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世事之變
年後,一切變得詭譎起來,岳誠突然發了電報給馬局,說是成身成仁,已無意義。白景時和宋豫章仔細想了想其中的意思,發現了兩個疑點。
「按他的說法,應該有一邊暗中有動作!」宋豫章低聲道。
白景時點點頭,看了看他手中的照片,道:「這個很明顯,他先後在兩派勢力里盤旋,自然事發的時候,會有一方想至他於死地。我覺得,岳誠給自己留了後路!」
「我覺得也是!」宋豫章將照片夾好,又開口道:「他的聯繫方式已經變得非常謹慎,沒有中間人,根本聯繫不到他。還有,東瀛人給了他很大一筆資金,應該後半生不愁!」
「這是當然!因為他出賣了兩方,自然會得到豐富的回報,只不過這種下場,他應該一早就明白了!」白景時沉聲道。
「我最近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宋豫章拿起一張照片,擺在他面前。
白景時仔細一看,開口時驚訝道:「她還活著?」
宋豫章點了點頭,並不意外地笑道:「是不是以為她死了?當初我們誰都沒有看到她的屍體,只有一盒骨灰。現在黑暗中的那個側臉,很明顯是她,那麼你說,汪淳溪是什麼人?」
「這麼來說,許岐山看到了,應該更驚訝。他一直以為她死了,可是現在卻以這種神秘地身份出現,恐怕他會大吃一驚!」白景時再次確認了那張照片,臉上的神色已經有些捉摸不透。
「我也很驚訝,沒想到當年被大家標榜讚譽的葬事,居然當事人還活著,更離奇的是,還成了東瀛人的核心人物!」宋豫章低聲道。
「的確!當年的事,本來就很詭異,作為許岐山的第一任夫人,來路不明,身份不詳,甚至連死亡也莫名其妙的。名義上是白家為了怕傷風敗俗,不準這個所謂我父親的義妹跟許岐山私奔,可是想了想,我父親那種人,做事向來以正義宣揚自己,怎麼可能做出傷害自己的義妹,從而給眾人留下非議的事?而白姨,看著柔弱,也絕不會這麼容易就屈服而死!」白景時說著,眯起雙眼,沉思起來。
「穎姐,你過來一下!」宋豫章掀開門帘,開口叫了一聲。
穎姐聽到聲音,立馬走了進來:「豫章,什麼事?」
「你看看這張照片!」宋豫章把照片舉到她面前。
穎姐看了一會兒后,不禁有些失色:「這不是芳綺嗎?」
宋豫章點點頭,笑道:「我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第一反應跟你們一樣,的確很驚訝。但仔細想想,其實又說的過去!」
白景時和穎姐看著他,眼裡似乎有些疑惑。
「豫章你說什麼瞎話,你那時候才多大,能知道什麼事?」穎姐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
白景時卻道:「這不一定。我記得我在鄉下的時候,豫章來看過我一次,可是那次他好像在哪受了驚嚇,半夜跑到我房間,神神秘秘地說了一些我根本不懂的話,我那時太小,也記不清具體是什麼了!」
宋豫章將照片放好,開口道:「就是那次,雖然記得不清,但我的確聽到,許岐山對白芳綺說,她是東瀛人,本不該跟著他來到鄉下,說白叔叔不同意他們的事,其實我很奇怪,既然景時你父親這麼討厭東瀛人,怎麼會認白芳綺做義妹?這件事,我一直很奇怪!」
「這件事我得回去問他才知道,不過照你這麼說,蘇茵也就是跟東瀛人有關係了,那麼汪淳溪的存在是為了什麼?難道她也有神秘身份?」
「汪淳溪根據我們的調查,地地道道的上海人,至於跟白芳綺關係要好,你得問軍統的人。還有,蘇茵是絕對不會接受自己有一半血統是東瀛人的,這個你也明白。其實我有個猜想,許岐山不一定和白芳綺生了蘇茵,因為蘇茵的生辰和白芳綺離世的時間有差距。你仔細去順一下時間線,你就會發現。我在想,這裡面一定有個驚天陰謀!」宋豫章微微皺眉,再次看了看那張照片。
