平常人的日常,那又是什麼樣子的呢?

對剎那而言,無論是什麼樣子,恐怕都是很遙遠的。

他的日常就是訓練與戰鬥。

小時候作為一個少年兵,他為阿里·阿爾·薩謝斯的話所迷。稍大一點,他就陷入了一場衛國戰爭中,從未被庫爾吉斯溫柔以待,就為了它而被戰爭與死亡所注視。

想要活下去的心情在那時是這麼激烈以致於他的信仰破碎。

再之後……他便加入了天人。

在天人的歲月或許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了。

洛克昂·史特拉托斯、提耶利亞·厄德、阿雷路亞·哈普提森、皇·李·諾瑞加、菲露特·古蕾斯、伊恩·瓦斯提……還有Gundam……每一個人的音容他都能完整的回憶起。與他們在一起的日子是快樂的。

可在天人的時光里,訓練、戰鬥以及分別……也從未停止。

雖然同是戰鬥,卻也是不同的。童年的戰鬥只讓他瘋狂和痛苦。但天人的戰鬥卻是種理想的奮不顧身。

這一切與平凡人的日常又有多麼遙遠?

而這片土地之上的人們又與三大聯合的公民的日常有多遙遠?

他從電梯中走出,到了那個門前,踮起腳尖,輕輕地按響門鈴。

「來了,來了,是誰啊?」一位戴著頭巾的婦人打開門,低頭看到剎那的瞬間,面孔一下子就舒展開來,顯得很開心的樣子。這位婦人笑起來是很美的,不在於面貌,而在於她的風姿,因而不會隨著時間而衰退。但她也不老,看上去才二十幾的光景。她打扮得很樸素,衣服因為一天的勞作而有些髒了。她那蒼白的雙手在裙子上不停地搓揉,然後握住了剎那的小手,很溫暖。

這片土地上的人民的合法婚齡是很低的,她在少女的時候就與剎那的父親成婚,比起大多其他國家同年齡的女性們,現在的她已經成為了一個大孩子的母親。她承擔了太多的責任和無奈,也見過太多的悲劇。

籠罩在這片土地上的信仰對女性並不友好。

「索蘭,你回來了。快到晚飯的時間了,就留下來吧。」

她就是剎那的母親,她幾乎是懇求地說道了。她天生是個坦率而親切的人,可這世界坦率、親切、善良並不能決定人的幸福與否。在她的一生中,是充滿遺憾的。少女心的遐想還未曾有過萌發的時刻,她的一生就被無情地決定。她最開始的十年服從於她的父母,之後至今都服從於她現在的丈夫,從未有過所謂自由的時刻,所有的生活只不過是得過且過。死亡、戰爭、貧窮,這一切都籠罩她的頭上,她不敢反抗也沒能力反抗……然後剎那出生了。

剎那是她一生中唯一的寶物,凝結了她全部的愛與全部的期待,是她這被束縛的人生唯一見得到的光……她想都沒有想過的屬於未來的光。

可是一瞬間,什麼都變化了。當剎那舉槍對著她的時候,她幾乎是要崩潰了。她幾年前就知道KPSA找到了剎那,但她和他的丈夫作為這個國家的人民和信徒,從而對這種恐怖組織抱有一種天真的妄想,不曾想過會有這樣的終末,卻迎來這樣的結局。

好在剎那及時醒悟。

再之後,KPSA將未完成任務的剎那帶走的時候,那樣一個幼小的孩子……她就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還是什麼都沒有做。她對一切都感到恐懼,她……害怕了。回想當時,那巨大的負罪感幾乎要讓她痙攣,她不停地哭泣,不停地流著沒用的淚水——

但是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那麼屬於我們一家的幸福生活就能開始了吧?

今後的日子還很長。

她想道。

「好的,媽媽。」剎那面對這種情感無所適從,任由母親握住他柔軟的小手。

他註定是不能陪伴家人太久。但是此刻,他也只是一個平凡的女性所摯愛的孩子而已。

沒有任何關於KPSA所發生一切的疑問,一家人只是平靜地享受著這段幸福的時光。

辦公室內,和煦的陽光透過寬敞的落地窗投在他們的身上,把他們的影子拉到對邊的牆上。

「那不是也很幸福了嗎?剎那·F·清英。」

他轉過椅子,對那孩子說。

提耶利亞是個很美麗的男子。可人們最初判定異己的根據便是外貌的特徵。

他的膚色太白,發色也怪異,和這裡的人們格格不入,自稱為Raphael的他被那些陷入剎那量子爆發中的人們視作神的使者,但對於那些一無所知的百姓,他只是一個白皮膚的異端和惡魔。

