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紅楓
擺渡人一邊搖著船槳，一邊說道，「雷雨天氣一過，等落葉黃了，我們就上岸嘞！」
雨水滴滴嗒嗒落到船上，落到昏黑的水面上，一圈圈水紋此起彼伏。
船頭魚燈的倒影，隨著船身輕微的搖晃，在水面上輕輕搖曳。
「到秋天嗎？」沈歆輕聲說道，目光凝視著船頭的魚燈。手指微縮，忽然感覺到有些涼意。
雨來得快，去得更快。沈歆收起雨傘，放到船的中間。擺渡人將船頭的魚燈取下。
天空泛白，一束束陽光穿過雲層的間隙，照射到水面上來。湖面兩側漸漸變窄，隱約能看到鬱鬱蔥蔥的樹林。
李帥站在船頭，背後白色的羽翼輕輕扇動。風流從身後，慢慢涌過來。羽毛輕輕地顫動。
「後面起風嘞！」擺渡人語氣有些開心，「請您們抓緊船身，我把船帆放下來。」
他一邊說著，一邊走到船的中間，放下柱子上的灰白色船帆。
風大起來了，把船帆吹得鼓鼓的。小船前行的速度，一下子便提上去。沈歆的秀髮被風吹亂了，她顧不上梳理，連忙用手壓住裙擺。
這時湖面變窄成了河道，兩岸樹木蔥鬱的綠色，一點點加深，漸漸變成黃色、紅色。秋風慢慢變得緩和下來。
「是楓樹林！」沈歆神色有些複雜。
她喜歡秋天，更喜歡秋天的楓葉。很小的時候，父親、母親就時常帶著沈歆去邊郊，去爬大山。那裡漫山遍野都是楓樹。
年幼的沈歆會踩著楓葉，快速地向前跑，父母在身後追著她，一家人嘻嘻哈哈笑著、打鬧著。
她喜歡把一片片紅色的楓葉撿起來，讓父母站到身邊，然後用力地拋到空中。
這時候，一家人會心一笑，三個人立馬直豎豎地躺在地上，大手拉著小手，笑呵呵地看著葉子，一片一片落下來，掉到臉上、頭髮上、衣服上。沈歆大笑著起身，把父母身上地楓葉一片片拿走……
媽媽患癌症去世后。秋天來了，爸爸再也沒帶沈歆去看楓葉。
「到岸了。」
船身一頓，靠岸邊停住。
沈歆愣了愣，回過神來。岸邊楓樹已經光禿禿的，紅色的楓葉落了一地。
「您又落淚了。」李帥柔聲說道，「靈魂落下的淚水，可是相當珍貴。」
沈歆雙手掩面，輕輕抽泣。自己走了之後，只剩爸爸一個人，他還好嗎？
「想到傷心的事兒，小姑娘，想哭就哭會兒吧！」擺渡人安慰著說道。
李帥扇動翅膀，飛落到岸邊，看著擺渡人說道：「你可以走了。」
「可這……」擺渡人看了看正在抽泣的沈歆。
「還要我說第二遍？」
「是。」擺渡人微微欠身。當他直起身的時候，整搜小木船消失不見。
「啪嗒」一聲，沈歆掉到水中。儘管水不深，猝不及防還是喝了幾口水。
「咳咳咳！」沈歆連忙站起身，劇烈地咳嗽起來。臉上分不清是水，還是淚。
「恭喜您，又濕身了。」李帥這次嘴角沒了笑意，「請您記得現在的身份，以前的沈歆，她已經死了。」
「那堆生前的記憶，您該好好整理下。」李帥說完，轉身便繼續往前走。
沈歆一言不發，站在水裡笑了笑。她轉頭看看蘇檳，後者也落水，卻依舊在沉睡的狀態，並沒有受到干擾。
沈歆走上岸，打個哆嗦，天氣變冷了。秀髮和衣服變得乾乾淨淨，順帶加了一件紅色的外套。
死後換衣服真方便，想想便有了，「唉……」沈歆嘆了口氣。那些溫暖的，寶貴的記憶，即便忘了，也不會消失。
「走吧，我帶你去實現心愿！」沈歆拍拍自己的胸脯，「我現在是引渡人！」
前方，出現一個村莊。還沒進去，雞叫聲、狗吠聲，便傳了出來。
零零散散遇到幾個村名。大家都非常友好地朝兩人打招呼。進入村裡后，天空發白，溫度更低了。
光禿禿的樹尖上，有幾隻不知名的鳥兒，「嘰嘰喳喳」的鳴叫著。地上的土雞「咯咯咯」地一邊叫，一邊找食物。
沈歆身上的衣服，越來越厚實，就連雙手也戴上一副黑色的手套。頭上的寬沿帽，早就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頂白色的大絨帽。
精靈李帥在沈歆前面走著。他絲毫沒有受到天氣的影響，時不時整理一下衣服，臭屁地扇動會兒翅膀。
就在這時，一個穿得厚實，顯得胖乎乎的小男孩，朝著沈歆跑了過來。他身後還追著幾個孩子。
「姐姐！姐姐！你要吃糖嗎？」男孩吐著白氣，舉起小手，裡面攢著一顆奶糖，遞到沈歆的面前。
沈歆語氣有些詫異，「你要送給姐姐嗎？」
「恩恩！」
「可是姐姐沒有東西來交換呀!」
小男孩搖搖頭，直接把糖果塞到沈歆的手中，就跑開了。他身後幾個孩子，紛紛攘攘著也要糖果。
「你們沒姐姐好看，一顆也不給！」
追逐地嬉鬧聲漸漸變遠，沈歆臉上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就像冬日的暖陽一般。
見狀，李帥有一剎那的失神，然後撇開了目光。
沈歆脫去手套，將奶糖的外殼剝去，隨手把糖果殼裝在口袋裡。將糖送進嘴裡，輕輕咀嚼，甜甜的。
天空開始飄雪了。村子里，噼里啪啦放起鞭炮，熱鬧非凡。
沈歆走過門前，透過窗戶，看著一大家子人，圍成一圈樂呵呵地坐在一起……
帶著蘇檳走出小山村的時候，天黑了。
「啪嗒嗒！」
一簇簇亮眼的禮彈升入空中，在村子的上空綻放開來。
沈歆回過身，清澈的眸子里，看著禮花升空，綻放，消失。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自言自語：「我以前的引渡人，叫何玥，她大我五歲。」
「我叫她何姐姐，也會叫玥姐姐，和她相處有五年。實現願望后，我才知道她是我的引渡人。」
「我問她，為什麼願望的世界里，顏色只有黑白，為什麼沒有觸覺、嗅覺、味覺。」
「她告訴我，靈魂的世界就是這樣的。」
沈歆語氣頓了頓，側目望著李帥，「為什麼，現在和她說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