白景時想了想,也說:「我同意你的觀點,白姨生完蘇茵以後,就將她交給了汪淳溪,死的又那麼匆促。現在又發現她是東瀛人,仔細想想,是挺不尋常的!」
「所以,沿著岳誠這條線找下去,是很有必要的!」宋豫章說道。
白景時點頭,穎姐卻忍不住開口了:「芳綺居然是東瀛人,這真的有些意外。可我知道,她不是多壞的人。以前見過她,中文說的是有些奇怪,但那時以為是因為她是外地人的緣故,還有汪淳溪,沒想到是軍統的內部人員!」
「這沒有多驚訝,重要的事,我們要一層層剝下去,一定要找出真相,那些人究竟在籌劃著什麼,目的是什麼,目標是誰,會有怎樣的後果?我們都得查出來!」宋豫章說完,抬頭看了一下帘子外面。
風將帘子吹起,簾外有一些新來的學徒在給客人拍照,聲音很沉,帶著一些剛過完年的喜悅,新年新氣象,拍個照,沖沖喜。而門帘裡面的三個人,已然各自沉思起來。
熱鬧與安靜形成對比,寒冷與溫熱形成對比,只有人的心,帶著三分鐘熱,三分謹慎,以及剩餘四分,對將來世事多變的憂慮。這顆心不能亂,所有的人心都得凝聚成一條繩,共同面對這滔滔洪流。
第一百二十三章
傅戟岩攔住蘇茵的時候,蘇茵已然變得很平靜,她看著他,淡淡道:「老師,有事嗎?」
傅戟岩笑了笑,唇邊有一絲溫和,這是很少有的事。
「今天陽光很好,介不介意和我去走走?」
蘇茵搖了搖頭,開口道:「對不起,老師,我今天還有事,不能去了!」
傅戟岩眼神驟變,語氣有些低沉:「是不是白景時會來?」
蘇茵覺得沒有必要騙他,於是點了點頭:「是的,老師!」
傅戟岩自嘲一笑,輕聲道:「果真如此。那好,我就不勉強你了。先走了!」
「再見,老師!」蘇茵看著他,如是說道。
傅戟岩心裡微微失望,卻是在想,縱使她和她再像,也不是她,何必如此失魂落魄,別忘了,你是為了什麼才到這裡,一切關於情感的錯,不能再犯第二次。
他走之後,白景時很快就到了,一下車,他就問道:「怎麼了?遇到什麼事了?這麼苦大仇深的!」
蘇茵搖搖頭,並不打算將傅戟岩邀請她的事告訴他,因為她覺得,傅戟岩雖怪,可是並不是個不懂理的人。
「沒什麼,今天去哪?」她道。
白景時低頭看著她,明知道她在說謊,可還是沒有戳穿她:「這樣吧,我們去報社!」
蘇茵一愣,隨後立即笑了:「你怎麼知道我想去那?」
白景時摸了摸她的臉,湊近道:「因為你啊,就是個什麼事都寫在臉上的小丫頭片子!」
蘇茵撅了撅嘴,吐了吐舌頭。
在車上的時候,蘇茵問他:「我聽說鳳霞姐好像回來了?真的嗎?」
白景時一愣,隨後點頭道:「沒錯!」
「那為什麼她不回歡樂門?」蘇茵繼續問道。
白景時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說道:「在許岐山的勢力範圍內,沒有他的允許,沒有人敢讓她回來,再者,她回來,是有事要辦!」
「哦!」
蘇茵本來還想問什麼事讓她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回來,但是想了想,還是不問比較好,這樣子,就會讓她少一分危險。
到了報社的時候,方士鋮正在吃飯,看到蘇茵和白景時,差點沒被噎到,幸好他立刻喝了水。
「咳咳……,我說景時啊,你來怎麼也不提前打聲招呼?這突然跑來,我都沒準備你們的飯菜!」
白景時笑了笑,道:「方先生不必在意,我已經叫九三待會送過來了。這次來,主要是讓蘇茵和先生聊聊,增長點見識,然後順道跟方先生商量一件事!」
「什麼事?」方士鋮道。
白景時讓蘇茵在一旁隨便找些報紙看看,然後拉著方士鋮到一個角落,低聲道:「關於霞飛路那件事的報紙,您還有沒有剩餘的?」
方士鋮一愣,隨後恍然大悟:「景時?原來是你……」
白景時立即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方先生知道就好!」
「看來蘇茵不知道!」方士鋮嘆了口氣!