現在的他是個溫柔的人,不願刺激那些飽受苦難的人們的心靈,於是和年幼的剎那一樣不能出面,只能讓別人來做。

「可是我是不能做到自己幸福就好的人。你是知道的,提耶利亞·厄德。」

這片土地上還存在著不幸的家庭和不幸的人們,剎那做不到心安理得地視而不見。

何況他深知,不幸是會傳染的東西。不論在何處,人類的社會都是彼此相連的,終究會有波及到的時日。而幸福卻往往是建立在不幸之上的東西。當可以轉移去矛盾的不幸消失之後,被不幸高舉的幸福也會有落難的一天。

另一方面,積極地去挑戰,才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才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明天。

剎那有些不適地摘下頭頂小小的構針帽。這充滿了宗教特色的帽子讓他有些不開心。但這是她的母親為他編成的禮物。他對他的父母有一種難以遣懷的負罪感,他不會拒絕戴著這玩意兒。

他走過提耶利亞,靠在落地窗上往下看,一覽這個城市的全境。

統治一個城市的權利是很難得的東西,但對於既擁有力量與能力、又能夠支付價格的人而言就不是那麼困難的事情了。

這是一座不再需要貨幣的城市,屬於Raiser的實踐中的城市。

Raiser是KPSA經過重組后的名字。

「如果那些人不肯交出來呢?你又要怎麼對付他們?」

他們指的是擁有資本並不准備服從於程式安排的人。

最初的貨幣只是一種交易的媒介,可以用貝殼、紙張、或者金屬製成,是以物易物的便利的交換品。到了二十三世紀末,更是幾乎完全數據化。但是在這變化的過程中,既不能從土地里種出糧食,也不能把原料加工為產品的貨幣卻本身可以增值……不是通過生產,也不是通過改造自然。

一切財富起源於眾人共同的創造,可在這分配的過程中,擁有更多貨幣的人往往可以獲得更多,不是通過管理、不是通過技術的貢獻、更不是實實在在的勞動,只是因為有錢、有地、有設備。這些錢、這些地、這些設備都可以叫做資本,可若是往最初追溯,土地本就是自然天生、設備更是眾人共同創造的結晶,這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嗎?

他們沒有得到答案。

或者說他們得到的答案太過悖逆於世界的常識,也悖逆於他們從小養成的觀念。

他們也被嚇到了。

這個城市裡並不缺乏這些擁有資本的人。

擁有著工廠、擁有著土地、擁有著設備、擁有著大片房屋與公寓產權的人們向Raiser的使者們索要更多的金錢,並且不準備參與到這個計劃之中去。他們宣布所有根據Raiser的安排使用他們的工廠、土地、住房的勞動者必須給他們繳納金錢。

他們不知道Raiser的組織名,也不知道Raiser和KPSA的聯繫,只是以為是個新興指派的市政府。

「對這些傢伙來說,都荒廢了多久了……保養和存儲對他們都是虧本,居然還開這麼高的價格。」

項目的負責人在這裡抱怨道。他當然不是對他的任務有什麼責任感,只不過是害怕眼前領導的責罰。

「這些也是他們的資產……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這是寫進庫爾吉斯憲法里的。我們沒有任何道義或者法律去強迫他們貢獻。」

提耶利亞翻著手中的法律文本,一陣無奈。

「已經等不下去了,沒辦法慢慢說服他們。」

剎那等不及了。

沒有辦法籌措資金來購買這一切的使用權、沒辦法慢慢和他們交涉去試探他們的心理價位、沒辦法讓所有人滿意。

那麼只能做一些暴虐的事情。

「在說話的時候就有人會死,在談判的時候有的家庭可能就毀滅了。」剎那轉身說道,「我沒有做過這一切的規劃管理工作,不知道裡面的利益鏈條,不知道其中到底有什麼潛規則,也不知道這牽扯到什麼神聖不可侵犯的法規……」

不苟言笑,明明只是個孩子,卻讓人有種冷冰冰的感覺。

「凡有違抗者全部充公!其中成年人一律處以第二等級監察程式。」

他對負責人說道。

為了保證生產、分配與消費的順利進行,程式是有懲戒和獎勵機制的。一般而言,程式劃歸的工作時間大約是六個小時,第二等級的監察程式則會在八個小時內以較高的水平進行監察。舉例而言。常人用的終端一旦卸下,其實也沒有什麼關係,只要其他終端檢測到後續生產、分配、消費的正常進行就不會處以任何懲罰,只不過會多次通知。而第二等級監察就會直接反饋,令次日開始的物資配給延遲,並且立刻要求人工介入……第二等級監察是對待需要勞動改造的犯人的等級。

當然只要完成了任務,就是平等對待。

這肯定不是最好的機制,但這是較快的機制。

儘快,儘快讓這個正在死亡的城市活起來,讓所有人可以學習、可以工作、可以……活下去,擺脫那無止境的貧窮。

聽到這話,那個中年男人的額頭立馬泌出斗大的汗珠。

這些有資本的人固然是被庫爾吉斯中心利益集團拋棄的,但也不是他惹得起的。

他不相信接管了政府的這個組織的力量。

「Quanta先生……這不合適吧?」他想起剎那在Raiser的代號,想要勸誡這個他眼裡幼稚的兒童,「這會激起人民的憤怒。那些財產也是他們祖祖輩輩辛勞所得啊!」

「我知道。」剎那抬頭仰視著這個高大的成年人,說,「可是現在非如此不可。已經等不下去了……在你勸告的時候,可能就有家庭無可奈何去犯罪!」

「那就讓他們去死啊!觸犯法律不就該死嗎?」他腹誹道,但他不敢明面說出這句話,只好宛轉地提議:「可以用政府的救濟金……」

那顯然是不可能的,庫爾吉斯的利益集團是不會出一分錢的。貼上整個Raiser也是不夠用的。何況救濟一時,難道還能救濟一世?

剎那平靜地看著他。

面對區區一個孩子的注視,那個中年胖男人卻忍受不了了,他將求救的目光看向提耶利亞,幾乎是顫抖地懇求道:「Raphael先生,你快勸勸Quanta先生啊!」

提耶利亞面無表情,眼鏡反射陽光到這個中年人的臉上。

他說:

「Quanta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

他還沒說完,這個中年人就在兩人驚愕的目光下把帽子脫下往地上一砸,大喝道:

「橫豎都是死,那老子不幹了,還不成嗎?老子辭職了。」

這人徑直跑了。

剎那和提耶利亞交換了一個眼神。

一時沉默。

「那麼接下來怎麼辦?再挑一個人做嗎?這傢伙又該怎麼處置?」

提耶利亞也有些心煩意亂。他初涉這種事情,總覺得方方面面都是坑,來回兩邊也都做不好。

曾經的他也從未想過有一日他會在這樣一個位置上,這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那個人就讓他去吧,也不用挑選,我上。你之前說過的事情還有超兵機關都讓我很在意。我之後必須要去人類革新聯盟一趟。我想要在這之前,先要讓這個城市走上正軌。」

前日,人類革新聯盟金融界發生了一起地震。由於之前KPSA發動的恐怖襲擊,王家當家家主在醫院內不治死亡,按照遺囑由其女兒王留美繼承全部家產。提耶利亞原本就想依靠王家取得組織的合法性和更多的支持,但現在更換成了幼年的王留美便難以成事了。

但是對於還沒辦法產出優秀產品或自給自足的現在,必須要依靠一些財團或者國家來度過困難時期。

而超兵機關,則是人類革新聯盟內部一個派系想要製造超人的研究機關,對大量幼童進行了無人道的實驗,其中就有剎那曾經在天人的夥伴阿雷路亞·哈普提森。

根據上一世信息,不日,由於實驗誕生的第二人格太過殘暴,阿雷路亞和其他問題兒童將被處決。在上一世的軌跡中,阿雷路亞逃出后被天人組織救了。

但現在剎那並不想把希望寄於事件的如約重現,更不想讓那些無辜的兒童就那樣死去——

他想直接扼住命運的喉嚨。

提耶利亞聽到后,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那可不是只靠蠻力可以解決的。我們一起去。」

他可不放心這個中二兒童到處跑,哪怕有ELS-00Q也一樣。

真是越活越像保姆了。

他自嘲。

洛克昂……曾經也是這樣看待他們的嗎?

他又想到。

CelestialBeing(天人)……如果我們暴露出去,去人類革新聯盟,那幾乎肯定是要接觸到的。

他們不會放過提耶利亞這個一看就是人造變革者的存在。

世界……之後又會如何變動?

剎那不知道提耶利亞複雜的心思,只是迎著陽光抬起他的頭,太陽正在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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