白景時回頭看了看蘇茵,沉聲道:「事情發生還沒幾天,我已經讓人把大部分的報紙銷毀了,先生這裡若還有,還請悉數給我。畢竟您這,專門收集一些稀有物什,蘇茵經常來這,我怕她看見一些不該看見的東西!」
方士鋮有些不解地搖了搖頭,嘆道:「你這孩子!」
白景時笑了笑,沒有說過。
沒過多久,方士鋮就拿著一個文件袋過了,道:「全都在這,為了防止蘇茵那丫頭髮現,我用了文件袋,你自己小心點!」
白景時點點頭,接過文件袋。
蘇茵跟方士鋮交流的時候,方士鋮問了她一句話:「小丫頭,你覺得在革命這條道路上,是識時務比較重要,還是獨闢蹊徑更好?」
蘇茵微微一愣,沒想到他突然提出這樣一個問題,沉思半晌,她答道:「識時務者未必不是英雄,但真英雄,必定是獨闢蹊徑的那類人!」
「很好,說說你的具體看法!」方士鋮突然來了興趣。
蘇茵想了想,又開口道:「識時務者,審時度勢,權衡利弊,但心有所畏,或強權,或名利,或美色,如此種種,凡常人,必然被其中一樣或幾樣所誘,未必他們不懂大勢,只是相比之下,心裡的慾望,更加重要。」
「繼續說!」方士鋮笑道。
「至於獨闢蹊徑者,除了審時度勢,權衡利弊,他們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一點,也是這一點,讓他們沒有選擇『識時務者為俊傑』那條路,而是決定走自己認為對的路!」
「哪一點?」
蘇茵淡淡一笑,開口說道:「他們有自己堅定不移的信念,比如,必須要攘除外敵,比如,救人民於水深火熱之中,換而言之,就是知道,命之所向,雖死不疑!」
「雖然很對,但我若問你,這世上誰不怕死,那麼他們不怕死的原因是什麼呢?又是什麼讓他們堅定不移的選擇了這條路?」
蘇茵撐著下巴,沉思一會,又道:「大義所在,心又有何畏懼?這世上,誰人不死?誰人不老?誰人不病?誰人不傷?既然這些生死之事誰都會遇到,那麼死又有什麼可畏懼的?俗話說,『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可不是一句虛話。」
方士鋮點了點頭,笑問:「那麼你呢?你一個小丫頭片子,怕死嗎?」
蘇茵抬頭看了看他,道:「怕,我為何不怕?可是怕有用嗎?怕,你就不會死嗎?既然我害怕還是會死,那麼何必怕呢?這個身體終要歸於覆滅,下一次,我又不知道是何種模樣,既然如此,不如好好利用這個身軀還存在的日子,做一些既讓自己高興又讓他人高興的事。
而現在,讓所有人高興的事,就是發自己的一份光,盡自己的一份力,用自己的微薄力量,驅散身邊的黑暗。只要每個人都如此想,那些列強怕什麼?那些槍林彈雨怕什麼?那些遲早會來臨的災禍怕什麼?我死了,自然有別人來繼續這份泱泱事業!」
方士鋮聽完后,生生愣了好久,最後,語重心長地說了一句:「理想雖好,過程艱難。小丫頭,我敬佩你的思想,但是,一人之力,未免太薄弱,你多來報社,我帶你認識一些人!」
他說著,九三就進來了,帶著熱氣騰騰的飯菜。
蘇茵看著白景時提著飯菜過來,謝過方士鋮以後,便和白景時一起吃飯了。
期間,白景時問她:「開心嗎?」
蘇茵吃著菜,方咽下,便點頭道:「開心!」
白景時笑了笑,用筷子敲了敲她的頭,道:「開心就好!」
這世道,已經不太平太久了,往後,還有很長一段日子要走,至於何時太平?何時安定?都是未知數。有的人,被時事所迫,不得不用最爆烈的方式,釋放壓制已久的怒氣和不甘;有的人,不理風雲變幻,自顧自地過自己貧困的小日子,沒有未來,也沒有什麼希望;有的人,雖然位卑人輕,但是願意為自己的國家,獻出自己的一份力,即使這份力,微不足道,但只要越來越多的人都加入到這個行列,他們就會相信,這個國家會越來越好。
凡事不都是這樣,有好,有壞,有興,有衰。哪有完美的國度,不過是處在裡面的人,願意把它建設成完美的國度罷了!